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婚缘不歇
顾老爷子的丧事办的十分简单,叩拜礼毕,顾老爷子的首席弟子于沃就将他的尸体火化带走了。
而宓瑶听到顾老爷子离世,痛哭一番之后,便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不进也不出。
疏君去看她时,她只说自己没事,需要静一静,最后嫌她太吵,把她赶了出来。
回到院中她也默默将自己关在屋内,而秋嬷嬷从宫里回来,也带来了太后的话。她站在门外,十分恭顺道:“殿下,娘娘说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也深感哀求,不过,她希望这件事就此了去,让您不要再调查关于林氏的一切,如果您不听,就……就收回您在七羽的权力。”
她的声音隐隐带着怒气:“现在要收回去恐怕为时晚矣,这是我的私事,娘娘管的太多了,既然要我做这样的事,那就得按我自己的方式来,如若不行,哼,另请高明也不一定能夺走我手里的东西。”
秋嬷嬷知道她生来高傲强势,也不敢多说。低头盯着破裂的手指,惊道:“是,只是娘娘还说,这段日子您不在外,听不到消息,所以让奴婢来传话。”
“那就进来吧!”吱呀一声,杜若打开一扇门请给她使了个眼色,这才让她进去。
只见她一袭浅色轻装,斜躺在檀木榻上,云髻半挽,未施粉黛。因一夜未眠,眼下还有一团乌青,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她正位躺在她身侧的雷云梳着毛发,见她进来就让杜若给她搬个凳子,道:“什么消息,非要你来回的走一趟!”
秋嬷嬷坐下摸了摸斑驳的细纹,叹道:“这是应该的,询王殿下因顾大人的事惹恼了陛下,被陛下遣去了登州,对外只说是询王殿下体恤民情,前往登州查探民心。娘娘说,殿下只需要对付越王即可,无需参与其他皇子的事。”
她梳理的手一顿,随后笑道:“知道了,嬷嬷,你可还记得你回来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秋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巍巍的膝行到她身边,道:“殿下赎罪,老奴记得!”
“记得!”她将手里的梳子狠狠摔在地上,厉声道:“你上无父母,下无儿女,如果你想离开,我已经给你选好了山水养老之际,你走便是;可你现在非要把我每个动作每个呼吸都报给宫里的那位,你是在体现自己的忠心吗,好啊,那你就忠心到底吧,你生有山水养你,死有风水葬你,这是我给你的承诺,我一定说到做到。”
她看了看杜若,朝她点点头,随后道:“回宫复命吧,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绝不拦你。”
“是。”杜若扶起瑟瑟不已的秋嬷嬷往外走去,还依稀听的她微弱的回应。
她叹了一口气,心绪不定的捡起梳子,用手帕擦了擦,继续为雷云梳着银白发亮的毛发,又是无话。
秋嬷嬷是忠心,可她只忠心宫里的那位,从来没有把她当成过持令者。
她自知待他们不薄,可他们为什么就对她心有二心,是她处理不当,还是太过仁慈。
她给了每个人太多次机会,可他们都以为这是理所应当么,自然不是,都不是……迟早有一天,她会败在他们的手里的。
灰蒙蒙的雨绵绵而下,三日后的上巳节,越王大摆桃花宴,乞求天佑荣昌,北边安定,万世千秋。三月四月本是祭祀的时节,昭帝已经下令让国子监祭酒大肆操办,定要风光无比。可越王先来了这么一出,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顶多得到昭帝夸奖几句,赏赐一些物器罢了。可是好巧不巧,北边战事传来捷报,褚王大胜,不日将班师回朝。昭帝大喜,天下大赦不说,更让越王向太师学习功课。
这下可是风光无限了。
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呐,祸福相依而生,即是福,又是祸。
越王府的消息传递的很快,绿抚拿到手里的时候倒是有些惊呆他们送信的速度真快。
速度快不假,可这里面的内容却将她气的不轻,她从凳子上豁然起身,大骂道:“这越王真不是东西,野心不小,他怎么能提这样的要求。小姐,你看……”
疏君抚额,笑着让她快坐下,慢慢道:“他不敢的,陛下在那里,他怎么敢去求旨娶我,况且,他愿意,不愿意的人多了,他绝对讨不了好。不过,他现在十分冒进,容易被打压,我写封信,你让人带给他。”
绿抚叹着气不情愿的点了点头,正要推秋千,杜若忙忙的来了,身后更是引来两位客人。
疏君看见大摇大摆的浮玉,立刻道:“我身子不适,还是改日再比试吧。”
浮玉嘟着嘴在她身边坐下,笑道:“谁说我是来比试的,我早就听说你在府里养伤,可是一直没时间来,刚好今日我和哥哥都得空,所以来看看你。”
疏君随手将信揉成一团,往后一扔,狐疑的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南松,心底顿时沉甸甸的,缓缓道:“恐怕不是你要来吧。”
浮玉侧头看了一眼自家哥哥,笑道:“说的没错,不过我也想来看看你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疏君起身引南松往前院走,对浮玉道:“那你自己看吧,我们先去茶房,绿抚,你要招待好计小姐,别怠慢了。”
看着他们越走越远,浮玉不甘心的皱着眉头道:“真无情,又冷漠。”
她又抬头看着绿抚,笑眯眯的问:“姑娘,可有茶水?走了一大段路程,快渴死了。”
绿抚先是一怔,随后木讷的点点头,道:“小姐勿怪,奴婢这就去。”
见她走了,浮玉捡起刚才被疏君扔掉的纸团,随便看了两眼便笑了起来,然后若无其事的将信往自己的袖口一扔,正要四处转转时,一个清婉的女声斥道:“别随便乱动我六妹的东西,交出来。”
浮玉无奈的笑道:“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婉丽原本是要来唤疏君去金沃园的,可是一来便看见她将什么东西塞在自己的袖子里,现在还不承认,她想到疏君的脾性,当即怒道:“六妹不喜欢别人碰她的东西,快交出来。”
婉丽快步走到她身边想要夺去,可是浮玉的太过滑溜,她抓不住,况且,在府里走动她是不会带侍女的,这下可没人帮她。只听得那人坏笑一声,道:“你来抢啊,抢到就给你。”
“那你最好别跑。”
纤羽阁那边渐渐闹成了一团,茶房这里还是静静无言。
最后,南松叹道:“沐卿的事就是这样,你可要去看他!”
疏君忍着鼻尖的酸楚,冷声道:“我连府都出不去,自然是不会。而他现在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不该去打扰,他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他想要我知道,自然是会告诉我。你们先回去吧,不用再和我多说,他终究是要负一人,而那人,自然就是我,这是毋庸置疑的。不是他负我,就是我负他。”
南松知多说无益,嘴边忍不住叹息,随即便起身拱手告退,转身时,跑来的人倒把他吓了一跳。
还来不及问什么,绿抚的神情更是让他大为一震,只听她急促道:“小姐,四小姐出事了!”
这时,浮玉紧紧抱着南松的胳膊,大惊失色道:“哥,哥,我闯祸了,怎么办?”
浮玉用信调婉丽去追她,跑到后院的时候,她运用轻功爬上假山,婉丽是文弱女子,府里伺候的人又少,现在只有她去抓,况且,她就是气不过。
爬上假山之后,浮玉作势又要跳她身边去,而婉丽以为她要踩到自己,手上不由得一松,人就从假山上摔了下去,至今都还未醒。
疏君到罗氏院子的时候,只听见罗氏哭的凄惨,趴在床边抽抽噎噎说不出话来。
王既明则在一边急的乱走,见她来了,便道:“那丫头真不是个省事的,现在婉丽的婚事算是泡汤了,也不知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那家人听到这话,立马就要毁约。这不是最气人的,我今天才算知道,那家人早给他儿子娶了妻,难道日后要婉丽去做妾吗,不嫁就不嫁,老子还不稀罕他家小门小户的。”
疏君走近看了一眼额头包着纱布的婉丽,一张柔丽的脸惨白一片,她对罗氏道:“夫人,四姐用的药物您要亲自过手,别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罗氏哭红了一双眼,默然的点了点头。
随后,她看着神情焦灼的王既明道:“爹,我们去屋外吧。”
“他们韦家区区六品典仪的官职有我们家的一门婚事不要,自然是有更好的去处,不过,六品也是官职,与他们来说,选一个权贵家的固然不错,可现在党争激烈,一不小心就会被诛连,他们耽搁了四姐的婚事,自然是要付出相迎的惩罚。”
“这都是我自己的过错,若不是他们家当初救济过落魄的我,我也不会许诺将自己的长女嫁给他们。”他靠在太师椅上,神情落寞:“是我没有太过关注他们韦家,不然,知道了这样的事,我早给婉丽找了更好的婆家。”
他抬头看正低头沉思的疏君,紧张的问:“听你刚才的话,可是要对他们做什么?我可告诉你,他们家做了这样的事确实是无耻,可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件事是他们对不起我们,恩恩怨怨也就此了断,互不相欠了,你别做什么事来。”
“我能做什么,你也知道我与两个姊妹关系不是甚好,说出来我给她们做主,她们还不会相信呢。”她叹了一口气,撑着头道:“不过,这件事确实有一半是我的原因。”
管家端来一副茶水,王既明接过拨了拨茶叶,道:“因为计家兄妹是你的客人?”
她苦涩的笑道:“我知道,她们因为我出生的缘故不怎么喜欢我,可这种事我是没办法的。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掉下来,可浮玉是我的客人,这件事我是有责任的,四姐的婚事你也不用担心。她饱读诗书,虽然直头直脑的,可本性是好的,等她醒来,婚事让她自己挑,有的是她选的。”
“那丫头第一次在府里被逮住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不是个静的。”
“我明日去一趟计府,问问是怎么回事?”她侧脸看了看年过半百的父亲,鬓边的白发斑驳了眼睛,她笑道:“爹,你只管朝堂上是就好,府里的事交给夫人们就好,比如找婆家什么的,还是夫人们的眼光好一些,您就别瞎凑热闹了。”
“什么叫瞎凑热闹!这是本分,”他气呼呼的瞪着她,道:“你的婚事我管不了,不过,有一件事我要问你。现在婉丽受伤,大夫人自然无暇顾及府中的事务,你说在大夫人和二夫人之间,应该把府馈交给谁管?”
疏君听后不自然的捂着嘴笑了笑,道:“这我哪知道,你认为谁能胜任,自然就给谁。”
听她说完,王既明抚须笑了笑,随后陷入沉思。半晌,他才缓缓道:“何氏,是你娘死前……给我纳的妾,而她在临走前还要我将她抬正。她现在既然做了二夫人,而她确实比大夫人要精明许多,你看……”
“爹,你想给谁都行,”疏君搅着手帕,笑道:“我没意见,只是,不要都给。大夫人还有五哥,二夫人……,算了,都这样了,您想给谁我都不会过问。”
“你让我再好好想想,我还是觉得何氏要精干一些,交给她也不错。”
回去之后,疏君先让杜若去计府接了帖子。
夜深时候,秋嬷嬷突然回来了,说有要事禀报。
她的声音急促,带着喘气的样子有点含糊不清:“皇后娘娘被人下毒了,是德妃娘娘下的手,娘娘要奴婢来问,是否是您下的手?”
疏君心里正对府馈的事感到郁闷,一听这话,气的笑了起来:“怎么,敢情是只要一出事,都是我做的吗。你回去告诉她,我现在扶持越王,哪有什么力气去管皇后,既然是德妃下的手,与我何干。询王失势,人人都要踩上一脚,陷害这些事对我来说有意义吗。”
她冷哼一声,道:“如果她以为什么事都是我做的,那就是我做了罢,只要记住这点,那以后这种事就别来问我了。我只做我分内之事,其他的,一概不过问。”
她低头看了躬身的秋嬷嬷一眼,皱了皱眉头,道:“我累了,你下去歇着吧。”
她回到床上躺下,秋嬷嬷走后,绿抚上前来帮她盖上被子,缓缓道:“小姐,明日还要去计府吗,二公子的态度您也知道,非要您月底才能出去呢?”
疏君侧身叹道:“其实去不去都一样,四姐是口直心快的人,而浮玉也是不肯服输的,二人自然是发生了口角。不过,我还是应该去问问,这是应该的。至于二哥嘛,我让他陪我去不就好了,反正他不是怕我跑了吗,有他看着还能跑到哪里去。”
绿抚笑道:“是是是,小姐最是精明了,快睡吧。”她转身去关上窗户,就听床上的人咦了一声,道:“叶湑这段日子晚上都要出去吗,他可告诉过你们他要去哪里?”
“小姐!他连你都没说,怎么会和我们说!”绿抚无奈道:“他那个性子真和你相差无几,冷漠的不得了。”
疏君轻笑两声,突然呼出一口气:“他恐怕正在查顾老爷子的事吧!”
绿抚走到她身边,安慰道:“这件事也说不准的,谁知道顾老爷子为什么会突然跑出去,少夫人还在哀伤中呢,这样的事一件接一件,着实让人累了。小姐睡吧,明日再想。”
她一口吹灭掌灯,关上门尾,四周静了下来,只闻院中冷花坠落的细响。
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她还是忍不住在想林氏的事情。
有一件事她深深的忘了,杜若虽是林氏留给她的丫鬟,可她们年纪相仿,她知道的并不多。反而是何氏,她是林氏的陪嫁丫鬟,后来被林氏给父亲做了妾,她知道的事情应该更多,她不仅是陪嫁丫鬟,更是林氏的贴身丫鬟之一。还有二哥,他经常去普天青龙寺与圆慧大师叙话,他知道的也就更多。
或许,她真的应该花一个很长的时间想一想这其中的问题在哪里。
林氏除了是当朝太师的嫡女,王府的嫡妻,七羽的前任掌控者外,她到底还有什么样的身份,为什么那样一个强健的人会在生下她之后不久就离世了。而她离世之后,她身边的丫鬟婆子接二连三的死的死,哑的哑,残的残,几乎都没了活口。
还有顾老爷子,他经常行踪不定,只给了一个送信的地方,来无影去无踪,可为什么在说了林氏的一些事之后就被人杀了,还是用的林氏的独门绝技。
还有三哥,还有辰王,乃至太后,这些,这些人又知道些什么……
为什么她像是被套在了圈里,一直都在绕圈。
为什么她每次知道了一点林氏的秘密都会有人受伤,难道是身边有了奸细……
是杜若,绿抚,秋嬷嬷,还是这段日子一直行踪诡秘的叶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