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石镇 .回国
相敏璋来到石镇。昔日的石村。
沿着山坡,打听到许雅的家。看到的是锈蚀的大锁,锁住锈蚀的铁皮大门。
不远处的邻居说:“这家早就没有人了。散了。几年家里都不见一个人影了。”
相敏璋隔着门缝朝里看。
“看啥呢?有啥可看的。可怜啊!屋里啥啥没有的。能换钱的都换成钱,上访,上告花个精光。”
“这家人现在住哪儿?”
“不知道。村里人都说,失踪了。唉,闹地啥事嘛?有多大地仇恨,整的人财两空,家破人亡。”
相敏璋远望着山脚下一排排耀眼的白色建筑物。
“那里盖得是什么?”
“是山地别墅。”
“有人买吗?”
“咋能没有人买?现在有钱人太多了。大多是油老虎,煤老板买的。就是别墅里半年一年也见不到一个人影。”
“卖完了?”
“没有。你看到没有?还有那几栋楼盖了半截,烂包了。没钱了。和村子里的账目扯拉不清,资金链断了。上个月开发商跳楼死了。……唉,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开发商没钱就完蛋了。农民怕啥,土地又不会长腿跑了。只要土地在农民就能活。”
“……变化真大。村民都富了。”
“比以前强多了。可现在啥都得花钱。养个娃都不容易。上个学都得几千上万地花。更别说看病了,穷人怕得病。要说富。该富的啥时候都是富,穷人啥时候都是穷。富人吃山珍海味,住别墅,开宝马。穷人有饱饭吃,暖衣穿,有房住就行了。老话说,都想坐轿子,谁抬轿子?任何世道都有穷富。穷人还是多。你说呢?”
“是吗?”相敏璋一声叹息。
相敏璋游游荡荡。走过老街。
昔日土石子路,土坯房不见了。
而今是宽宽的水泥路,两边多是三四层楼房。
青砖琉璃瓦,飞檐画栋,清一色仿古建筑。
服装店,酒店,大药房,茶舍,超市广场,健身中心,舞厅,“农家乐”比比皆是。……
杂草丛生,乱石河滩不见了。
今日石河,水面宽畅,顺着石头垒砌的河堤缓缓流淌。
河岸垂柳。楼阁画廊。
石峪口两座山头似乎也高了,绿了,半山腰一边横着一幅标语牌:绿化山川,庇荫子孙;蜿蜒曲折的水泥路,远远地通向峪的深处;峪口石河上那座仅能过辆架子车的小石桥也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连接老街,且能并行两辆小轿车的石拱桥。桥的两端竖立着高高的牌坊。
大兴土木的村民;忙忙碌碌的生意人;棋牌馆里的老人;三五成群的游客,络绎不绝,……如今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如同是埋头在一池混浊的死水里游泳。假期是他们探头呼吸新鲜氧气的好时机。石镇。犹如云岭脚下一座天然大氧吧。自然成了城市人喘息,休闲,养生乐栖之地。
石镇,努力倒寻,古风古韵。得天独厚的山水,焕然一新。
石镇。改变了这里人们的生活方式。
人们不再靠种地吃饭了。人们的忙碌也不再仅仅是为了吃饭。人们吃饭也不仅仅是为了填饱肚子。
苍凉土味。山野小村。消失了。这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石村不再。
相敏璋惊叹,欣喜。
相敏璋寻思着。
他心深深处,一丝惆怅。一丝隐伤。
相敏璋傍着河边,沿着山道,拾级而上。
远望古城方向。高楼林立,隐现似云雾尘埃中。
相敏璋心在追索。逝去的往昔……
十年前。
她是即将离校中专毕业生。他是西部大学教师。受聘于她的学校,担任带课老师。学校组织应届毕业班,学生干部联谊会。会址石村。他应邀参加。
她是班上学习干部。他们多有接触。多有谈论。学识,人生。甚至,感情**。她曾笑称,他是她二十年间唯一红颜知己。
发表演讲。学识交流。登山。会餐。舞会。会时三天。
最后一天傍晚。他信步来到石河畔。
峪口清风阵阵。掠过哗哗的小石河,掠过小石桥。凉爽。惬意。……
月夜星空。山野天籁。风声。树叶哗哗声。小河流水声。虫鸣声。……
他,独自一人站立在小桥中间。畅开衣襟。任凭清风拂身。……
沐浴自然恩赐。仰视,感恩之心,油然而生。他高举双臂。面对大山。大喊:
“我爱你,大山!我爱你,石峪,星空。”……
“我爱您,老师!”……身后突然的呼唤。追随着他远去的声音,消失在遥远飘渺的星空。不知何时,她已悄然立他身后。
“……我也爱你。不。……爱我的学生……”回转身,他语无论次。不知该如何措词。
“是老师爱学生的爱……师生之爱。”
“老师。我是真的爱。……爱您的爱。”她扑过来。双臂环绕他腰际。脸颊贴在他胸膛。
措手不及。他机械地高举双手。茫然。
“老师。我是真的爱。我爱您。我曾多次暗暗设想过这样的场景。今天不期而遇。不要拒绝我。抱抱我。抱抱我。……”她急急切切。此情此境,生怕稍纵即逝。
不期而遇。何曾没有想过。他也有过与她这样模糊场景想象。但只是一闪念。因为她是学生。他为人师表。
他毅然推开她。不期而遇。双手按在她胸脯那座……
她扯开衣襟,拉掉文胸。月光下。白花花的胸脯,格外刺目。他心似恍惚。她撩起他的背心,贴入他怀中。
“就这样肌肤相亲。心心相印。血液互涌,一同流淌。”她,呢喃。陶醉。
“星空作证。清风作证。大山作证。石峪。还有这小桥流水。……我是坦坦荡荡。知心。挚友。学生。老师。男生女生。心灵的碰撞是可以这样的。”她颤抖涕零。
……惺惺相惜。情不自禁。他拥抱住了她。
心灵的撞击。远不如,肌肤相亲,热血互溶,来的异样,迅猛,震撼。
他与她。竭力,交织,缠绕。……融融合一。
山野星空,清风习习,小桥流水。……万籁俱静。
苍穹下,他与她像一尊直立的雕像。
……星转斗移,岁月流逝。她与他音信全无。
她曾说过。她想在家乡拥有自己的果园。
……
十年了。
不知她是否如愿已偿?
一样的山风,
一样的寂静。
……
……还有许雅?
许雅在哪里?
相敏璋推迟了预计回国的时间。
他想帮许雅做点儿事。不管今生今世能否再见许雅。
入乡随俗。相敏璋知道周围人际关系的准则,价值观。他梳理自己几十年的人脉关系。亲戚,朋友,师长。转弯抹角,攀亲带故。能用上的人,都用了。甚至,有钱有势的商人,企业家。
该请的。送的。吃的。喝的。用的。玩的。也做了。折腾了两三个月。
……反馈的信息是:一场凶杀案是有的。据说是这个山野小村历史上骇人听闻,也是石河流淌过十里八乡,世人皆知的。更为离奇的是,几年过去了,这场凶杀案只有受害者,没有人证,物证,没有疑犯。……案件起因不清楚。案件进展。至今还是没有一点儿蛛丝马迹。村上以人道主义精神代交了伤者的医疗费用。
事件一切停留在原点。
受害人一夜之间。陷入万劫不复。
……
相敏璋无奈。他自认凡夫俗子。无洞天本事。
他恨自己。书生无用。
十八岁。考入名牌大学。西部大学。留校任教。移居国外。任职于国际名牌大学科研机构。周游列国名校之间。不少农科难题。在他穿针引线,协调共进。被攻克。而为人类服务。他自认,人生成级不菲。
没想到。他如今。为许雅难倒在,生他育他的故国土地上。
……
立冬时节。天气骤冷。寒风凛冽。枯叶飞落。撒满道路。
人行道边,昏黄的路灯下,一排人在观看:马路中央,一只小狗血肉模糊在蠕动。一只大狗在车流中怒吼狂吠。过往的车流裹着寒风似欲将它吹倒,它晃动着,坚持着,时不时地舔舔小狗的身体。
小狗一动不不动了。大狗还在舔,哀伤的眼流着泪水。它守护小狗身旁,偶尔向两边车流,绝望地狂吠几声。
道路保洁员,小心上前,试图将小狗尸体拖到路边。
一辆渣土车呼啸而过。
瞬间,大狗小狗血肉摸糊一片。惊叫声一片。有人诅咒。
保洁员瘫坐在地。
她躲得快。
……
薄暮冥冥。
风还在刮。
纷纷扬扬的枯叶,漫天飞舞,夹着雪花。
古城风寒。
相敏璋回国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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