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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痴念成疾(上)

她只觉得周身寒淋淋的,静了片刻,咬紧牙关,默然狡辩道:“我没……我在喝的,也没折磨自己,就是累了,你让我睡一会儿行吗?”

她这般说着,江离也知问不出什么来,神色微微一松,便帮她捏好被褥,自己随后便躺在了地下。

如此,她便歇在了江离的屋中,绿抚跟着她跑出来的时候,见她进了江离的屋子等候半晌,发现没什么事,便又回了纤羽阁。次日一早,她比往日起的早些,将朝服准备好,端上一碗新送来的鲜血,用食盒盖住,与叶湑一起送给她。

晨露带着烟雾氤氲笼罩的太阳,整个天色看起来暗沉沉的。叶湑提着食盒跟在绿抚身后,担忧道:“你说昨晚殿下怎么了,平时就算梦魇也没那样厉害,难道真是为情所伤?”

橙亮的日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绿抚转身横他一眼:“你在殿下身边伺候这么久,有些事难道还要别人告诉你吗。殿下重情义,本就脆弱,不同常人,时常梦魇缠身,你如今这些都忘了,也不知以后会不会忘记殿下对你的教诲。”

绿抚已经知道的他的身份,虽然有些不满他瞒着自己,但也没多想,毕竟这样身份特殊的人,实在不适合四处招摇。

叶湑面色一白,旋即解释道:“不,忘不了,你别这样说,我只是担心过头,你对我生那么大的气做什么?”

绿抚冷哼一声,悠悠道:“原本送吃食给殿下的事是你做的,现在倒去麻烦杜若帮你,好让你有时间出去鬼混,殿下身子不适,你再有要紧的事也要有所顾忌,天天往外走,真不知道是谁将你的魂给勾走了,惹人生厌。”

叶湑的深思已经飘到九霄云外去了:“是我错了,这段日子,我会一直守在殿下的身边。”

看着跟前放着的瓷碗,她有些畏惧的抱紧了双膝,江离穿戴好衣物,端起碗放到她唇边,带着威胁的语意道:“喝了我们便出府,若是不喝,你就留在府里养伤。”

她的泪一瞬间挤满了眼眶,却强忍着没让它流下来,在叶湑绿抚焦急的注视中,她微微张开了嘴,一股腥甜瞬间填充整个喉腔,脑海里顿时充满了刀剑闪光,枯木黄叶,还有已经腐烂的尸体,她纤细的手臂向外一扬,殷红的血色洒落一地,夹杂着瓷碗清脆的破裂声在屋内回荡。

有过片刻的沉寂,江离无奈的叫叶湑二人出去,亲自帮她拭去眼泪,温言道:“你告诉我,为什么不想喝了?”

疏君被染红的嘴唇仿佛在泣血一般,如她的声音一样:“我累了,不喝它我也会好起来的,我只是觉得太累了。”

江离攥紧了手,一点一点的用手指帮她擦去唇上的血迹,动作轻柔,但语气却毫不松懈:“那你就在府里好好养着,等你哪日想清楚了,再出去也不迟。”

说罢,他便要起身离去,疏君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哭怨道:“我只跟在你身边,你看着我就行,难道你还不相信自己吗,啊,出不了事的,你去早朝,我就在马车里等你,在你出来之前,我绝对不会踏出车厢半步,如何?”

她低低的抽泣着,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让人觉得心疼。江离帮她扶正头上的金钗,沉默良久,才点了点头,二人这才乘坐马车一起离开。

这样断断续续过了两日,本来已经够疲惫的她直到不速之客的到来,让她才刚停下的眼泪又悬挂在眼眶内。她的眼眶微微泛红,看着钟言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帮外人做那样的事还有脸去找三哥帮忙?”

钟言失了往日的温婉,轻嗤道:“只是请三哥多点一出我爱看的戏罢了,能有什么坏心思,我下药的事,也没人知道,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也是好心,若非三哥对她有情,怎么不将她推开?”

若不是她叫春兰心兰将愉禛挪开,或许她还真就相信了她的话,可在她印象当中,愉禛不是这样的人,她是清楚的。那日陈媛休的杯中也发现了这种药粉,但绝对不是她下的,如果她想一举得逞,便不会在那样大的场合丢自己的脸。

果然,康晓萍还是找到了人来折磨她,但绝对不止是她一个。

良久的寂寞让她鼻尖一酸,她冷笑道:“你来找我,只是说这些,还是来向我下战书的?”

钟言笑得轻巧:“你说呢,不只是你想要哥哥,我也需要的。”

此话一出,疏君虽然心有恨意,但还是耐着性子道:“你别想要刺激我,后果你担当不起。若你想要他的关心,直说便是,像以往一样,我还能说什么,可你非要用这样的手段来逼我,到最后你得到了什么?”

钟言的眼底有深深的迷惑一闪而过,她笑道:“我只想独占他,你与他虽有血脉,但情义不是你想拿回来便能拿回来的。”

疏君静静的注视于她:“你这样有意思吗,做了别人的傀儡,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就问你,你跟康晓萍是什么关系?”

钟言眉心重重一跳,侧过脸道:“我不认识她,只知道她是如今兵部尚书的女儿,你与她有仇可别丢在我身上。”

疏君见她不肯承认,可那些药又是从哪里来的,她只觉得牙关发紧,几乎要打碎了和血吞,她在袖中握紧双拳,眼睛里的怒意几乎要夺眶而出,叶湑见此,忙上前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对钟言怒目而视。

钟言含笑着见她眼中的恨意呼之欲出的样子,将目光一闪,牢牢的锁在宫门大开当中往这边走来的身影,她脚步轻快,娇滴滴的抱着江离的手腕道:“哥哥,今日你还有事吗,陪我去放风筝吧,好不好嘛?”

江离嫌恶的推开她的手,平静道:“你自己回去吧,我还有公务要处理,没时间陪你玩。”

他转身便要离开,钟言抓住他的衣袖,撒娇道:“可你已经很久没有陪我了,你还记得你送给我的木偶小人吗,她的腿坏掉了,你能不能陪我去修修它,因为你不在我身边,我就只有抱着它才能安慰自己你一直都在我身边的,哥哥,你还爱不爱我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足够疏君能听见,脑海里浮现的是他们的欢声笑语,耳边回荡的是前生父母的嘲讽,她几近疯癫的扯掉头上的金钗步摇,在车厢内摔个粉碎,抱着头低声痛哭起来,难道她真的要活在痛苦当真,永远也摆不脱吗。

她颤抖的双手抚上额头,眼下青紫一片,整个眼眶周围都染上了一层红雾,她不相信自己一生都要颓废,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她不能被任何人随意操控,可是她也是人,只是一个需要亲人疼爱又悲哀的人啊,她也是会害怕的。

突然车身一摇,钻进来一人,头顶被人按在手下,听得熟悉的声音,猛然抬头时,只听王既明忧心道:“你有什么事可以跟爹说,这样哭哭啼啼的还怎么出去见人,有事,爹给你做主,只要不是你犯错了,什么事爹都能答应你。”

她虽知道王既明疼她,但心里总有忌讳,不敢靠的太近,于是便立刻敛了泪,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来:“爹,没事,是这段日子……太繁琐,有些吃不消……”

王既明的眉头皱的如山脉般起伏,放在她头顶的手掌竟然有些发寒,他沉声道:“你不愿说,我也能猜到是什么,辰王,没有婚事也无妨,不要也罢,天下男子多如云海,如今年轻气盛,才高八斗的人也不在少数,你自己想清楚,若是不想去吃苦,便自己去求陛下退回婚约,以陛下对你的宠爱,不至于会让你随随便便嫁个人一走了之。”

疏君双目通红,但心里已经平复许多,沈徽清的事,他也不太提什么希望,只希望能守住现在还在身边的江离即可。她微微点头,声音沙哑:“我明白的,为了他伤害自己本不值得,我只想休息些许,等身体好些了,再去向陛下请命。”

王既明还想说什么,刚到嘴边的话在看到她通红的眼眶那一刻生生的被他吞回肚中,默然颔首道:“那也好,这些天你也不适合见客,若是有人送帖子来,我已经告诉管家,一律退回,你觉得如何?”

疏君无力的垂下双眸:“都听爹的,不见便不见,如今,也没什么人可见的,还是像往常一样,将我锁在府里吧。”

王既明双颊轻轻颤抖着,脸色变了又变,低声道:“这怎么行,你想出府我也不会拦着你,我在翰林院替你和江离告了假,今日,就让他陪你出去散散心,放放风筝。”

疏君抽搐着嘴唇,想哭却不敢流下眼泪:“可是钟言……”

王既明未等她说完,便打断道:“有些事你还不清楚,以后我会告诉你,至于钟言,我带她回府有要事吩咐,你且不用多虑。”

他摸着疏君毛躁多发的乌丝,叹声道:“罢了,我知道你不善说什么肺腑之言,若是你觉得好些,就去落诗万华的园池里捞出一颗石头给我,那些是还愿祝福的石子,让我看看,也好叫我安心。”

说完,他便钻出车身,下了马车。不过一会儿,她便觉得有些无力,头晕目眩,靠在案几上缓缓片刻,迷迷糊糊之间,听见江离与白玉的对话声:“公子,陛下正在万寿阁等着呢,您瞧殿下何时能醒?也好虽奴婢一起进宫。”

她将头放在江离的腿上,耳边是他略带为难的声音:“只怕大总管通融一下,她近些天来有些抱恙,昏昏沉沉不省人事,若是进宫,会有诸多不便,您看……”

白玉掀起车帘的一角,见她虽微张着眼睛,但却不见有要说话的意思:“殿下,陛下这边有急事要与您说,不如就让公子陪您一起进宫如何?”

疏君描得淡淡的眉毛微微一扬,撑着江离的手慢慢抬起头来,有些虚弱道:“大总管先行,我们随后便来。”

江离见他走远,忙捡起地上碎掉一半的金钗步摇,柔声道:“这些都碎了,只有拿这些梳篦,簪子随便挽起了。你真的没事,我见你说话都快没力气了,还能应付得了陛下?”

她拿着案几底下放好的唇脂,在唇边轻柔的抹上一点红,整个人看起来才稍微有点气色:“陛下也没什么能与我说的,恐怕只是关于吏部还有叶湑的问题吧,算不上什么大事。”

她说的轻快,竟让他有一瞬间的错觉,不免问道:“你在陛下那里都是商讨这些事情?这些和叶湑能有什么关系?”

疏君握一握他开始发凉的指节,笑道:“那还能说什么,只是去陪陛下用午膳吗,不然你以为陛下怎么会叫我到翰林院当你的小跟班。”她微微一顿,又道:“至于叶湑……他该走了。”

如她所想的一样,叶湑与江离被安置在偏殿,但几人的谈话声,他们还是能听见的。

疏君恭敬的低着头,听得昭帝缓缓道:“永威的质子,你可安排妥当了,准备什么时候让他离开,若是再晚一些,太子便要登基了,届时,可不大妙啊。”

疏君摩挲着手心,这几日她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可若是安排,只需一两天的时间便可。她颔首道:“明日便可送他出城,但是为保周全,陛下可否派人护送他至永威皇宫,将您的手书奉上,再回来也不迟。”

昭帝低笑两声,带着点点嘲讽的意味,他看着她憔悴如枯叶的面容,一时有些动容,但语气却不容置喙:“这是你的事情,护得住他一时,护不住一世,难道等他坐上皇位之后还需要你来保护吗。手书朕已经拟好,你离开时,带走便是,至于你……”他沉吟道:“朕打算先撤去你在翰林院的职务,等你养好身子安心待嫁吧。”

她的胸前剧烈的起伏着,跪在高大巍峨的宫殿内竟是如此的渺小脆弱,她的双手有些颤抖,抚上额头贴在地面,仿佛恐惧会传染一般,她的身子虚弱无力的颤抖着,声音夹杂着无限的无奈之情:“陛下能否准允臣女一件事?”

昭帝端起茶杯的手一滞,问道:“但说无妨。”

她的唇边绽放出一朵破碎的笑容:“请陛下收回成命,解除臣女与辰王的婚约吧。”

屋内有清脆的瓷碗破碎的声音,听得江离的心砰砰乱跳。只见昭帝大手一挥,桌上的茶杯奏折纷纷散落一地,双颊微微鼓起,震声道:“这件事绝对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不嫁也得嫁,这是先帝的召命,不是想收回便能收回的。”

她极力忍耐着心中的酸楚,凄然道:“可这样毫无情意的婚约,嫁了有何用!”

昭帝长叹一声,脸上的怒意消减了一半,温言劝道:“外界的传言朕也听说了,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但王妃只有一个,那便是你,你有大权在手,还怕她一介凡夫俗子吗?”

她反驳道:“若他要纳妾便不能娶我,没了他,我照样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为何一定要嫁给一个不爱自己,反而厌弃自己的人在身边过日子,这样的生活,不要也罢,我宁愿终身不嫁,宁愿一辈子都困在府里,就算孤独终老,也不愿意留一个心里有别人的人在枕边,那样日夜悬心,刀指腹部,提心吊胆的生活,于我,能有什么好处。”

闻言,昭帝刚消下去的怒火,噌的一声烧到了脸上,他拍案而起,责骂道:“就算你们两相厌弃,也必须成亲,如此,你何不亲自问问他,是否为了一个女人而不顾大局,非要跟朕对着干,若真是这样,朕也无话可说,退婚便是。可一旦退了婚,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疏君如何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若是她违反了他的旨意,当初对自己的承诺便一笔勾销,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可是这样的话,更让她的心仿佛正被千刀万剐般的难受,这样说来,当初沈徽清对她说的话都是逢场作戏吗,是她入戏太深,无法自拔,才会害到自己的头上。她伏在地上,眼眶的泪顺着香腮滴下,心尖的疼痛让她不自觉的轻哼出声,她一字一句咬得极重:“是,臣女明白,谨遵陛下圣旨。”

昭帝不可置否的冷哼一声:“别忘了当初你答应朕的东西,如果做不到,朕便换一个人来代替你。”

“我能做到,”事到如今,她都没有忘记她在七羽的职责是什么,忙辩解道:“只要陛下不存疑心,记得对我承诺,一切都会如您所愿,您想要的,无论如何,我都会拿到您的面前。”

昭帝对她的话漠然相对,嗤笑道:“是么,那要你嫁给辰王也是朕想要的,会做到吧?如果你说做不到,那么你如今狼狈残破的样子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因为他吗?”

她无声的张了张嘴,沉默了半天算是默认了,但口上却否定道:“这样是我自己的意愿,与他毫不相干,只因私事冲突,并无他念,若陛下要这样想,我也没什么话可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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