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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数米而饮

疏君的心如潮水般褪去又高涨,一时情绪莫名不安:“你担心的是她知道药谷的一切,更知道那些秘密,所以,你是怕她伤害我,是吗?”

他的目光清澈单纯,满含真挚,握住搭在胸口上的芊芊细手,无奈的笑道:“我不想要你回来的,纵使心有忧思,也不愿意你回来冒险。何况,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的说法……”

“不,有,有长生不老的秘密。”疏君打断他的话,郑重道:“长生不老不过以命换命,以血还血,再寻求一味药引,而这个药引,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若是秋容真知道这个秘密,还会将她娘的心血毁于一旦吗?”

这话一语双关,他当即明了,笑了笑,便说到:“那就好,早些歇着吧,只怕我身子好些,便又要去宫里陪着陛下了。”

疏君宽慰了他几句,笑道:“好了,你小心防范就是,不到万不得已,可别说你的病又好了,知道吗?”

沈徽清笑的爽朗,牵动了心口伤痕,忙吸了一口冷气道:“没你那么傻,做什么从来不要我来帮忙,你别忘了,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你被愉禛带走的时候他就已经告诉我了,报仇不在这一刻,不要太急躁了。”

疏君的笑容惘然,点了点头,便趴在他的身上一同睡去。

绿抚的死,一直是她心里过不去的结,她亲手调教的人,那样惨死在她怀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她不管身上的使命是什么,她只想先亲手解决那个人,才能让她的心好受一点。

可是腹中的孩子却不肯,她只能静静的等着这个孩子坠地之后,才有施展功夫的时候,正如他所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就好好的看着,等到那一天,那些人的下场又是什么。

月色笼罩如乌纱缥缈,骤雨如箭,辣手摧花落。晨风吹干泪水,宓瑶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头也不回的摔门而去。

花儿和罗隽紧随其后,愉禛一个人抱着嘉衍,玉泽在一旁哭闹不止,也没人来帮忙照看。他知道,宓瑶只会去燕辉宫住上小几个月,只要陈媛休生下孩子,届时,他将她们送到庄子上,无论外界怎么议论,那都不关他任何的事啊。

那日花儿的话犹在耳边,给他敲响了警钟,若是不将她送走,只怕宓瑶下死手之后被京兆伊的人带走,人人都知道,二人不合,若真一尸两命,他也怕哪一天护不了她的周全,毕竟,陈媛休可是越王的人。

明明当初说好的一生一世,如今却偏偏不能在一起,即使抛弃荣华富贵,在天河团聚,远离喧嚣,总是有益无害。

京城硝烟四起,生命如花,会悄悄消逝,他不像疏君那样,在强大的实力面前还能保存,而他只能低头。水灵珠已碎,木灵珠被偷,金木土三颗灵珠已毁,若要一生无忧,只能像在云月雷府一般生活,四处躲藏,重建它,做到与世隔绝。

山路崎岖,白烟飘雪,一片雾蒙蒙的,叫人看不清前路,小路狭窄,天色阴沉,枯萎的树枝张牙舞爪的随风摆动,树前诸多巨石,偶有飞鸟受惊嗖的一下蹿飞出去,惊吓了三人。

罗隽赶紧护着宓瑶,将她拦在自己身后,嘴里喊着:“小姐小心些。”

宓瑶捂着心口漫步向前,踏着厚厚的积雪前行,身上闷热的行装几乎让她寸步难行。花儿替她提着裙摆,吃力的喘了口气道:“小姐,我们这是去哪里?”

周遭怪石凌厉,嶙峋如怪,天色愈发暗了下来,几乎看不到前面的路了,宓瑶也开始担心起来,可是一想到自己要做的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千万不要怪她。

宓瑶停下脚步,擦拭身上的积雪,看着眼前那栋已经破了不知好几个大洞的茅草屋,依稀还亮着灯,眼里便发着光,冷笑道:“做我该做的事,你无需多问,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没我的话,不准进来。”

罗隽与花儿对视一眼,各自后退了一步,眼看着她一个人进了那间屋子,心里忐忑不安。

人都变了,不过半年多的光景,都变的难以琢磨。

飞云在空中拂过,难得的有这么好的天气,积雪散去,也快到年关了,家家户户朱红色的小门纱窗都印着红红的福字,希望来年岁岁如意,年年光景。

长街人满为患,疏君也想着既然是过年,就该热热闹闹的,便吩咐春兰和长谨去街上买些剪纸窗花回来,恰逢在途中遇见同齐雪堂在逍遥馆小聚的安邦和陈媛休。

既然互相对视一眼,默不作声,转头便瞧见江离带着家里的周阳与楚可轩在长街小游,为不必要的见面,二人故意放慢了脚步,转身去挑红灯。

待三人走在他们前面,二人放松一口气,彼时,长谨道:“有必要这样小心谨慎的吗,殿下又没出府,我们这样岂不是显得格外的突兀,更加的惹人朝眼。”

春兰白他一眼,暗啐道:“小心些总是好的,没有殿下的命令,我们也不该出府的。”

长谨觉得她有些大题小做了,奈何又打不过她,只是摇了摇头,便提着东西,不多时便回到辰王府。

初升的太阳照在抹了胭脂的脸颊上,仿佛一朵正在苏醒的牡丹绽放到快要化开了似的。沈徽清不舍的从她身上翻过身,从她的背后将她抱在怀里,气喘吁吁道:“我接到王府的信了,说即日起,你已经可以出府游玩了,不过,要时时刻刻将我带在身边,明白吗?”

疏君听出他话里的不安,轻轻笑了起来,拨弄着被他拔下的发钗,挑眉道:“去哪里都要带上你吗?若是我要去茅厕你也要跟上?”

沈徽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痴呆呆的抚摸她的脸颊:“若是你想,我也不介意。”

“那还是算了吧。”疏君小声哼道:“你要跟着我还不想呢。你可知道为什么我又为何能在外面露面了?”

沈徽清懒懒的撑起下巴,挑起她的青丝挽在手里把玩道:“年关到了,按道理,若是我将你送走的,这个时间也该回来了,何况,你肚子的这个孩子也快足月了,等临盆时再露面,陛下只怕要怪我们欺君之罪,与其这样,不如等陛下求药的心不再那么强烈时正好,眼下便是好时机。”

疏君莞尔一笑:“是因为年底了,整年的朝事都要在这几天内完成,陛下一心寻求长生不老,眼下,也不敢枉费国事,惹群臣不满,天下人不满。”

他沉吟着微笑道:“难得你在府里坐得住,那今日可还是留在府里陪我呢?”

疏君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可她的身子承受不住他那样的冲击,不觉间失笑道:“想都别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怎么求我都没用,这段日子我也天天在陪你啊,只要你别闹,今日,我还是在府里陪你,如何?”

沈徽清目光含情,双手顺势拉过她的手,温言而笑,无奈的点了点头,叫人看了,好生委屈他似的。疏君看的哭笑不得,连连抱着他哄了好些才肯答应。

跪坐在竹席软垫上,目光悠悠随人流远去。齐雪堂朝安邦递过去一包药,扔在桌上,淡淡道:“这个药继续吃,这个时候眼睛看不见,至少,你的手还能回来,也算是造化,没有完全残废,如果养的好,大概在除夕前,你能慢慢看的见一些当东西了,但不代表能全部看见。”

安邦听见药包落下的声音,忙伸手去桌上一顿乱抓,药包被拍飞,掉在陈媛休脚边。她有些厌恶的掩了掩鼻子,捡起来放在他手里道:“当初你伤成那样,好在被人救的及时,不然,你这条命可就难了,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也不肯说,叫我们如何帮你。”

齐雪堂也十分好奇,能将他打成那样的,武功肯定在他之上,就他那三脚猫功夫,在京城还能混到小将军当着,已经算是造化了:“是啊,如今这里没有外人,你何不说与我们听,看看是否能替你报仇。”

安邦的嘴角微微抽搐,仿佛有一丝动容,好在恐惧战胜了报仇,他坚定的摇了摇头道:“是我在外与人缠斗,输的心服口服。”

眼见问不出什么,陈媛休也只好作罢,起身由丫鬟扶着,便出了厢房。齐雪堂也并不想多留,如今昭帝下令不得皇子与诸位大臣私下结交议论朝堂之事,若有违例,定不轻饶。

在这个情境下,当然无人敢愿意去当那个出头鸟,何况,安邦是,。那你询王的母族,自当少接触为好,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说了句保重,便也走了。

小厮见人走的一干二净,又见安邦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暗暗摇了摇头,叹道:“公子,我们也回府吧。”

安邦还沉浸在那时的恐惧中,脑子百转千回也忘不了那森森可怖的獠牙朝他呼啸而来,身子剧烈颤抖的样子仿佛被丢进了冰窖一般,苦苦挣扎,那种痛苦难以忘却,乃至小厮的话他都没听见。

许是见怪不怪了,小厮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病痛中的人性情最难摸索把控,以至于一直以来,府里的人十分畏惧,一方面是他那摸不透的性子,一方面则是那被划的皮开肉绽的肌肤叫人畏惧。

陈媛休被青青扶着下了马车,抬眼便撞见一身狼狈的宓瑶从身后掠过,身上的寒风如刃,刮的脸生疼,不禁后退了一步,还好被青青扶着,才没有摔倒。

宓瑶并不打算与她多有瓜葛,只想快些回到屋里。谁知,陈媛休先口一步,向她略施一礼,道:“姐姐回来了。”

宓瑶淡淡瞄了她一眼,眼中静默如水,没有一丝波澜,一张俏脸阴沉如云,嘴里浅浅哼了一声,便头也不回的进了大门。

陈媛休看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眼里哪有什么谦卑恭顺,但也不敢多表现什么,只要等她的孩子一生下来,届时,她不想让位也的让位。

算盘打的极好,只不过,有些人的算盘比她更好。

陈媛休沿着小廊去欣赏院中那几株开的正好的红梅,白雪皑皑,积压压的犹如春来般,梨花都开的灿烂似的。在假山旁,贺然种着一颗雪松,绿的发黑的枝叶被雪擦拭的油亮亮的,那抹绿色,在这漫无天际的白雪中,倒显得格外青翠。

青青见她心情尚好,便大着胆子问道:“小姐,奴婢一直不明白,为何当初您一定要进王府呢?这样寄人篱下,难道,不觉得寒心吗?”

陈媛休侧一侧头,缓缓道:“为了以后能有所着落啊,我的心并不在前朝上,空有一肚子笔墨,到底留不住心上人,当然,我还得为我自己做打算,你不会明白的。”

青青不解道:“其实安公子对您挺好了,虽然他现在成这副模样,但好在心里还是有你的。”

提到那个人,陈媛休不屑的摇了摇头:“询王已然是过去了,我若是跟了他,哪一日掉了脑袋,或者被贬为官奴时才去后悔的话,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青青点了点头,转而又道:“可是如今王府老爷都辞官了,您在王府为妾,是不是有点委屈了,好歹您还是嫡女呀。”

话音未落,就见陈媛休的脸色趋青,握在手里的绢子也被捏成了团,狠狠道:“总有一天,我会爬上去的,我是嫡女,但是当初也是被害,不然,若我能成妻,我也无憾啊。”

二人正说着话,便瞧见府里人头窜动,渐渐浮躁起来,有人忧有人喜,一时间也叫二人提起心来。青青连忙拉住一个往后院走去的丫鬟道:“发生什么事了,大家突然就跑起来了?”

被拉住的人是何氏身边在外伺候的小丫鬟,此时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神色慌乱,急忙忙别开拉住自己衣袖的手道:“六小姐回来了,奴婢正要把这事告诉夫人呢,别拉着我,要是夫人怪罪下来,姨娘能承担吗?”

丫鬟也是看人脸色行事,谁的权力大,自然听谁的,何况,陈媛休在府里只是一个姨娘,自然敌不过何氏,当下便甩开青青的手,往其他院子跑去张罗着。

闻言,陈媛休脸色的得意不过片刻便消失殆尽,换上了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一把拉过青青,恶狠狠道:“若是她来了,你要保护好我,你要什么,日后我都会给你,你能明白吗。”

青青不知所以,更不知她跟疏君之间有什么恩怨,当下便安慰道:“小姐,您放心吧,奴婢会照顾好您的,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差,奴婢先扶您回屋歇着吧。”

陈媛休点点头,由青青扶着,往里屋去,更不知,刚刚进屋去的丫鬟突然蹿了出来,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一张耐人寻味的笑脸。

正所谓无风三尺浪,相比之下,皇宫反而一如既往的平静。

天色将晚,瓢雪回旋乱舞,纷飞的雪花像盛开的白梅,给金色的瓦片披上一层薄薄的银霜。

凝烟拿着小瓮,用小勺轻轻的赶下红梅上的积雪,留待来年开春泡茶烹煮做小肴。

香息为其打着伞,抬头看着天色渐晚,便有些怕怕的,怯生生道:“公主,天色晚了,我们回宫去吧。”

本是好言相劝,但对凝烟来说,却是在警告。她盖上小瓮,侧眼睨道:“你只管打伞,若是你怕,便自己回去,不用来管我,谁要你来管我,母妃总是担惊受怕,我都说了,我没事。”

香息的神色渐凄,虽在深宫之中,灯火通明,璀璨万千,自然不该怕的,可是,近年来,宫里闹鬼的事传的人尽皆知,云妃也深知这点,更不要凝烟夜间出来,为着上次被刺客掳走,连昭帝更不要她出宫了。

久在宫里,甚是乏味,刚有些兴致,便被香息打断,只得一些收着雪露,沿着灯火,回了宫里。

云妃左等右等,终于听见宫人们的声音,才定下心来,人未到,斥责声便传来了:“凝烟,你怎么不听呢,天色已经晚了,还往御花园走,就不怕半路被人再掳走吗?”

凝烟默了半晌,将辛辛苦苦为她收集的雪露藏在身后,神色黯淡道:“是,母妃,凝烟知道了。”

云妃瞧她浑身上下斑斑点点,在屋内的碳火烘烤下,开始冒着轻雾,更是呵斥道:“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你何时才能长大呢,你就不能学学溪云公主,既如此,明日,我便着人去请教习嬷嬷来,好好教教你,不然,等到你出嫁时再去学,可就晚了,到时候去了其他地方丢皇族的脸。”

凝烟深深的低下头,一双清丽的双眸含着泪水,放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一向自在活泼的她,此刻一句话也不肯说,更不愿意去解释和挽留,她的命运就是如此,还有什么可以去挽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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