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意识分歧

在一座建筑花园内，一位金发太太提着喷水壶，自由地徜徉于菊花丛中，等她累了，又重新回到竹椅上，看着高耸入云的白色「抛物线」发起呆来。

她看起来很年轻，但精神状态却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差不多，她是妮娜，杨洲的妻子，一个活了将近七十多岁的老太太。

「奶奶！」一个八岁的小男孩跑到她的身前，仰头眺望起湛蓝色的苍穹。

「阳阳，我的乖孩儿，你又要问奶奶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呢？」妮娜伸手把孙子拥入怀中，瞄了眼天空中的航迹云。

「您说，外星人会不会从那里降临地球呢？」

杨阳手指着天空中的抛物线轨道，在它的深空尽头，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一座巨大的圆环太空城，有太多的空天飞机从那里进进出出，来往于地球和月球空间。

「呵呵，这孩子，一定是受了你姑姑的影响，听了太多宇宙深空的故事。」

妮娜看着孙儿可爱认真的模样，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你姑姑说过，月球天眼曾观测过天鹅座星空，那里产生过许多伽马射线爆，或许外星文明在那里曾经存在过呢。」

「姑妈还说过，猎户座星空也有文明闪烁！」

杨阳瞪着乌黑发亮的小眼睛，全神贯注地看着奶奶，远处的空天飞机疾速刺破大气层，在他的眸子里又闪过一道明亮的光线。

「咳咳！对对，猎户座群星，也会有文明的。」妮娜露出慈祥的目光，与他一起远眺山脉尽头的太空。

偶尔间，她发出轻微的咳嗽声，传向屋内，客厅内的电脑屏幕也开始弹跳出忧郁的字幕。

叮铃铃——

一阵悦耳的门铃声响起，家用机器人保姆，顿时在露天的花园中投射出两个全息人像。

「哈喽，我们过来啦!」杨英夫妇站在电子大门前，向母亲和侄子招呼道。

「说曹操，曹操到！」妮娜看着半空中的虚拟光影，便要站起身迎接，「小菊，赶快打开门，让他们进来！」

「好的，妮娜阿姨，我这就打开电子门！」

客厅中的机器人保姆，把电子眼睛望向防盗金属门，扫瞄并打开了智能锁，杨英便从外面踏了进来。

「姑妈姑父，我好想你们啊！」

杨阳从客厅快速跑向走廊门口，露出了太多的兴奋，「咦！还有明月姐姐，你也来了啊！」

「阳阳，你太贪玩了，今天怎么没上学啊？」一个九岁的小女孩，挣脱盘天明的手，开心地跑到杨阳面前，数落他道。

「明月姐，我在家里进入虚拟教室，就可以完成学习了，不需要专门跑到学校去了！」杨阳拉着明月就往客厅走去。

「嗯，我也在源体虚拟世界，把小学到高中的知识都学完了，现在也只有我哥哥，在大学里仍过着跟读式的传统教育！」

「我讨厌老师监督着我学习！」

看着孩子们聊聊得津津有味，玩得那么开心，杨英的神情轻松了很多，她朝着屋外的花园走去。

「这个时代变化还真大，一不小心，我们就落伍了！」

「科技改变了我们的衣食住行，就连博士学历都没有人那么在乎了。」盘天明看着阳光中的背影，苦笑道。

「母亲，外面的空气太湿润了，咱们还是回到屋里去吧！」杨英来到妮娜面前，有点不开心，总觉得母亲像个淘气的孩子，到处乱跑。

「人在屋子里呆久了，很容易降低身体素质，所以我出来浇浇花，晒晒太阳。现在我的身体好着呢，不需要你的搀扶！」杨英想要搀扶母亲却被她拒绝了，只好跟随着她慢悠悠地走回到客厅。

「阿嚏！」妮娜刚坐

下沙发，就打起了一个喷嚏，她的手不停地捂着阵痛的胸口，「这鼻炎真是要人命啊！」

「这个季节逐渐变凉，再加上空气粉尘，很容易引起鼻炎发作。」杨英双眉颦蹙，担忧地说道，「母亲，你最好呆在屋内活动，我们的房间属于复式楼房，上下两层也有三百多平，足够你活动了！」

「那什么虚拟室，太占地方了，我们大人都体验不了，全让小孩子开心玩了......」

在红色沙发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台如画一般的超薄电视机，此刻正播放着一段天城市的科技新闻：

「近日，天城市***工作组，邀请来自全世界百名科学家，和超巨方体的赤监察者，共同探讨了21世纪中后期，人类社会即将革新的伦理道德体系。

在中央天梯计划的支持下，青铜神树与超巨方体联合开发研制的机械义肢和电子器官，在尊重个人意志与社会伦理道德的框架下，即将迎接新世界，面向全人类社会推广应用。

对于那些为了保家卫国，为了维护民族信仰，在意外中致使身体伤残的军人和英雄，可以优先获得使用机械仪体的权利！

同时，为了响应全世界人们的呼吁，在地球灾难频发和人口急剧锐减的新时代，向人类社会普及机械义肢，建立完善的义体人法律和道德，这对于提高当前社会的科学生产力以及促进太空科技的探索，有着深远的伟大的文明意义

......」

这时盘天明坐在沙发上，和孩子们共同看起电视来，旁边的妮娜半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开始享受机器人保姆的按摩*服务。

杨英站在客厅，给自己戴上透明的虚拟眼镜，看到一位中年男子向她走来，眼神中带着淡淡的忧郁。

「杨英，你总算回到地球这个家了，月球上的生活还能适应吗？」

「爸爸，一切安好！」杨英走上前，给父亲一个深深的拥抱，看着那张布满皱纹的眼角，安慰道：

「除了低重力环境外，广汉市像一个巨大扁平的玻璃气泡，半嵌入月岩中，生活在这里的新月居民，靠着双腿或着乘坐四轮月车，来往于千米长的街道。像这种气泡状的城市，在广汉市的周边，还零零散散的分布着上百个呢！」

「嗯，那就好！下次去，多带些蔬菜种子过去，也能实现自给自足。」杨洲提醒着女儿，然后关切的问起：

「你的弟弟，最近怎么没有消息了？」

「哦，环弟最近会回来看望你们的。不过最近，他正忙于由欧洲核子中心举办的「光之存有」国际高能物理研讨会。」杨英替弟弟高兴道。

「光之存有」是由欧洲、亚洲、北美高能物理实验室共同组建的粒子加速器俱乐部，在人类基础科学遭遇停滞的半个世纪内，全世界的科学家均达成统一的科学意识形态，彼此间交换分享最超前的物理研究与理论猜想，旨在探索出一个可供全人类研究空间与粒子的发展方向。

「忙，忙！你们都快把我这个死人给忘记了！」

杨洲的虚拟影像似乎在颤抖，显然他在生孩子们的气，接着他用商量的语气说道：「一年当中，你们好不容易才有一个月的地球休假期，我有件事情想让你的爱人帮一下忙？」

「爸，爸！」

杨英瞬间开始抽泣，眼睛微微泛红，流起了眼泪，「您想让天明做什么尽管开口，我会让他去实现父亲的愿望！」

看着情绪激动的妻子，盘天明走了过来，他戴上透明的眼镜，看着眼前的父女俩，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天明啊，有件事情，我恳请你帮一下。」杨洲看到盘天明进入虚拟空间，率先开口道：

「以前，我和你的父亲是非常要好

的朋友！我想让你带我去一下超巨方体，让赤监察者为我换上一副全新的人机仪体，你看可以吗？」

在四十年前，杨洲出车祸变成了植物人，他一直躺在卧室里，失去了所有的人身自由，也只有自己的思想可以在源体虚拟世界里活动。新

「普通的人想要嫁接机械义肢，其高昂的费用，是他们所无法承受的！」

盘天明情绪开始出现剧烈的波动，他努力地平复情绪，看着老丈人说道，「现在机械义肢开始向全社会普及，以超巨方体先进的科学医疗技术，再加上青铜神树的基因克隆技术，给您动手术，把人体换成全身仪体，这不是不可以！不过，我的父亲早就死了，您不要再提他了！」

从记事起，盘天明似乎从未感受到父亲的存在，后者仿佛人间蒸发般，抛弃了韩羽婷母子。

「傻小子！杨环和你一样，也是异常地痛恨我这个像鬼一样的父亲！」

杨洲失落道，「据说，你的九阿姨在十年前就已经出现在超巨方体内，或许她可以帮助我们。余生，我希望自己可以走到现实中来！」

「爸，我与九阿姨见过几次面，这次我替母亲前往超巨方体，去参加源体矩阵的懂事大会，我想她会帮助你完成仪体改造的。」盘天明自嘲了一下，心想接管青铜神树，有点像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但他不能放弃对宇宙的观测。

「嘿嘿~天明我有预感，这次你可能会碰到你多年未见的父亲，希望你们俩好好谈谈......」杨洲那忧郁的面孔露出几多的期盼，真希望盘天一能有一个美满的收获。

盘天明没有回复老丈人的话，默然地摘下眼镜，径直来到露天阳台，他眺望起高原深处的大山，那山脊连绵不绝，白雪染满了峰顶。

不大一会儿，天空中的无人飞机降临，把杨英在源体虚拟商店买来的食物，统统卸载至露天平台；机器人保姆把蔬菜和肉类依次装进货车内，推到厨房里，开始做起午饭来。

与此同时，一架私家直升飞机降落至露天平台，从上面走下两位身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前者是杨环，他提着密码文件箱，向屋内客厅走过来。

「爸爸，你可回来啦！」杨阳看到爸爸带着陌生的叔叔步入客厅，兴奋地跑过去，扑入杨环的怀中。

「你姑妈和姑父也都在吧？」杨环蹲下身，抚摸着儿子的头部。

「嗯，他们都在！」杨阳注视着父亲，然后扫视了一眼站在杨环身后的卡文森，「叔叔，您好！欢迎到我家做客！」

「呵呵，杨阳都长成大小伙了，叔叔要送给你一个大大的玩具！有朝一日，你可以像你的父亲一样，在太空做一次真空加速器实验！」卡文森露出笑脸夸赞道，在阳光的勾勒下，那张欧洲人的面孔显得更加立体明朗。

「这次回来，能在家多呆一会吗？父亲很希望得到你的理解！」杨英倒满一杯茶递给了卡文森，示意杨环戴上虚拟眼镜，和父亲沟通一下。

「姐！我明天就要搬回帝都居住了。」杨环语气十分坚定。

「环弟，现在沿海周边的大城市都在想办法往大高原搬迁，你为什么像爷爷一样固执，偏要回到即将被海水吞没的秦皇岛市？」杨英心中充满忧虑，更担心爷爷杨贻桐的安危，他现在可是一位百岁老人了。

「你知道外界的人们，是怎样舆论物理科学的吗？他们都说「科学已死」，人类终将被困死在地球，永远无法走出太阳系！」杨环气愤道，心中带着万般不甘，他被姐姐拉起，来到露天花园。

「环弟，你抬头看看地球的天空，你会发现我们的科学研究是空旷而又悠远的，真希望地外文明降临地球，给人类的发展和科学探索带来崭新的研究方向。」

杨英把心中的压抑，也全都释放出来，她在月球天眼基地观望着星空的深渊，发现人类的文明似乎被刻意的隐藏了下来。

「姐，你和父亲一样，都想通过天眼来窥探宇宙文明的足迹！

但是，光速就是人类目前无法逾越的鸿沟，更谈不上与外星文明交流会带给人类文明新的突破！

所以，人们都相信科学离我们越来越远，宗教和神学反而离我们越来越近！这就是我坚持要回到高能所粒子加速器基地的初愿！

外星人，造物者，或许就蜷缩在某个空间维度中，正试图通过宇宙高能粒子与人类建立联系呢！」

杨环与姐姐争论了起来，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只有让漫长的岁月来消除他们之间的意识分歧了。

这时候杨阳跑过来，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平静，他拿着手中的大玩具，好奇道：

「爸爸，这艘太空船为什么是圆环状呢？」

杨环冷冷地看了一眼儿子，顾不上与母亲打招呼，便要带着卡文森离开这里。

杨阳站在花园里，仿佛被父亲的犀利眼神给吓到了，开始恸哭流泪起来。

杨英望着天空远去的直升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走到杨阳的面前，露出笑脸安慰道：「阳阳，来让姑妈告诉你！你的爸爸是位了不起的物理科学家，他为祖国和民族付出了太多牺牲。而你手中的大玩具，就像抛物线上的环形太空站，那是我们华夏民族经过多年的艰苦奋斗，用智慧和汗水建造起来的地球轨道太空城！」

杨阳看着姑妈，重重地点了点头，仿佛明白了父亲离开时那坚定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