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凶宅

我和上村惠约见的地方是她家附近的家庭咖啡店。我们坐在角落，上村惠时不时用手帕擦拭自己眼角，面容憔悴。我要了冰咖啡，给上村惠点了一杯热可可。

她双手捧着杯子，压着嗓子问：“你家里没问题吧？”

我说：“嗯，发生了一点小事。麻衣怎么了？”

上村惠说我连续两天没去学校，她们担心之下给我打过几次电话均被告知关机。金曜日放学后她们在校门口分别，入江麻衣说要去祖父家里，从此再无音讯。父母以为她在祖父家，第二天晚上联系老人时祖父却说她昨天根本没过来。谁也不知道入江麻衣去了哪里，目前为止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就是上村惠，为此上村惠也接受了警察的问询。

“因为她经常会去祖父家过周末所以我根本没在意。”说着说着上村惠眼泪就又掉下来，“麻衣她不会出事了吧？”

我安慰着她，心却更沉几分。

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可能性太多了——离家出走，诱拐，意外乃至死亡。我唯一能肯定的是入江麻衣并不是小姐带走的。她是个性格外向内心却又有几分怯懦的女孩子，在我转学到羽英高第一天就表达出极大的善意。我不讨厌她，可也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做些什么。

告别上村惠后我来到羽英高的校门前，顺着另一个方向的路慢慢走。我从未走过这条路，据上村惠说警察已经探查过入江麻衣从学校通往入江祖父家里的路径，没有发现可疑痕迹，也没有人目击到什么。

这是一条很僻静的小路，两边都是居民区，中间会经过一个街角公园。没有目击者的说法很可信，因为我一路走来都没有遇到人。但这并不意味毫无收获，我找到了一只流浪猫。

一只很普通的，黄白颜色的猫，不肥，闭着眼睛趴在围墙上晒太阳。我站在下面仰着头看它很长时间，它似乎终于察觉到异样，眼睛张开一道缝，露出橙黄色的猫眼。

“你看到了吧？”

猫不会说话，依旧安静地趴着。

我伸出手抱起它，它倒没有挣扎，只喵了一声，顺从地被我举在脸前。我低下头，额头和它紧贴。

一幅幅画面展现在我脑中。从猫的视角来看人类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大得出奇，它穿梭在草丛中，身体轻盈得像是最敏捷的鬼魅。去居民楼下被投喂，在街角公园捕猎小鸟，进食完耐心打理自己的毛发，每天找最好的位置晒太阳……找到了！

猫是被歌声吵醒的，入江麻衣哼着歌顺着墙根走来，耳朵上戴着耳机。她也看到了猫，停下来模仿着猫的叫声逗弄它，伸手在猫的下巴挠了两下，我能从记忆中感受到她手指的温度。猫被她挠得很舒服，甚至眯着眼抬头方便她下手。入江麻衣在它身上摸了一会儿，然后恋恋不舍地走了。

此时夕阳西落，阳光已不再和暖。猫弓起腰舒展身体，在狭窄的围墙上稳稳走着，打算回到自己的栖息地。它走到拐角处就看到那个刚才温柔抚摸过自己的人类女孩挣扎着被一个男人捂着嘴按进路边的车厢，车门还没关车就发动了。猫不会在意，它向着自己的目的地直奔而去。

我稍微松开手把猫抱在怀里，它熟练地在我胸前踩来踩去，喵喵叫着撒娇。

“好孩子。”我摸着它的脑袋说。

我搭了一辆顺风车去往八岩山另一边的城市。司机拉着一车货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开车的同时还在听电台，没有注意到我这个坐在他货厢后面的不速之客。

之前我来过一次这座城市，但没有进城，只是去近郊的山下森林里走了走。这座城市的规模比并盛略大，不繁华，街道老派。从一只螟鬼那里打听到消息后我最后来到一座普通的民居前，站在院墙外默默打量着。

很常见的二层建筑，看上去有些年头，外墙遍布藤本植物的枯枝，屋顶满是落叶污渍，庭院里杂草丛生一片脏乱，应该很久都没有人清扫过。有一位老人慢慢从路口经过，看了我两眼后对我招手：“小姑娘。”

“您好？”

“你也是听说这座房子的传闻过来的？”她缓缓摇头，“唉，真不懂现在的年轻人都在想些什么。”见我不语，她又说：“听婆婆一句话，快回家吧。”

我看着她，问：“那一家人死得很惨吧？”

老人脸色大变，不愿再开口，挥手示意我快走，自己步履蹒跚地走远，一边走一边叹气。

我又回到横尾家挂着门牌的院门前。

推开院子木门的时候明显能感受到强烈的视线，但我还是若无其事地走过庭院来到正门。和积满灰尘的门扇相比门把手干净多了，我凝神聆听着屋内的声息，轻轻拉开门。

一股腐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传闻中的阴森凶宅并不名副其实，起码我感知不到任何鬼怪的气息。屋子里强弱不一的气息属于四个人，两个在距离正门很近的房间门口位置警惕着，一个在对面房间，还有一个在里面。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下还想努力稳住呼吸实在令人叹服，即使在门口我就能听到他们急促的心跳声。

我站在他们身前，努力想要从他们浮夸的妆容下辨认出其中的真面容。果然如云雀恭弥所言，是之前我在家庭餐厅遇到那伙人中的两个，那么首领应该就是当时处于领导地位的小头目，那个被叫做“宏一哥”的男人吧。再去看另一个房间的人，这个人却长着一张我未曾见过的脸，不属于那个小团体中的一员。

这是怎么回事？

我思忖着，丢下深陷幻觉的他们去往最后一个人所在的地方。走廊里仅有门口的光照，地上到处都是家具的残骸。我小心绕过脚下的障碍物，却还是踩到东西。移开脚低头一看，我默默捡起来。

一个篮球造型的钥匙扣，很熟悉。

继续走进这个家曾经的客厅，客厅窗户紧闭，些许阳光穿透植物的枝干照进屋里。原本的桌椅都翻倒在地，还有打破的花瓶，摔碎的碗筷和腐烂的食物，一片狼藉。偏偏这种情况下有一个人靠坐在与整个房间氛围格格不入的奢华高座椅上，懒散地盯着我。

并不是“宏一哥”，是小团伙中的另外一个人。但这个意外我已来不及想太多，因为下一秒他神情狂傲地开口：“几个垃圾，连一个女人都拦不住。”

他能看到我。

能突破我的幻境，他绝非一个普通人，可我无论如何都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异常。我试探地开口：“你还记得我吗？”

他上下打量我，不屑道：“你是谁？”

我点点头，不觉得奇怪：“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这么说，宏一先生不在这里？”

好像被我的话提起了兴趣，他放下搭在扶手上的腿，神情狰狞：“哦，原来你认识那个废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