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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地宫(上)

冷月清辉,为大周山主峰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薄纱,越发显得龙脉之地神秘莫测。

姜叔夜被放下后,假意瘫软在地,喘着粗气。

抬眼一瞧,封死了近三百年的地宫入口,赫然出现在眼前。

巨大的断龙石两侧,分别立着两尊瑞兽,兽顶上放置的长明灯,火光摇曳。

太祖皇帝的陵寝动用了几十万民夫,耗时三十八年才修建完成。

可谁曾想到,进入地宫的入口非但简陋,甚至有些寒酸。

一方断龙石和两尊瑞兽,成了功盖千秋的东夏太祖与人间的唯一屏障。

断龙石落,隔绝阴阳。

哼!我看你们怎么进去……

缓缓站起身的姜叔夜心里腹诽了一句,等着看笑话。

敢用蛮力毁了数万斤的断龙石,整座山都得跟着晃。

届时引来金甲陵卫,功亏一篑。

却不曾想,蟾贞子从道袍袖口又拿出一面巴掌大的铁环,疾步来至数丈高的断龙石面前。

瞅准位置,将铁环置于石墙一处凹面,轻轻一扣。

沉闷的一声巨响后,被开启的断龙石缓缓抬起半人高,便静止不动。

扑面而来的腐气,呛得令人一阵恶心,

而断龙石抬升的距离,足够他们猫腰钻进去。

姜叔夜心里一叹,又错失一次机会。

随即被身后的宁芙蓉推搡着,进入了墓道……

此时他才想起,周山之巅,智犍连已经告诉了白发道人开启断龙石的方法。

看来蟾贞子一伙人的行动,酝酿的日子可不短!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穿过漆黑的甬道。

期间,石壁两侧不时有机关被触动,弩箭射在前面探路的大和尚身上,毫发未伤。

没办法,有这么位铜皮铁骨的七品武夫当肉盾,普通机关,根本没用。

一路上,几人明显感觉甬道向下斜倾。

估计已经深入地下百米不止。

姜叔夜不禁惊叹,太祖皇帝的地宫,这是掏空了周山主峰啊!

此刻四人面前的,是一道铁索桥,连接着甬道与对面一处石门。

而下方,则是幽暗深渊。

小侯爷凭借着惊人的目力,望向深渊,不过就是三十多丈深的大坑而已……

可再仔细一瞧,连蟾贞子也吓了一跳。

坑底居然是密密麻麻的无数骸骨,森然可怖,而且还是人骨!

方圆数百丈的坑洞内,已经无法用万人坑来形容,层层叠叠,无以计数。

根据腐化程度来看,估计得有几百年!

没有化成一抔黄土,是因为这里的湿度太大,且空气稀薄。

加之四界不知从哪儿涌入的阴寒水气,这才导致人骨没有被彻底被氧化分解。

难道这些骸骨,是修筑帝陵的民夫?

史籍中可没提过这回事儿啊!

不过太祖皇帝弑杀的传闻,姜叔夜倒是听说过。

自古不乏有坑杀筑陵者,从工匠一直到堪舆师,甚至主持修建陵寝的官员,最后没一个有好下场。

陵寝完工的日子,也就是他们生命完结之时。

可近几千年,东陆鲜有此类事件……

姜叔夜将视线从万人坑移开,后心一阵冰凉。

抬眼一瞧,面前铁索桥长度约莫也就五六百米。

从下方万人坑弥漫出的气味,直教人作呕。

坑内沉积大量的尸腐气,经过数百年的发酵,

已然凝聚成一大片常年不散的尸瘴,氤氲环绕在索道下方。

这时,宁芙蓉捏着鼻子道:“师尊,我等有修为在身,不惧尸瘴之毒,那小子怎么办?”

猫哭耗子,你们几只鸟被毒死了,本郎君也没事儿……姜叔夜冷哼一声,不屑一顾。

“封住他口鼻,真麻烦!”

蟾贞子言罢,定神打量着对面的石门。

宁芙蓉来至小侯爷面前,轻笑道:“怕吗?在侯府养尊处优,没见过这么多死人吧!”

本以为这个纨绔子会被吓得面如死灰,哆嗦成一团。

却不曾想,昂藏七尺的年轻人不仅没有惊慌害怕,反而说了一句策反自己的话。

“姑娘身负修为,又貌美不凡,跟着个牛鼻子算怎么回事,不如投效我安阳侯府,保你荣华一世!”

姜叔夜因为两次解围,对这个阴晴不定的泡椒凤爪,倒也没先前那么厌恶。

识时务者为俊杰,心思剔透的宁芙蓉,会甘心跟着牛鼻子做个反贼?

师徒情分?

呵呵,一路上的貌合神离,可没逃过善于察言观色的姜叔夜。

宁芙蓉媚眼生盼,秋水盈盈,娇笑着回了一句。

“好啊!那小郎君可得三书六礼,凤冠霞帔娶本姑娘过门,婚宴……嗯,就在越州办!”

小侯爷嘴角一撇,望着面纱下那双一眨一眨的大眼睛,臂膀高抬,竖起大拇指。

“你行的!”

继而哀叹一声:我本将心向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

此刻,大和尚晁膺已然踏过铁索桥。

万钧之力的铜皮铁骨武夫,立如劲松,双臂高抬。

伴随着吱吱呀呀的闷声,石门被缓缓开启,内里漆黑一片。

宁芙蓉迈步上前,手掌上扬,一团赤焰蓦然而现。

随手一挥,漫天星火,登时将石门后的空间照亮。

映入眼帘的,是偌大一座清石广场,

空旷无边的广场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巍峨高耸的青铜雕像。

姜叔夜打量着巨大的雕像,不禁嘴巴大张,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一袭儒衫打扮,左手握着书卷,右手负在身后。

微瘦的脸颊镌刻沧桑,长髯飘逸,垂洒胸前……

浩气凛然间透着满面正气!

“这……这不是青冥儒圣,米祭酒吗?”

儿时,每逢屠帅征战归来,都会带着二子一女赴紫薇山坐而论道。

米祭酒还曾为前主摸骨探脉,并断定姜家小侯爷再无修炼可能。

姜叔夜怎么可能忘了这张脸?

“啧……”

不可能,地宫里这尊青铜雕像乃是三百年前所铸。

米祭酒再是修为傲世人间,也不可能活这么久!

吃防腐剂了?

还有一种可能,这世上,真的有长生……

亦或是,这雕像所刻之人,与米祭酒有什么渊源,兴许是他的祖先,也说不定。

可这……也太像了!

蟾贞子三人,此时也是仰头惊叹,打量着莫名其妙出现在地宫的青铜雕像。

全然没在意身后一脸懵逼的小侯爷。

大和尚晁膺瞪着一双虎目,吃惊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人,能让太祖皇帝在地宫立像?”

“瞧这打扮,应该是开国时的哪位儒家圣人,别忘了,李氏皇族祖先,可是位独尊儒术的帝王!”

白发道人说罢,谓然一叹。

道宗一脉,自三百年前东夏开国,便从前朝国教的显赫地位,一落千丈。

如今儒佛昌隆,唯独道宗,人才凋敝,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一位陆地神仙了!

至于武夫,他根本没瞧在眼里。

后边儿的姜叔夜听罢,登时有些失望。

本以为神秘难测的神符师,会知晓些什么秘闻。

结果他连米祭酒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说来也是,九洲第一儒圣,也不是什么人随便都能见的……

“走吧,应该不远了!”蟾贞子颇有些落寞地说完,继续前行。

绕过青铜雕像后,四人有来至一处石壁前。

青石广场四周原本漆黑一片,被宁芙蓉的玄火一照,才发现是一组色彩明丽斑斓的壁画。

漆色鲜艳,像是昨日才完工的巨制。

画中描绘的是金戈铁马、封禅大礼、四方朝拜以及宫廷宴会等,反应朝代兴旺的场景。

栩栩如生,形象生动。

蟾贞子看罢,冷哼一声:“太祖开国不易,如今江山被隆武帝搞得大厦将倾,民不聊生,可悲,可叹,可恨……”

白发道人的话,不无几分道理。

天下寥寥,苍生涂涂。

罪魁祸首,还就真是晚年昏聩的隆武帝。

不然以严九龄为首的门阀士族,以及端木一族这样外戚,怎会像吸血鬼一样,肆无忌惮地搜刮民脂民膏。

姜叔夜的眼神掠过那些歌功颂德的壁画,目光落在一处诡异的地方。

同样是数丈高的粉彩壁画,刻画的却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残缺场景。

血红天幕下,森白巨骨筑就的城墙,绵延无尽……

无数如蚂蚁般大小的超凡者,或凌空而立、或御剑而飞、或盘坐半空……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荒野上,更有数不清的步军方阵,以及铁甲精骑。

旌旗猎猎,威势荡天!

壁画中所有人的表情,都透着一股如临大敌的悚然和恐惧,不约而同地盯着白骨长城的另一端。

画面至此,戛然而止……

姜叔夜歪着脖子,看了半天,也没弄懂这幅壁画究竟是神话传说,还是真实发生的历史。

只是那些森森巨骨的样子,好像在哪儿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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