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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露出破绽(上)

本就大病初愈,胃口不是甚好,又兼看了绿抚搜罗回来的画像,简直气都气饱了,什么鸟鱼虫兽全往她脸上乱画一通,都成精怪了。

可这还不是要怪她一时冲动,怕被旧人看到容貌惹来祸端,其实到头来却是她的多此一举。

她忧心郁郁,满腹疮痍,午膳只用了一小只醉蟹和几朵莲花薏仁百团。王既明看她闷闷不乐,既不说话又不吃东西,待到茶房时,他才问道:“疏君,还在为一只小蟹生气呢?”

计南松坐在屏风下的一个角落尽量掩盖身形,笑盈盈的接过罗氏倒过来的茶,听见王既明这话,刚喝进嘴里的茶噗嗤一声从嘴角流出,他低头掩住嘴,用来缓解尴尬。

他暗自排腹,刚才的情形还真是闻所未闻,想来她是高傲的人,那样哭哭啼啼,娇声喊疼的样子也只有在府里才这样,出了府,冷的像冰块似的,谁知道还有那样的一面。

疏君淡淡的剜了他一眼,皱眉道:“爹,我哪有那么容易生气,只是胃口不大好,觉得太腥了,粥又太淡了,肉太腻了,汤太咸了……”

王既明见她说的起劲,兀自喝了一口茶,心知她挑剔,可他怎么尝不出哪里有问题,不免就是她在找借口,他又上下瞧了她的身段,清风拂柳,摇摇欲坠,不免摇头呵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大道理,难怪你体质虚弱,风一吹就倒了,说到这个我倒想起来一件事,在库房里有一样极好的养品,叫什么来着……”

王既明摸着浅浅的胡须沉吟思索,罗氏见状,忙提醒道:“是骐竭,老爷。”

“对对对,”王既明赞赏般的执过罗氏的手笑道:“哎,这药效又是什么呢?”

罗氏被这突如其来温馨柔情打动了,满脸绯红,答道:“止血和跌打损伤,还有一件是肉苁蓉,老爷若是真的心疼六小姐,便把这些都给她吧,数月前婉丽受伤,便用了一颗,现还剩一颗,待会儿我让管家给小姐送过去。”

王既明握着她的手不放,在座的各位都当做没看见一般,疏君眉眼含笑,巧笑嫣然,冷不丁的打破这一刻:“值钱吗?”

她就想知道到底值多少钱,这东西老爹不知道藏了多少年,若是她没记错,应该是昭帝登基加冕时赏赐的,看他那宝贝的模样,肯定能换不少银子吧。

此话一出,在座的人没有一个不笑的,王既明的脸黑的跟铁锅似的,喝道:“再值钱也是我的东西,我想什么时候给你用就给你用,不想给你了,哭着求我也不行。”他复又转过头对罗氏轻言道:“那东西就给婉丽留着,给疏君留着也浪费了。”

罗氏满脸惊愕惶恐,一时不知如何接下去,这样的殊荣,是许久没有的。婉丽掩面对计南松一笑,其中言语自在眉眼间。疏君一听,顿时气愤道:“你都从来没有把你库房的门打开让我看看,大夫人都说了,待会儿给我送来,你不能拦着大夫人的一片心意。”

“你还有理了,这是我的东西,是你想看就能看的?”王既明眉目温然,详怒道:“夫人也是见你时常受伤,好心好意说给你罢了,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啊,这东西,是不给你的,只是说给你听听。”

两人絮絮半日,由像小孩一样的拌嘴,时间长了,便都有了倦意,各自散去歇下。

日头渐西,喜鹊回鸾,天边泛红的云彩倾泻一片在她脸上,仿佛镀上一层红光,她乌黑的发丝随柳飘摇,浅浅的瞳眸盯着手上不停剥着荔枝的动作。

沈徽清的眼笑得弯弯,凑到她耳边悄声道:“少吃一些,会上火的。”

她将手伸进放着寒冰的铁桶里拿出一颗,利索的拨开外壳,奶白的肉汁溅了她一脸,她往嘴里送上,满意的点点头,看着沈徽清道:“再不吃就坏了,这些是慕容府送来的,宓瑶有孕,吃不得这些东西,玉泽又恰好有点高热,更吃不得,至于三哥,他自己留了一点,其他的都给我了。”

在她身边这么久了,发现原来她只有一个爱好,现在一生成二,好吃懒做不说,居然还贪财,可贪财有道,就怕她去抢。

鎏金莲花铁桶内高耸耸的堆了一些冰镇的荔枝,樱桃,这些都是西域和江州那边进贡来的,若非愉禛在昭帝身边当差,这些东西,不是达官高客,名流权贵,根本就没机会瞧上一眼,她倒好,生来衣食无忧不说,想要什么几乎都是手到擒来,可到底,人无完人,某些事终究还是留有遗憾的。

数个月来难得见她这样天真的笑过,除开年幼无知的相见,在她开始出府的第一天起,她总是拒人千里之外,不听不看,不说不动,寥寥赏人两道利刃般的神色,便叫人退避三舍,避之不及。人前明媚皓齿,恭敬有礼,人后就跟没出过家门的小孩子一样,活了那么久都活在痛苦里的人,最应该明白的就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偏偏她看不懂,将自己锁在了过去的隐晦涩素里无法自拔。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他最虚弱的最害怕的时候愿意站在自己的身后,面对沈敬的压迫他不敢反抗,只有靠她,因为她只看重她在乎的人,任何对她不利的,她一概不会去惧怕,永远都冲在他的前面。

或许因为有过痛苦,突然之间恍若掉入梦境能与他人长相厮守,便会由心软化坚硬的盔甲,可到头来,却发现是一场梦,一场突如其来的真火从天而降灼烧了他所想要的一切,那么,经历了那么多的苦涩,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他不知为何会想那么多不确定的事,但却吓得面如金纸,汗流浃背,冷汗一层一层的浸湿了身上的衣衫。

许是吃太多的缘故,有香风相伴,她打了一个喷嚏,将他从幻象中拉出来,她咳嗽两声,将冰块推到一边,见他面色如黄麦,渐渐有了雪色,她拿起帕子拭去唇边的果汁,捏捏他的肩膀,问道:“怎么了,是我说什么惹你生气了?”

沈徽清轻咳一声,疑惑道:“啊?我没听清你说什么。”

疏君嗔怪的横他一眼,将团扇丢给他:“我爹叫你们去书房是说什么,能不能说给我听听,他可是说了我的坏话,让你想起来什么?”

沈徽清见她一脸新奇,亲昵的凑到他跟前来,脑海里隐晦的念想顿时烟消云散,搂着她的腰暧昧的笑道:“你就这么害怕你爹说了什么叫你抬不起头来的事情?让我想想,嗯……不如你奖励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疏君听说,不觉面如桃粉,桃羞杏让,慌忙抽身站起,牵动鬓边的八宝莲花步摇上的翠珠铃铃作响:“你这家伙,一有机会就胡言乱语,吃了那么多东西都塞不住你的嘴,活该找打。”

说罢便要顺手去拿樱桃堵他的嘴,哪知他一下扯过拴在她腰上的玉色云纹宫绦,整个人如彩云一般柔柔的飘在他怀里,耳边是他带着戏谑的笑声:“我叫你跑了吗,你还没问我想要什么,我生辰的时候你睡着了,现在醒了,是不是该想想如何补偿我了?”

疏君被他圈在怀里,缠绵的话语犹如一缕蚕丝做成的柔情琵琶,掠过她的耳畔,并未像柳絮一吹既去,反而犹如星星之火有了燎原之势。她双手撑在他胸前挡住席卷而来的竹香侵袭,红着脸弱弱道:“难道在辰王府的这些天还没补偿够吗?你别得意忘形,若论起来,是我有理的。”

沈徽清见她明明处在弱势,面上看着是服软了,可那嘴就是不饶人的,看她还想再说下去,他闲笑两声,一手握紧那盈盈细柳的腰肢,一面托住她的后脑勺便想吻下去。

瞧着这架势,她怎么不知他的想法,当下勾住他的脖子,脑袋一偏,感受到他的动作微微一顿,她心中大喜过望的低声笑着:“我早告诉过你,别太得意忘形,现在还不从实招来,我爹到底跟你们说了什么,别逼得我非要搬上独创的刑罚才肯让你开口。”

她的呼吸像被风吹过的鸿毛扰在心尖,他淡笑在她鬓边的耳后小啄一口,感受到她的身子一阵颤颤,他贴紧了她红到发紫的耳根道:“你觉得我会怕你吗,尤其是在你的庭院当中,就算丫鬟被你遣下去了,可我还是不敢放心让你搬出所谓唬人的刑罚,别到时候叫你找不到地方去躲,而你就算藏在石头缝里,我也会一寸一寸,掘地三尺都要把你翻出来叫大家看看你这不害臊的小妞是怎么欺负我的。”

她没想到这家伙都这时候了还油嘴滑舌的,他越是不怕,她就越要去试一试。

她从他的怀里探出头来,娇笑一声:“那我可我不信,我怕就怕你受不了哭着求我放过你。”

他略有兴味的揉揉她毛茸茸的乌发,眯着眼睛道:“我觉得是你的话说反了?”

“怎么说?”

沈徽清向她做了一个勾手的动作,等她靠的够近了,他按住她的后脑勺,沉吟道:“这种事情,不管你愿不愿意,情不情愿,甘不甘心,都是我说了算。无论你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其他的可以听你的,这种事……我知道你害臊,脸皮薄,除了有求与我,你还敢说吗?”

说罢,他在她耳边又轻声低语了几句,疏君仿佛被人伤了耳朵,尖叫着从他怀里挣脱,面若刚刚退下的烟霞,红透了半边天,她捂着耳朵,双眼夹泪,欲落不落,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末了,见他笑得如夕阳下的喇叭花,她气得拿起软垫丢在他身上,自己跑去了屋里。

她前脚刚走,沈徽清去敲门,她也不理,后背抵在门上,骂道:“不要脸的家伙,我只是想个玩笑,到头来倒让自己成笑话了,我就想知道一点小秘密,你就拿……拿那些事来糟蹋我。”

沈徽清笑得倚在门上,柔情款款道:“我说的是实话,是你先提的,你让自己成笑话了,可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不是吗,你又能怄多久的气呢,反正你迟早都会败在我手里,不如现在就知道真相,也免得日后把自己气成刺猬,那样,岂不知道的人更多了,到时候闹笑话的就是你了,我才是真正看笑话的。”

疏君略一思索,也觉得他说得对,可他的话那样霸道,倒让她更没底了。此刻说话也缓了语气,但心里还是又羞又臊,慌乱的紧:“我可告诉你啊,别想着乱来,我现在开门,但你自己可要想好说什么,别叫我找人把你打出去。”

听着他在外面连声的答应,她心口微微一松,才开了一道缝,突然就横进来一只手要抓她,慌得她想要关上门,可又有一只手撑在门檐上,她马上知道不好,弃门而逃。

蹂躏够了的人此刻正坐在被使君子缠满的秋千上,飞虫过身在耳畔嗡嗡的响着,像是有人在耳边浅唱,扰的人心烦。

终于等到沈徽清走了,瞧着天色也不早了,正打算回屋去换身衣服再出府去,谁知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六姐,你等一等,二哥叫我送东西过来了。”

这熟悉的声音,恍若梢尖游离的画眉,蹄声婉转,清隽悠长,疏君并不去看她,而是问道:“送来的什么?”

钟言向前几步,快速走到她跟前,赔笑道:“是你过几日到翰林院陪侍的朝服,你要看一下吗?”

她头也不抬,也不看她,随口道:“就放在那桌上吧,我有时间会去看的,你若没什么事,就别在我面前晃悠。”

钟言以为她在为以前的事耿耿于怀,也知那是她听信了他人,害了自己的一生。她走上前来想要去抓她的手,却被刚赶来的绿抚一掌推开,没好脸色道:“七小姐自重,别太靠近了,别到时候自己扭伤了脚又说是我们小姐做的,这样的黑锅,我们可不敢背。”

绿抚一向牙尖嘴利的,说起话来也毫不客气,尤其是当初她妆模作样的带东西来看望,却阴狠狠的来下毒,如果再出了那样的事,她当真是无颜面去见死去爹娘的嘱咐。

钟言吃了瘪,被她喝退两步,低着头兀自委屈起来:“六姐,我只是来送东西的,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疏君倚靠在门檐上,向绿抚摇了摇头,对她的行为算是默认了,悠悠下了逐客令:“送来了就走吧,这里你来不得。”

她关上房门,又叫绿抚清开周围的人,见她进来了,方忍不住问道:“二哥又为何要让她到我的院子里来,他明知道我心里还有气,这样送她上门是在逼我做什么吗?”

绿抚微微一笑,道:“小姐,或许二公子是想要让你们多接触接触,毕竟你们的关系才刚缓和不少,如果因为七小姐回来的事又让你们发生不愉快,得不偿失呐。”

她总是不相信江离会这样想,可事实摆在那里,她又该怎么办。她仰躺在香妃百合藤榻上,殷红的软垫将她发白的面孔衬托的如鲜艳欲滴的红蕊,她缓缓道:“我不相信他会那样做,他说他不会再骗我的,等我找个时间我一定要问清楚,我只想知道真相。”

她其实是知道了为什么,只是一直在欺骗自己罢了,如果让她选一次,她真的希望自己能大度一点,可是好不容易拥有了这些点点滴滴,苦也好,乐也罢,这不就是人间百态吗,只希望这一切不要都太苦,太涩。

绿抚见她脸上又露出怔怔的伤感之意,恐她想起了伤心事,忙道:“小姐,你也别想太多,总会过去的。我们哥哥得到消息,昨晚二公子出府去了普天青龙寺,二夫人紧随其后,也往那边去了,你看要不要着手派人跟在二夫人身边。”

虽然她知道江离与圆慧大师之间有联系,可她没问,他也不说,况且圆慧大师那边也什么都问不出来,现在只好将目光放在何氏身后身上。既然她敢露出头来,她就敢去试一试。

她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犹如重岩叠嶂山峰的影子,突然眸光一闪,宛若一滴清晨的朝露:“不了,她自持聪明,身边的人都是千挑万选的,如果在她身边安插了人,被她发觉的可能性就更大,暂时先不去管她。对了,这件事就只有你我知道吗?”

绿抚点头道:“这件事是叶湑亲自去查的,小姐那么相信他,自然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疏君抚了抚鬓边快要散落的垂花云彩玉钗,悠然道:“那康府那边怎么样了,这么多天也不见你们有消息来。”

绿抚知道她是担心起雷云来,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它挺好的,小姐若是想他了,奴婢找人去把他接回来,散散心。”

疏君唇边的笑容犹如三月春风,却还是倔强道:“他想回来就回来,不回来就罢了,反正他愿意待在人家身边,也不缺我一个,指不定现在正在别人的怀里卿卿我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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