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重逢

绚烂的花火绽放在夜空中，平静的河面上也倒映着相同的璀璨景象，周围的惊呼赞叹声不断，我的心却早已不在此处。

“真美啊。”西山裕树仰着头感慨。

我随口附和道：“是啊。”

观赏地点是河流岸边，包括一段缓坡。很多人带了野餐布，铺在平坦的岸边坐上面挤在一起。我和西山裕树没有去找桥本纱耶香他们，就站在外围的坡上。

西山裕树低头看了看我的脚，问：“要不要找地方坐下？”

为了搭配身上的连衣裙我穿着三厘米高的高跟凉鞋，能注意到足见他的细心。我们沿着堤岸往前走，终于找到一块能坐下的大青石。这里观赏视野不太好，周围根本没什么人。

夜风吹拂着我的裙角。

西山裕树手里抓着和他很不搭的团扇一下一下地扇风，说：“立花酱其实对花火大会很无感吧？”

我回过神：“不会，很好看啊。”

西山裕树笑了笑：“我呢，看起来很粗神经对吧？但实际上很多朋友都说熟悉起来后发现自己被骗了。”

我看着他，不能立刻理解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西山裕树说：“我看得出来立花酱对福海祭没有兴趣，也看得出来立花酱对我也没有兴趣。”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很认真，认真到我无法用虚假的语言去掩饰自己空白的情绪。我嘴巴微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喜欢你，立花。”他眼神真挚地注视着我。

还不等我说话，他又继续说：“我还记得那是立花酱搬来紫藤庄的第二个月，你和纱耶香在院子里吹肥皂泡泡。说实话那段时间我过得很不好，学业上不顺利遭到老师批评，老家打来电话说老妈住院，压力太大导致工作失误被打工的地方辞退……总之不管学习还是生活都一团糟，我连续两天缩在家里躺在床上不想动弹。”

哦，我想起来了。

他说的那天天气很好，纱耶香和我在紫藤庄的院子里自制肥皂水玩。是纱耶香先发现在二楼俯视着我们的西山裕树，又蹦又跳地招呼他：“裕树哥哥你在家啊，快来一起玩！”我知道这个住在二楼的大学生，不过我们交集不多，只对他点点头以示礼貌。

“或许立花酱并不能理解我当时的感受。”西山裕树捏着团扇把玩，“我以前看漫画觉得很夸张，但面对你们的善意，真的会突然萌发那种‘啊，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想法，烦躁阴郁的心情慢慢就愉快起来。”

“也是从那个时候我开始关注立花酱，知道你父母都在海外，知道你刚转学到京川学园，知道你不擅长料理，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这份关注在我心里逐日积攒，所以现在我站在你面前，想告诉你我的心情。”

我低下头：“对不起……”

周边刹那间一片寂静。片刻后西山裕树笑出声，揉着我的头顶说：“干嘛这个样子啊，不喜欢就拒绝，这不是很坦率嘛。”

我捂着自己被揉乱的头发：“没关系吗西山君？”

西山裕树站起来走了两步，对着漫天花火深呼一口气：“我明白的。其实之前邀请立花酱一起参加福海祭被拒绝我就知道，但是我想，总要说出来以后才不会后悔。当然，心里还是有些难过，恐怕要很久才能愈合。”到最后他完全是一副开玩笑的模样。

“我不懂。”我说道，“明知道会被拒绝也要告诉对方，这样对自己不是太残酷了吗？”

西山裕树看着我一时不语，我紧张起来：“怎么了？”

他问道：“立花酱有喜欢的人了对吗？”

荒谬！我瞪大眼睛矢口否认：“怎么可能！没有那样的事。”

西山裕树并未在这个问题上停留，而是笑了笑，说：“残酷……或许会有人那么想吧，泄露隐秘的心意很羞耻，担心告白不成功见面会尴尬之类。但我不这么认为。”他轻声说，“那份心情不是仅凭意志就能按捺住的，我总不能违背自己的心。”

花火大会是整个福海祭最后的环节，持续将近一个小时的花火表演结束后大家的亢奋情绪仿佛随着最后一束烟花消散，每个人都不免有些疲惫。我和西山裕树在约定好的地方见到等在那里的几个人，他们在我们两个人身上来回看，脸上有着难以掩藏的探究和好奇。西山裕树干脆坏心眼地笑起来，更是让他们捉摸不透，心痒难耐。

回到紫藤庄小学生桥本纱耶香已经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口齿不清地说了句晚安后打着哈欠进了家门。我正准备和西山裕树道别时觉察到异样，警惕地往自己住处门口的阴影处看去。

现在的我视力听力和感应能力仅仅比普通人好上一点点，勉强能察觉到有人在那里站着。西山裕树发现我盯着那里不动也看向那处：“怎么了？”

几秒后，一个人从那里走出来。

紫藤庄的院子里一片漆黑，只能借助外面街道上路灯昏暗的灯光，但已经足够我看清他的面容。那张脸让我瞬间停住了呼吸，僵在那里，傻傻地任由西山裕树把我挡在身后。西山裕树厉声喝道：“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他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西山裕树，又看向我。

我能感觉到自己快要窒息了，开口出声时嗓子干巴巴的，像是行走在沙漠数天没有喝到水的旅人：“西山君……他，他是我认识的人。”

西山裕树放松了一点，转身向我确认：“真的？”

我低声道：“嗯。”

西山裕树似乎意识到什么，猛然看向云雀恭弥，又迟疑地问我：“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我说：“没事的，西山君先回去吧。”

我们说话时云雀恭弥始终不发一言，抱胸站在不远处冷冷注视着这边。西山裕树犹豫地上了楼，我暗中做了两个深呼吸，提起嘴角迎上去：“好久不见，云雀君。”

云雀恭弥放下胳膊活动着自己的手腕，声音低沉：“看起来，你过得很不错。”

这可不是面对陌生人的状态，他真的记得！

我的心仿佛坠入无底深渊，恐慌且茫然。刚才在人群中瞥见他我还能心存侥幸地安慰自己这是巧合，但现在呈现在我眼前的状况狠狠给了我一记重击——早该遗忘的人不但记得我，还很有行动力地找上门。

我用在并盛町的术法失效了？还是云雀恭弥本人太特殊？如果是后面这种情况，那草壁哲矢山本武上村惠他们的记忆中不会有我的存在，云雀恭弥只要稍微调查就能发现我的诡异之处，他是否已经对我的身份起疑？

从小姐那里学会遮蔽自己存在的术法后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以前只听骨女提起过世间有灵感很强的人不会被我们蒙蔽，但我从未遇到过所以没有放在心上，以至于现在措手不及，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身前的目光有如实质，我紧张地捧着一杯接好的水放到云雀恭弥面前：“请喝。”

这几分钟的我像是在梦游，稍微镇定下来后我们已经在屋里，云雀恭弥坐在我的餐桌旁随意打量着我现在的住处。这一幕让我恍惚间回到了并盛町，回到那些他总是不请自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