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当天晚上，邦妮躺在床上，来回翻身迟迟睡不着，她脑海里不断回忆起白天杀人的场景，自己就那样，轻而易举的，夺走了几十人性命

虽然都是些死不足惜的星际海盗，但是她还是有一种罪恶感，是和之前杀鱼杀虾完全不一样的恶心。

她猛的坐起来看向表，三点，她可是十点钟就躺在床上了！虽然星际旅行严格来说没什么白天夜晚，时间都是羚角号设定的。

她磨磨蹭蹭的爬起来，拉开门走到了隔壁门口，伸手想要敲门，又缩了回去，又伸手，又缩了回去。

“唉”她长叹一声，彻底打算放弃，门却在这时打开了，帕洛斯的银白的辫子没有像往常那样被发带扎起来，而是柔和的垂在他耳侧，“你到底在搞什么？邦妮！”

他没有戴那个厚重的白手套，纤细又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虚掩在嘴边打了个哈欠，与白天相比稍显宽松的衣服挂在身上，宽大的领口露出锁骨和小半个肩膀，整个人懒散又舒适。

邦妮低着头，“我，我能进去吗？”

帕洛斯挑了挑眉，给她让开门口，邦妮慢慢走进去，坐在椅子上。

“说吧，什么事？”帕洛斯给她倒了杯水。

邦妮接过，低声说了声谢谢，手指扣紧杯壁，“今天，我杀人了，很多人。”

“喔，我们的小邦妮需要心理指导了，看你白天的样子我还以为没问题呢！”帕洛斯左脸颊的橙色圈圈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微光，他语气轻松，“星际海盗嘛，你不杀人人就杀你，总有这么一天。”

“帕洛斯你当年杀人也睡不着吗？”

“我？”帕洛斯轻笑一声，“我可没任何心理负担睡得可香啦！”

这是谎言，他第一次杀人手抖得差点握不住枪。

邦妮抿抿嘴，“你真坚强，我能像你这么厉害就好了。”

厉害？帕洛斯可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可以被羡慕的地方。当他惨烈的懂得，这世上最重要的，最不能失去的，就是自己这个道理之后，那么为了活下去，欺骗，背叛，杀戮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时间长了也就麻木了，你现在只是应激而已，之后手上的血会越来越多，人活着就是要不断掠夺别的什么，当然，”他摊了摊手，不怀好意的笑道，“自杀就不用再面对这些了。”

帕洛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而不是戴着假面微笑着安慰她总会变好的，雷狮不会再强迫她杀人这些鬼话，明明说谎对于他来说像是呼吸一样自然，也许，他是在她身影隐隐看到了一个影子，一个天真，愚蠢，似曾相识的可笑影子。

邦妮点头，“你说的对，这个世界很危险，我既然选择要不顾一切的活下去就不应该再叽叽歪歪的，现在这样虚伪又矫情”

虽然邦妮这样说，但帕洛斯看得出来她并没有完全放下，他托腮，转着自己杯子里的金属勺子，水里的漩涡转啊转，“你这不是很明白嘛，我们这种人是没有善良这种品德的资格的。”

邦妮沮丧的把下巴磕在桌子上，“我也知道雷狮老大只是强迫我跨过那道线，毕竟在战斗中敢杀人和不敢杀人战斗力是两个级别”

邦妮低下头颤抖着，像是在疯狂压抑自己的情绪，粉色的短发遮住了她的表情，“可是，可我还是，好想哭哇！”

帕洛斯有些不知所措，即使经历了很多阴暗的事情，但是他毕竟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半晌他迟疑的开口，“你”却猛然被打断：

“唔哇——帕洛斯——对不起——我好逊啊——”

邦妮眼睛变成两个荷包蛋，嘴巴变成波浪线，哭到打嗝，帕洛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一把抱住腰，

“呜呜呜，我杀人了我没有执法权啊我这是不是是防卫过当呜呜呜嗝！”

“但是防卫过当也没有连杀那么多人的啊！”抽泣，抽泣。

“爸！妈！我对不起你们的教诲要是你们知道你们的女儿成了能上社会头条的存在会不会疯球啊”

“罗翔老师这得判几年？呜呜呜野外大熊猫都能吃我算不算紧急避险我可真刑啊，比张三猛多了，我是个人渣还不要脸”

帕洛斯懵了，他从未见过如此直白表达感情的家伙，在她胡言乱语一通之后，帕洛斯勉强把她拉到床边坐下，邦妮还在拉着他的衣角抽抽搭搭，“帕洛斯呜呜呜帕洛斯”

帕洛斯无力的扶额，“你这家伙，难道真的把我当成你的监护人了吗？”所谓的雏鸟情结这么扯的啊！

“对不起我是废物能不能别告诉雷狮老大啊”邦妮含着一泡泪水，颤颤巍巍说，“我在这个世界上只认识你们四个人，要是雷狮老大知道我这么废物一定会把我丢出去当太嗝，太空垃圾的”

帕洛斯忍耐的闭了闭眼，“我不会告诉雷狮老大，你能不能放开我了？”

“不要！”邦妮把头埋下去，毛茸茸的短发挠动着帕洛斯的下巴，赌气般大喊，“只有在帕洛斯怀里我才能得到安慰！”

帕洛斯生气的拽着邦妮的胳膊想把她撕下来，但是她力气太大了反而越抱越紧，最终他屈服了，“可恶！”

房间终于安静下来，帕洛斯开始庆幸还好隔音效果比较好，要是惊动海盗团另外三人就麻烦了。

怀里的邦妮热乎乎的，时不时抽泣一声，帕洛斯目光掠过她略带自来卷的额发，看着发着微弱光芒的小夜灯，他的思绪飘到了他原本快要被遗忘的童年，那时的他还想凭借自己聪明的脑袋和好口才当一个星际商人，但是在父母去世，自己变成通缉犯之后，这个梦想也成了一个可笑的妄想。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都沉沉的睡去了。邦妮的手还搭在帕洛斯的腰上，歪七扭八的枕着半边枕头。帕洛斯则不自觉缩成一团靠在邦妮的旁边，呼吸轻轻扰动着邦妮的脸颊，这是一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姿势，像只小银狐狸被长腿长手的邦妮圈在怀里。

第二天一早，邦妮随着咕咕叫的肚子睁开了眼睛，一睁眼看到的是少年平静的睡颜，银白的睫毛弯弯的覆盖在眼睑，突然它们像小扇子一样抖动，吓得邦妮手瞬间从对方细瘦的腰上拿下来，一跃而起，跪坐在床上做忏悔状。

“对不起帕洛斯！我昨晚emo了！！！”邦妮后悔的不得了，她都做了什么蠢事啊！人一到晚上果然就容易网抑云。

帕洛斯揉了揉眼，没有搭理她，从枕头旁拿起自己的三角花纹拼接发带叼在嘴里开始顺自己的辫子，邦妮谄媚的笑着双手给他递上了梳子，帕洛斯晾了她一会儿才轻飘飘的接过来，邦妮又高举镜子让他慢悠悠把银发收入发带里。

终于，帕洛斯凉凉道，“行了，我不会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告诉雷狮老大的，你也不用在这里献殷勤了。”

邦妮高兴的站直身体，开心道，“谢谢你帕洛斯！我去给你做早餐！天妇罗配味增汤怎么样？”

帕洛斯伸了个懒腰，“可以。”反正他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好吃就行。

邦妮推开门，离开之前突然回头，“帕洛斯，从笼子里出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你，真的太好了。”她说完就跑远了。

帕洛斯全身僵硬，他嘴唇嗫嚅两下，强装的镇定终于消失不见，他伸出刚戴好手套的手狼狈的挡住了眼睛，终于有了几分十六岁少年本该有的青涩。

早上的天妇罗炸虾让海盗团的每个人都很满意，上午和佩利对打一番后，他们也终于到达贸易星。

雷狮安排了任务，卡米尔和佩利去购买飞船能源，帕洛斯去打探黑市行情，雷狮则和邦妮一起去和事先联系好的买主沟通。

商业交易嘛，即使他们是星际海盗也需要遵循规矩，雷狮和买家老板在酒桌上侃侃而谈，在价格方面做出了一些让步后他们换来了一个隐秘消息：

神使在北海星有大动作，政权即将崩溃，保守估计撑不过两个月，大量贵族计划外逃，当然他们会载满飞船贵重物品，尤其是把持朝政多年的四皇子一派，这些无耻的贵族可是在数年间搜刮了不少好东西，也正是因为他们的不知节制，民怨沸腾，北海星走向了灭亡。

雷狮扬眉，“杜宾老板消息灵通，有您这么个合作伙伴，真是我们雷狮海盗团的幸运啊。”邦妮暗想，原来嚣张霸道的雷狮老大也会熟练的说这些场面话啊。

八字胡的胖老板摆手，“还是雷狮团长有手段，那么优质的能量矿都能找来，我相信我们之后的合作会非常愉快的。”

胖老板突然面向邦妮笑得意味深长，“听说会有价值上亿的漂亮宝石呢，邦妮小姐感兴趣的话可以让雷狮团长费点心思！”

邦妮目光坦然，笑容和煦，“有价值的东西大家当然喜欢，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如果杜宾老板有需求我们雷狮海盗团必定义不容辞。”

胖老板大笑，“哈哈哈，我对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可没什么兴趣，不过雷狮团长，你这手下可是个好苗子啊！”不卑不亢，不是他本以为撑面子的花瓶。

雷狮勾了勾嘴角，“她还有的向杜宾老板学习呢。”

邦妮捧场，“要不是我们老大当初慧眼如炬，我还不知道在哪里流浪呐！”其实是自己死乞白赖黏上来的。

“那你得好好感谢雷狮团长的知遇之恩！哈哈哈！”

酒局终于结束，带着好几个零的星币卡，他们终于可以返回羚角号了。

邦妮哭丧着脸，“应酬好累啊！”

雷狮扫了她一眼，故意说，“我看你刚才明明表现的很好，还打算以后都带你呢。”

邦妮惨叫一声，“别啊老大！您下次还是带帕洛斯来吧！”死贫道不死道友，帕洛斯肯定可以在这种场合非常如鱼得水吧，他一看就是那种超级擅长谈生意的人。

雷狮微微一笑，“邦妮，你好像很喜欢帕洛斯啊？”

邦妮不假思索道，“我喜欢海盗团的每一个人啊！卡米尔超可爱，慷慨的分给我他最喜欢的蛋糕甜点！佩利忠厚友善，力气活找他从来不会拒绝！帕洛斯教了我很多东西，耐心又聪明！”

她雨露均沾的把所有人夸了一般，最后真诚道，“当然，我最尊敬崇拜的就是智慧与力量并存的老大您了！”

“哼，滴水不漏啊，邦妮，我真是对你越来越好奇了，”像个泥鳅，滑不留手，雷狮手心黑色的星卡滑到食指上转了起来，他向来懒得拐弯抹角，紫色的眼睛锐利的看着她，“我就直说了吧，”

“天真又市侩，谦卑又狂妄，你真的，”他轻飘飘吐出一句让邦妮汗毛直立的话，

“来自这个世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