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微小细致
愉禛被疏君吼得差点震破了耳膜,他揉了揉耳朵,骂道:“那么大声做什么,那你回来的时候怎么不自己带回来,反而要他送到府里?”
疏君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团扇,狂扇了几下,哼道:“今日是要去接茶的,你以为我愿意让他送来,若不是心里有气,我还不止摘这些呢,非要让满宫的人都知道那昭棠长公主就是个偷花贼,狂妄自大,仗着宠爱把御花园的百花都带走了,就让他们赏光秃秃的枝丫,那才是最好的。”
愉禛好声好气的替她揉揉肩,安慰道:“那殿下息怒吧,王爷还在等着呢,别怠慢了客人。”
疏君肩膀一扭,抽回了自己的肩膀,气吼吼的又坐下了:“让他等着,就说我在午睡,无事不登三宝殿,你看看他还能说什么。”
愉禛觉得她现在生气的样子倒是有撒娇的意味,不免笑了几声:“要说你自己去说,我可不去。再说了,你也不看看时辰,这个时候都快用晚膳了,你还想着要午睡,说出去别让人笑话。”
疏君被他推着走了两步,瞪着他道:“我自己去说不就是刚好去见他吗,况且,谁说晚膳之前不能睡觉的,一日之计在于晨,晨间我也没浪费,现在都快入夜了,我总该自己快活着不是?”
愉禛一直推着她走了好远,听得她胡言乱语,他就笑得不成样子:“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好口才了,当初怎么不留着这样的好口才去参加殿选,说不定还真的能谋个进士当当?”
疏君笑的如霜:“若真有那样的才能,你以为我真的会乖乖的待在府里,如果真是那样,当真是惹人笑话了。三哥在这里有说这些的功夫,怎么不先去看看辰王到底要来做什么,真的只是要来蹭饭的吗,他那样的人,也不知安得什么样的心眼,虚弱无力的,你们还想着要我嫁给他,若哪天我自己发了疯,将他伤得重了,陛下责怪下来……。”
愉禛偷偷的停下脚步静静的看着她走得原来越远,止不住的摇头叹气,他当真是发现了这个妹妹是越来越傻了。
辰王也算是王府的常客,当时王既明还十分热络的招待他,辰王也是谦逊不已,可是时间越长,他也就只把他当成了晚辈,更准确的说是按女婿的样子的对待。所以今日辰王到府里来,他只让人送了茶来,其他的时间一直呆在自己的书房并未出现过。
江离也只陪他坐下谈了一小会儿朝堂之上的事务,发现他的心思并未在这上面,他也不想多留让外人说了什么去,便让下人好生招待着,就告辞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疏君迷迷糊糊的走到茶房外边的时候,发现众多的丫鬟婆子挤在茶房门口不停的伸头向里面张望,叽叽喳喳,你推我攘,挤作一团。
这个样子完全不似以前的场面,她一面扭着纤细如柳的腰肢,一面扇着团扇款步走到众人的身后,听着她们娇媚如春的笑声微微皱眉,心道:这沈徽清在里面做什么,惹得这么多丫鬟婆子来围观。
一个娇小明媚的小丫鬟道:“王爷身穿朝服的样子真真是挺拔如松,丰神俊逸,比二公子还要俊上三分呢。”
另一个稍微大一些的丫鬟红着脸笑道:“那还用你说,只可惜了王爷身子不好,不然也轮不到咋们的六小姐。”
小丫鬟朗声道:“谁说的,六小姐的相貌也是数一数二的,京城里也没人可以与她相提并论,你这话被主子听到了是要吃苦头的。”
年长的丫鬟不屑笑道:“老爷的通房丫鬟也不多,我怎么说也算是排得上号的,老爷也叫的出我的名字,你们可没这个福气。”
……
疏君笑盈盈的站在她们身后,将她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那年长的丫鬟像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与本事,说的话却越发的十分不中听。她板着脸问道:“你才见过几个京城的贵家小姐,若是真想去开开眼界,就多出府去走走,别整天跟府里的人厮混,你以后去前院伺候吧,多到外面看看也是好的。”
她的声音一出,所有人皆是一惊,纷纷行了礼站回了自己的位置,小丫鬟不知所措的行完礼,懵懵懂懂的点点头,便退到了一边不敢说话。
年长的丫鬟唯唯诺诺的退后一旁,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疏君眉角飞扬,笑的如沐春风,眼睛里带着深刻的意味瞥了瞥年长的丫鬟,片刻后,看着她踌躇不安的神色,她缓缓的摇着团扇往屋里走去。
她一走,年长的丫鬟仿佛心底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伸手揪着小丫鬟的耳朵,骂道:“小贱蹄子,六小姐来了也不告诉我,现在你得了她的青眼,我倒是要去倒霉了,你最好乞求上天不要让她降罪于我,更不要去老爷那里乱说,不然我这一生可算是完了。”
小丫鬟疼的眼里冒出水珠,央求道:“好姐姐我错了,快放开我吧,很疼的。”
她拿眼光去环视一周的丫鬟婆子,蠢蠢欲动者都被年长丫鬟的狠厉吓得不敢上前,她无奈下只好求饶:“六小姐残暴,性子阴晴不定,她连越王都敢打,更别说是我一个小小的丫鬟了,六小姐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更何况是老爷房中的事,姐姐别拧了。”
听她如此说,年长的丫鬟面色稍稍缓和,但还是阴沉着一张脸,撒气似的甩开手来,气呼呼的站在一旁瞪着众人道:“仔细你们的舌头,若再敢嚼舌根,当心我给你们剪了去。”
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有些害怕她的手段,立马点头不语。小丫鬟正要招呼她,抬眼就见长谨从屋里走出来,在众人之间环视一周将目光落在年长的丫鬟身上:“屋内茶凉了,殿下让你们去烧一壶热的进去。”说完,他便端端正正的站在门边,等着众人的回应。
小丫鬟早就想逃走了,可长谨看得人不是她,正想而上的时候,年长的丫鬟笑着对她道:“快去吧,重新沏一壶热茶来,到时候随我一同进去。”
其实,屋内的茶一直是冷了便换,凉了便撤,长谨怎么不知,不过是知道二人有话要说,只是不知道找个什么理由出来,倒是疏君想的好些,将他遣了出来。
指尖上酥酥麻麻的触感传到她的神经,她不自然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白皙如霜的脸上染上夕阳的绯色,她咬着下唇,娇声道:“不是说有话要说吗,你做这些做什么?”
沈徽清朗声笑道:“当然有话说,我见你在皇宫的时候面色不好,陛下赐茶会你也推辞了回来,所以便想来看看你,顺便帮你把摘下的花送来。”
密密麻麻的吻落在指尖上,都说十指连心,这话一点都不假,每一个吻都仿佛吻在她的心头,滚烫又柔情,她不免羞赧道:“就这些?那你倒是来做登徒子的事了。”
她轻哼一声,抽回自己的手:“褚王应该快到京城了,不过也待不了多久,询王的事,还需要他去处理一趟,你那么在乎他,想要把他留在京城,那就不要做得太过了,让别人看出了端倪,是很麻烦的。”
手中还残留着温热的气息,沈徽清听她提起褚王,心里不免酸楚,也不能说什么,不过对她说的这些事,他却是不知道的。想着褚王回京便要离开,他便诧异道:“你又和陛下商量了什么,他如今军功盛茂,再带兵出征只怕会让人更以为他有参与党争的意味,为什么偏偏是他?”
“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她冷笑道:“难不成要你去吗?”
沈徽清一时语塞,气闷道:“你应该与我商议着,你知道我会帮褚王,可他才立了功,在京城根基不稳,若再得罪了询王一脉,到时候还不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疏君啪的一声将扇子拍在案几上,打断他的话:“那才是你应该担心的事,他会不会成为询王的眼中钉我不知道,越王自有我去约束,怀王倒是心狠手辣,你不去提防他,怎么想着还要来防着我了?若是褚王不去,那便是我去,你我的利益不同。况且,这一次根本不需要带兵出征,你不是想要他当皇帝吗,能武是武,能不能文,还要看他这一次想要怎么处理了。”
沈徽清摇头道:“你当真是独断了所有的事情呢。陛下如今都不大与我说其他的事,你倒是知道的更多。”
橘黄的光线透过窗户呈出两道光影落在她的发丝上,隐隐闪着耀眼的光芒,刺得他真不开眼睛,只能听着她略带戏谑的声音:“可陛下不也有些事也没与我说吗,包括越王请婚一事,你倒是满的很紧,我们一个上午都在一起,你倒是与我亲密起来,什么都说,怎么偏偏这件事不告诉我?”
沈徽清起身去关上窗户,转身的时候眼前是一片黑雾蒙蒙,定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道:“你生气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疏君掩嘴轻笑两声,清冷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夜里的黑猫,阴冷瑟瑟:“我知道三哥与你关系匪浅,可你会不会帮他我却是看不明白,褚王的事他参没参与我不会管,反正他又不会在明面上做这些。你就算想促成这件事也好,那也没关系,陛下是不会同意的,就算我不去阻止,陛下自己也会思量,我们把弄权术,最终的决定权都不在我们的身上,我又何必担心那么多。无非是心里气不过,想要出一出气罢了。”
沈徽清走到她身边,生怕她当真会想出什么事来,忙道:“我虽未告诉你,可也没想着真要利用愉禛,至于褚王,日后时间还长,我会一一告诉你的。”
她眼底闪过一丝犹豫,犹是想起了伤心事,低身喃喃道:“只希望我还能等到那个时候,褚王的事我会看着做,不会让你为难,可我想要你知道,别拿三哥做挡箭的……”
“愉禛是真性情,我不会对他做什么。”他上前拉过她的手放在胸口上,看着她微微黯然的笑容,不知怎的突然伤感起来:“你别多心,我知道你累了,我也不惹你生气,我答应你的都会做到,你脸色不大好,我先回府了,你好生歇着。”
他刚要起身,疏君一把拉过他凑到自己跟前,抬手摸了摸他红润饱满的双唇,淡笑两声道:“谁要你走了,你做你的,我做我的,最终的目标不同罢了,但也起不了冲突。你留在这里用膳吧,三哥说今晚有灯会,让长谨回去给你带便服来吧,如何?”
这样的邀请倒是第一次,沈徽清当然高兴,不分犹豫的就点了点头,脖子微微前倾去触碰那温润的肌肤,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他立刻敛了笑意,整顿了衣物坐在了一边,静静的看着送茶进来的二人。
小丫鬟红着脸替沈徽清沏一杯满茶,眼珠子咕咕噜噜的流光望着他,见他抬起头来看她,她更是羞涩的低下头,不敢有半分的僭越。
年长的丫鬟又让小丫鬟给疏君斟茶,疏君摆手道:“不用了,放下就离开吧,去告诉大夫人,王爷在这里用膳,去准备着吧,顺便去让三哥到这里来,王爷有话要说。”
年长的丫鬟微微一怔,没想到疏君对她还如此温和,当下便笑道:“奴婢这就去,就让她在这里伺候吧,有奴婢在这里伺候,外面的人舌根也嚼不到哪里去。”
看她的样子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了,疏君依旧淡淡道:“我知道,快去做事,别在这里一直候着,若要人伺候,我自然会叫人,她就在这里,你快些去,把王爷的侍卫叫进来。”
她又拿起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仿佛对小丫鬟向沈徽清献殷勤的事恍若不知,自顾着垂首沉思。
她是真怕自己等不到那么久了,她的眼睛已经不听使唤了,手链有与否也不大起作用,若真的有一天她和雷凌成了一个人,她还会不会记得现在的一切,会不会让一切重演。
沈徽清见她不说话,那小丫鬟时不时的向他敬茶,他有些懊恼的摆摆手,见长谨进来,他便吩咐他回府去拿便服来,又交代了一些事情这才让他离开。
他挥手让丫鬟去一边候着,随后看着疏君道:“良妃又有身孕了,陛下正让礼部准备封贵妃的礼仪,过几日就要进行大典了,届时你可要去?”
疏君懵懵懂懂的抬头,突然啊了一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沈徽清咳嗽两声,低声道:“在茶会的时候突然说到的,连皇后娘娘也吃了一惊,心里不大舒服呢。”
疏君顿一顿,微微笑道:“越王会去劝慰,我们去不去是心意,但也要陛下有旨意,所以先准备好礼品,到时候不能去也让人送进去要好些。”说起良妃,她又想起宁王来,忍不住问道:“宁王今日出了事,如今可好些了?”
她突然提到这事,沈徽清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不过转瞬即逝,忧心道:“陛下已经责罚了宫人,又让御医贴身随侍,想来也是无碍的。”
疏君扣着团扇上的绣花,目光轻飘,似有些无奈:“责罚宫人?宫人有错,但更有错的是……”
宁王自然是知道些什么!他虽然年纪尚小,可也开始知事了。疏君按捺不忿,咬着牙说不出话来,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来:“说到底,也是宫人失察,怨不得谁。”
她重重的喘着气,小丫鬟见状,以为是自己向沈徽清抛媚被她看见了,吓得瑟瑟发抖,魂不守舍。沈徽清也发现了她的反常,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她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了。说到底还是自己小人之心,容不得他眼里还有别的女人。可她自己也不是还有沐卿吗,这样矛盾的心理,反而让她十分的难受气闷,更是自私心在作祟。
她举起团扇遮住半张脸,慢慢的吐出字来:“没什么,突然觉得不舒服罢了,”眼角映入一抹身影,她忽然起身看着愉禛道:“三哥来的正好,你陪王爷坐会儿吧,我先回去换身衣物再来。”
也不等愉禛回答,她便急急的站起来,微微欠了欠身子便离开了。
人心难测,更难懂,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她知道沈徽清对褚王一脉十分的重视,可那又如何,她可以默默的帮他些许,但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事,她是真的很想知道他为什么那样的在乎淑妃,因为宁王,他几乎忘了自己还是一个虚弱无力的病者。
院子里空荡荡的一片没有人,她胸口不停的上下起伏着,眼睛里不断冒出水珠,瞳孔一会儿是黑色,一会儿是灰色,推开一间许久没人住的屋子,一股霉气直冲头顶,她咳嗽两声突然瞥见地上的血迹,眼前一黑,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片刻不久,她缓缓睁开眼睛,从地上站起身来,额头上磕出了一块血痕,她晃着虚弱无力的身子走回自己的屋子,在铜镜前坐下,两只眼睛的瞳孔都不一样,一只黑,一只灰,她平缓了急促的心绪,眼睛才恢复正常的眼色。
怒火攻心,她的身体出问题了,以前从来没有出现的情况,如今倒是都显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