第4章 相邀

猴王抬起手的一刻，不太合身的宽大的袖子滑落至手肘，露出一截细瘦的小臂。杨戬的目光不由被吸引，瞧见猴王的腕子上系了一根红绳。

民间有话，说人若有了心爱之人，大多会在手腕上系一根红绳，代表对心爱之人的相思之情。

杨戬微眯起眸子，觉那红绳好生碍眼。

猴王拢了拢衣裳，抬眼见俏郎君盯着他的腕子瞧，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喂，你瞧什么呢？”

杨戬回过神，待反应过来时，长指已经握住了猴王的手腕。

猴王蓦地一惊，眼神倏然凌厉起来，却听到俏郎君沉声问：“这根红绳，似乎很特别？”

他攥着猴王的手有些紧，猴王不适地动了动，凌厉目光转而变成疑惑：“哪里特别了？”

听他这般说，杨戬不知怎地松下一口气，放开手道：“不然你为何要将它带在腕上？”

“嗐。”

猴王低眉，似无奈地笑了声：“这是我临行前，吱吱系在我手腕上的。”

杨戬的指尖微动。

又是吱吱。

那红绳越发刺眼，杨戬的目光由下至上，盯着猴王的俊脸，似乎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什么。

猴王哪里知道他就是那个三只眼睛的真君，他摸着红绳续道：“哦对，你不认识吱吱，她是我在花果山的玩伴，说带着红绳保平安哩，虽说我不信这些，不过戴着挺好看的。”

细瘦的腕子上盘着一抹红。

“的确好看。”杨戬说。

只是送出的人不该是那个吱吱。

猴王低头摆弄红绳，没有看到杨戬眼里的神色。

杨戬忽然意识到，猴王似乎并不知晓红绳的含义。

他的唇角勾了勾，伸出手道：“我送了小友一件衣裳避寒，小友是否也该回赠一二？”

……这人真是。

送衣裳的是他，要赠礼的也是他。

猴王蹙起眉心，如实道：“可我没有什么能赠你。”

他游历多年，只身而来，以后也会只身而去。没有凡间的家私财产，也没有作画表赠的手艺，若说有什么，唯有一颗赤子之心。

他歪头想了想，“不然，我把衣裳还给你吧。”左右他也是不需要的。

杨戬就知他会如此，伸手指道：“怎么没有，我瞧那根红绳就很好，不知小友可愿将它赠与我？”

猴王心道红绳并不值钱，这俏郎君怎会看上这个。

虽不值钱，但也吱吱的一片好意，就这样给了旁人……

猴王想了想，吱吱应该不会计较这些：“也罢，你既想要，给你就是。”

一旁的哮天犬眼睁睁地看主人厚着脸皮，跟猴子要东西，还装作手指十分不灵活地说：“小友帮我系上吧。”

猴王摘下红绳，又亲手为杨戬系上，握着他的手腕看了看：“你带也好看。”

杨戬挑起眉，顺势抓住猴王的手：“雨势渐小，我该回去了，不知小友可愿随我同往？”

见猴王迅速抽回手，面露警惕，他续道：“今日与小友有缘，又得赠红绳，也该聊表杨某心意。我家便在附近，小友若不嫌弃……”

话音未落，猴王便摆手：“不去不去，我还要往北俱芦洲去呢，耽误不得。”

杨戬一时没有说话，猴王心道自己的态度是不是太差了？

顿了顿，他又道：“那红绳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不及你的衣裳值钱，我虽是妖，也懂受之有愧的道理，怎好再去叨扰你。”

杨戬勾起的唇角再没落下，小猴王是在向他解释呢。

相处的这两回，他已经大抵摸清了猴王的性子，猴王心思纯良，吃软不吃硬，只要稍微示弱，就能让他放下戒心。

他说：“怎会是叨扰，我家里只一条细犬作伴，实在孤单的很，小友若是不急，能陪我同住几日，我自是十分开怀。”

哮天犬适时蹭到主人脚边，将下巴垫在主人的鞋面上，哼唧出声，似是在说他们一人一犬有多可怜，连个玩伴也没有。

哪里知道猴王看见它，就想起数月前在真君庙里的那只哮天犬，深觉白毛细犬都欠揍。

猴王并未应声，只道：“趁着雨小，你快些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也罢，你若实在不愿，我也不再勉强。”杨戬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踏进雨里。

此时雨势虽小了许多，但还是能将人浇个透。

猴王记得俏郎君来时是撑了伞的，连忙叫住他：“喂，你的伞……”

杨戬顿住脚，回身道：“那伞留给你，蜀郡阴湿，小友莫要着了风寒才好。”说罢转身就走。

带着红绳的手腕忽然被人拉住，细密的雨水被阻隔，头顶罩下一片阴影，是猴王执伞追了上来。

“伞还你，我不要。”

二人同立伞下，距离有些近。

猴王清楚地看见俏郎君的表情，由欢喜转向失落，听见他说：“你当真不愿随我去么？”

不知是雨声吵嚷，还是神思恍惚，猴王望着那双黑眸莫名有些焦躁，他将伞给了杨戬，退出伞下：“不去。”

杨戬点点头，转身走了，只是一半的肩膀被雨淋湿，伞的另一侧空了一块出来，是他给猴王留的位置。

哮天犬浑身湿哒哒地不舒服，以为主人的半边位置是留给它的，连忙屁颠地跑过去。

一声“多谢主人”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主人低眉扫他一眼：“出去。”

哮天犬：……

啥意思啊？主人到底是啥意思啊？

它顿觉委屈，狂抖身子，甩了杨戬一身水。

杨戬没空理会哮天犬，只放慢了脚步，又将伞朝右侧偏移了一些。

猴王站在雨幕下望着他的背影，咬牙骂了一声：“这个凡人怎么这么笨，连撑伞也不会！”

嘴里虽骂个不停，却已然迈开脚步，钻入了俏郎君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