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时之骤雨

我犹犹豫豫地走到那个人后面，小声问道：“请问，是‘时之骤雨’先生吗？”

回头的人头发很短，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睛又大又亮：“是的。”

我傻了。

这稚嫩的脸蛋……这天真的目光……虽然个子不矮，但怎么看都是个小孩子吧？

时之骤雨本名山本武，现在还是小学生但马上就要入读中学。他是个有活力的元气少年，性格爽朗，从小就加入了社区的棒球队，梦想是成为职业棒球手。他家里经营着一家寿司店，在并盛颇有几分人气并且提供外卖服务，听他说到名字我惊觉自己以前居然光顾过这家叫做“竹寿司”的店。以前因为他规律的登陆时间我以为他是个早出晚归的上班族，现在才知道他的父亲只允许他晚上完成作业后八点到九点玩一个小时电脑，周末可以多玩一小时。总之，他彻底颠覆了自己在我心中的印象。

我颇受打击地站起来说：“我去买饮料，山本君要喝什么？”

山本武腾地起身：“我也去，我带了零花钱。”

我摆摆手：“没关系，我请你。”

山本武不好意思道：“谢谢立花姐姐，我喝果汁就可以了。”

他这样礼貌又害羞的样子再一次让我心碎。

时之骤雨……我的时之骤雨不可能这么可爱！

我咬着吸管，默默盯着对面喝了口热饮一脸满足的小少年。怎么看他这阳光少年的模样都不可能在学校遭遇霸凌吧？但是我还是不甘心，暗搓搓地问：“山本君知道地狱通信吧……”

“姐姐怎么还在说这个。”山本武哈哈笑道，“那些都是你在网络上虚构的，是假的啦假的。”

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郁闷地嘟囔一声：“才不是假的……话说你一个小学生又没亲身经历过怎么写出那么多暗黑小故事的？”

山本武摸摸下巴，一脸理所当然：“编故事还需要亲身经历吗？那种事动动笔就能随便写出来吧？”

不我可不觉得正常的人类会写出那么扭曲变态的故事……然而看看笑容灿烂再正常不过的山本武，我还是沉默了。

就这么边喝茶边随便聊天，我和山本武在商场里待了一个多小时。整体来说除了没有完成预计的工作任务，这次面基还是很愉快的。我和山本武结伴走出商场，恰好遇到一家四口人。山本武和其中一个同龄人你拍我一下我捶你一下旁若无人地打闹。

“您好，我家的小隆和山本君是同一个班级的……”

我茫然地看着和我打招呼的中年女子，下意识回应：“哦哦，承蒙关照。”

中年女子笑容满面：“小姑娘应该是山本君的姐姐吧，姐弟两个关系真好，还一起来逛商场。我们全家今天来买点过节用的东西。”她叫回了小隆，又说：“那我们先进去了，山本小姐再见。”

于是我就这么稀里糊涂成了山本家的人。

山本武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抱歉立花姐姐……哈哈哈但是真的太好笑了，哈哈。”

我面无表情地揪着他的脸往两边扯。

“疼疼疼。”山本武口齿不清地喊，“对不起我不笑了。”

说来奇怪，我不是那种自来熟的妖怪，和山本武见面也不过一个多小时，但相处起来总觉得很自在轻松。他身上好像有种神奇的亲和力，轻易就能清除彼此之间的障碍。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刚才捏过他脸颊的手。

山本武一边揉着脸一边走，说：“立花姐姐刚才说自己最近几个月才搬来并盛的对不对？作为今天果汁的回礼，大晦日那天我带你一起去山上的神社玩吧。”

大晦日就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很多人会在家中守岁，过了午夜十二点才睡觉，也有人选择出门迎接新年，就比如并盛町的这间神社，平时不见得有什么人气，今天晚上倒是热闹。和山本武一起排队摇了铃往钱箱里扔了五円的硬币，然后又一起去抽签，我们俩一个大吉一个小吉。山本武收起自己的签纸指着前方喊：“开始了，快快，我们去排队。”

这是并盛神社会提供给居民的免费甜酒，喝着甜丝丝的，味道很独特。我和山本武一人捧着一个纸杯站在树下，这棵树似乎是神社提供给人们绑签的，光秃秃的树枝上绑着十几个签纸，都是被留下的凶签。

过了一会儿人群开始朝一个方向聚集，山本武解释说：“巫女们要开始跳神乐舞啦。”

据他说跳神乐舞的四个巫女都是从并盛町的女子高中生中选拔出来，经过一整年的修行才能正式表演。

我不是很感兴趣，毕竟那是神乐舞不是妖乐舞，山本武也不想往人群中挤，于是我们就远远站在人群后面看。巫女们表演的地方是在偏殿前搭建的平台上，我听着这种肃穆的音乐只觉得无趣，光明正大地东张西顾，一会儿打量着人群中的某一个人，一会儿看看屋顶的装饰。

不是所有人都在关注神乐舞，那边负责绘马抽签的人员就忙于手中的工作，还有人清理着地面。正殿另一边有几个人从殿后走出，走到灯光下的时候我正好随意看过去，心里一梗。

是好几天不见的云雀恭弥，他身后跟着草壁哲矢，他们是被一个上了年纪的神官送出来的。

老神官态度很恭敬，云雀恭弥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不知老神官和他说了什么，他没有回答，倒是草壁哲矢在旁边说了几句话，老神官连连点头，又继续说着什么。

我一直看着那边，山本武和我说话时注意到我的分心，好奇地探着头：“怎么了，那边有什么让立花姐姐在意的东西？”

我收回视线欲盖弥彰：“不是。”

嘴上虽这么说，但我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恰好对上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不知他什么时候发现的我，微挑着眉往这边看，那神情在我看来极其欠揍。

我狠狠瞪他一眼，然后转头盯着前面旗子上飘荡的丝带。

山本武小声说：“那个人还在看姐姐呢。”

我推着他的肩膀往人群靠近，说：“别管他，他就是个小流氓。”

接下来我却不由开始思考云雀恭弥来神社的目的。总不能是来参拜的吧？我可不觉得那个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的云雀恭弥会恭敬地到名不经传的并盛神社参拜供奉的这位稻荷神。看神官的态度，总觉得云雀恭弥背景深厚啊，难不成云雀家是并盛神社背后的大金主？我想象一下他正襟危坐被神官恭维招待的样子，被自己无厘头的臆测逗笑了。

我和山本武一直等到午夜。在大家纷纷响起的新年祝福声中并盛神社的钟声敲了一百零八下，然后之前那个老神官出来说了几句吉利的话，很多人就涌过去参加初诣。我们两个逆着人流要回去，一路上山本武连连打哈欠，十分钟前精力充沛的模样全然不再。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我把山本武送到他家路口，看着他走进家门才转身回去。说来真委屈，我看过的电视剧约会后都是男生把女生送回家的，怎么到我身上却总是截然相反。

果然，年下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