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看到来电显示时，姜聿白心里涌起一股烦躁，一点也不想接这个电话。
但他同时又很清楚，尽管那个人大多数时间视他如空气，可一旦想起他这个儿子却找不到他人，就一定会兴师动众直到他出现为止。
那个人，绝不容许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威。
姜聿白紧紧捏着手机，走到阳台上才按下通话键。
“国庆回来一趟。”电话一接通，那头就传来一道冷漠的男声，毫无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姜聿白沉默了几秒，低声回道：“国庆要留校，画老师布置的作品。”
“什么作品这么重要？”对面似乎冷笑了一声，“别找借口，国庆回来一趟。”
话音刚落，姜聿白正好发现正在靠近阳台的陆锦延，下意识抬手按紧门，嗓音压得更低：“是很重要的作品，我回不去。”
“姜聿白。”电话那头的人提高了嗓音，“是我最近太放纵你，所以你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吗？”
“放纵？”姜聿白忽然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从小到大，您管过我吗？”
管都没管过，又何谈放纵？
“我不管你？我不管你，那是谁你供你吃供你住，供你上大学？”对方的声音大了一倍，语气中警告意味十足，“姜聿白，不要让我再重复一遍。”
姜聿白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垂下眼睫，毫无表情地应下：“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他站在阳台上深呼吸一口气，确定自己脸上没什么异样后，才推开阳台门走进去。
一进去，就撞进一双情绪复杂的眼眸里。
“怎么了？”姜聿白不明所以地问道。
陆锦延脱口而出：“你画——”
他刚吐出两个字，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既然小白没有告诉他，那一定是因为暂时还不想让他知道。
难道是……
想给他一个惊喜？
想到这里，陆锦延努力将乱飞的唇角扯回原位：“没什么，我是想问你刚才在和谁打电话？”
姜聿白走回自己的桌子前，语气含糊地回道：“你不认识。”
他的目光落在亮着屏幕的ipad上，猜到陆锦延可能看到了自己画的草图，准备开口解释：“其实这副画——”
“你要继续画画吗？那我不打扰你了。”陆锦延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几大步走到床铺边躺下去，一副马上就要入睡的样子。
既然是惊喜，他就不应该提前破坏。
姜聿白眨了眨眼睫，重新拿起触控笔，继续完善线稿。
陆锦延抬起手臂枕着后脑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仿佛会发光的侧影。
每当小白开始画画，整个人就会呈现出一种完全心无旁骛的状态，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阻止他投入自己所热爱的世界。
这样的姜聿白，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牢牢吸附住了他的视线。
“陆哥，陆哥？”路过的沈照停下脚步，伸出爪子在他面前挥了挥，“陆哥你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陆锦延收回视线，面不改色地回道：“我在悟道。”
沈照不明觉厉：“悟什么道？”
“关你什么事？”陆锦延抬起大长腿踹向他，“被小学生血虐的人，没资格问。”
“胡说！我哪有被小学生血虐啊！”沈照不乐意了，转身扑到姜聿白椅子上，“小白，我教你打游戏吧？学会了跟我们一起开黑，我不想再受傻逼小学生的气了！”
勾线的手停下，姜聿白语气犹豫道：“可我真的一点也不会。”
“我教你嘛，我手把手教你！”沈照晃着他的肩膀，“你脑子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就你那水平？”陆锦延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下来了，拎着沈照的后领子往后拖，“你能教小白什么？”
“哎哎哎！”沈照被迫不断后退，“陆哥你别瞧不起人好吗？我教小白打游戏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然我来教小白？”周峰也凑起热闹，笑着火上浇油，“我打游戏的水平总比老三高吧？”
丁鸿宇趁女朋友离开的空隙，从床铺上探出脑袋：“我我我！我国服第一韩信申请出战！”
对于从小几乎没有娱乐生活的姜聿白来说，打游戏始终是一件离他很远的事。
但现在他的室友们如此热心地想教会他打游戏，他突然就有了一种想学的冲动。
这时，陆锦延淡淡开口道：“小白，我可以把你带上王者。”
一句话，611宿舍陷入一片沉默。
姜聿白掀开眼睫，目光好奇：“王者很厉害吗？”
陆锦延：“……”
“你选吧，要我教你打游戏，还是要他们教你？”他把选择权交给姜聿白。
姜聿白看着其他室友们期待的目光，一时感到有些为难。
“不急，你可以慢慢想。”陆锦延温柔地朝他笑了笑，“你继续画画，我们不打扰你了。”
说罢，又用威胁的目光看向沈照，皮笑肉不笑道：“你说呢，小昭？”
沈照打了个冷颤，一溜烟跑进卫生间。
第二天，姜聿白上课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裴教授早就被迫习惯他不稳定的状态，见他的作业没什么大问题，也就没多说什么。
没想到，下课后姜聿白主动找到他，小声问道：“裴老师，可以请您给我家里打个电话吗？”
“怎么了？”裴教授一愣，连忙站起身来，“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姜聿白摇头，说出准备好的理由，“我国庆想留在学校继续画画，但家里人想让我回去。”
裴教授放下心来，语气温和道：“难得放小长假，你回家好好放松也好，就别整天到晚想着画画了。”
修剪整齐的指甲陷入掌心，姜聿白不知该如何解释：“我……”
“要是别人，我肯定会督促他们勤加练习，但你需要的恰恰是放掉一些东西。”裴教授轻轻拍了拍得意门生的肩膀，“别逼自己太紧，聿白。”
姜聿白只能点头应下：“好的，老师。”
画室里的人渐渐走空，最后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姜聿白坐在画架前，将画笔上沾满的颜料涂抹到画布上，亦将心底无法言说的种种情绪诉诸于作画作之中，以此得到平静。
陆锦延踏进画室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夕阳西沉，最后一丝余晖笼罩清瘦的身影，昏黄的光线勾勒出精致漂亮的侧脸弧度，而青年的神态则是一种近乎神圣的静谧。
这一幕落在他眼里，美得如同一幅画，比大师笔下最得意的画作更美。
良久后，他小心翼翼地走近，连声音也不自觉放得极轻：“画好了吗？”
姜聿白没有回头，目光仍落在画布上。
陆锦延也看向画作，看清的一霎那，心脏不受控般抽了抽。
画上近处是蓝到发黑的海水，用色极浓，线条扭曲，似乎底下隐藏着惊涛骇浪。
而铺在海水上方的是更浓的夜色，唯有一轮圆月高悬，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光芒，甚至不足以穿透四周浓郁的云。
“你画的是……海上月夜图？”陆锦延低声问道。
姜聿白应声：“是。”
“那怎么只见月，不见光呢……”陆锦延近乎喃喃自语道。
好孤独，扑面而来的孤独感，如同画中吞噬一切的海水，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
“画好了。”姜聿白不再盯着那幅画，弯腰将画笔和刮刀一起扔进水桶里清洗。
陆锦延彻底回过神来，蹲下身体帮忙。
片刻后，他到底忍不住问道：“小白，你心情不好？”
清洗画笔的手顿了顿，姜聿白垂着眼睫：“没有。”
陆锦延知道他不想说，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转移话题道：“你国庆节什么安排，回家吗？”
姜聿白语气闷闷：“不回。”
陆锦延唇角微弯，压住心底瞬间泛起的愉悦之情，状似随意道：“我也不回，篮球联赛快来了，球队的训练量加大了好多。”
“嗯。”姜聿白点头，又补了一句，“加油。”
两人收拾干净后，一起去二食堂吃晚饭，结果遇上了难得出来吃饭的室友们。
“陆哥！小白！”沈照大老远就跟他们打招呼，“我们在这里！快过来！”
陆锦延微微皱眉，问身旁的人：“要一起吃吗？”
姜聿白点头：“一起吃吧。”
陆锦延不好再说什么，走到那桌时似笑非笑道：“什么饭啊，还得劳烦沈少爷亲自出来吃？”
沈照笑嘻嘻地回道：“沈少爷偶尔也要出来体察一下民情嘛！”
五个人拼桌，点了两个小火锅，另加三菜一汤，看起来很是丰盛。
吃着吃着，他们聊到了国庆假期的安排。
“我国庆得陪女朋友出去玩。”丁鸿宇苦巴巴地吐槽，“国庆出去玩能玩什么呀？到处都是人！”
“多看看人也不错啊！”周峰出言安慰道，“而且你们可以挑那种不太热门的景点，至少不会太挤。”
沈照幸灾乐祸：“我就不一样了，我国庆啥安排也没有，回家继续打游戏，不要太爽！”
周峰看向另外两人：“阿延，小白，你们什么安排呢？”
“我国庆不回去，得留在队里打球。”陆锦延夹了一筷子瘦肉，动作自然地往姜聿白碗里放，“小白留在画室里画画。”
丁鸿宇随口问道：“那国庆期间，宿舍里岂不是只有你们两个了？”
陆锦延想了想，笑了一声：“是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姜聿白突然意识到，假如国庆期间只有他和陆锦延在宿舍里，到时候会不会很尴尬？
虽然陆锦延现在相信他有男朋友，但他毕竟是同性恋，两人单独共处一室，陆锦延一定会不自在吧？
但陆锦延这样绅士的性格，不舒服也不会当着他的面表现出来。
“沈照，你国庆假期能不回去吗？”想到这里，他抬眸看向对面，“之前你说要教我打游戏，就国庆期间可以吗？”
“什么？小白你选我啦？”沈照一愣，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天呐！我竟然打败了陆哥！”
陆锦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