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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远嫁永威

平常不过的小雨,拍打着水面,泛起怔怔涟漪,犹如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声。

浮玉让郅儿带上府里上好的药材,以及昭帝赏赐的金丝软甲,与褚王一起受邀前往祈安的满月宴。

祈安的满月宴大抵是近来最热闹的宴会了,几乎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受邀前来,就连一向与疏君不对头的康晓萍也带着礼物前来,只不过在看见祈安的那一刻,她便明白了,不过小坐片刻,便要转身离开。

途径后院时,被愉禛拦住,道:“你既然明白这种事,就别多嘴。”

康晓萍故作镇定的看着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正色道:“你自己说过的,凡人之躯,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量,反正世子也活不了多久,早知道晚知道她都会知道,你又何必这样苦苦隐瞒,这还是当初那个雷厉风行的雷云吗?”

愉禛垂眸凝神,须臾,十分平静的回答道:“雷云早已经死了,站在你面前的是王家的三公子,无论如何,这件事,最好别让她知道。”

闻言,康晓萍嗤笑道:“若是当初你不将她关在那样暗无天日的地方,她恐怕早就明白了,有些事,你认为是在为她好,实际上,是在害她。”

耳边滴滴答答的雨声夹杂着前院嬉闹的声音传来,愉禛回头瞄了她一眼,道:“那也轮不到你来做主,你报不了仇,何不早些离开,去重建你心中的云月雷府,她迟早都要离开的,用不了你自己动手。”

康晓萍压低了声音道:“你是真的狠心啊,无论如何他也是你的侄子,你就没想过要想办法救他?”

愉禛的眸光微微一震,低声道:“这是规矩,没有印记的血脉,在出生后不久,不是死于非命便是暴毙而亡,你告诉我,怎么救,你以为我不愿意吗。”

康晓萍看着眼前这个温润如玉,冷漠如冰的男子,心中越发的畏惧:“那你的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你以为他们也有印记吗。”

愉禛握在身后的双拳轻轻放开,手心是月牙般青紫色的指甲印:“瑶儿怀孕的时候,我的魂魄并未全归,自然是满过了天道轮回,可是她不一样,她从出生起,就带着天神之力,自然是被盯的死死的。”

许是他那一刻的温情拨动了她前生最后一丝记忆,她缓声道:“那么,你魂魄回归后的那一刻,心里还是有我的,对吗?”

康晓萍望着他的后背出神,透过肉体想要去探寻里面的灵魂,可是却还是依旧被他冰冷冷的话挡在门外:“你多想了,我对你从未有过那样的意思,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回去吧,别留在京城,去重建最后的云月雷府,这是你的愿望。”

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她轻声问道,做最后的挣扎:“你既然记得我的愿望,为什么就不想记得我!”

愉禛凝望着头顶乌云密布的天空,犹如他眼中的氤氲一般,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只听得他缓缓开口道:“当初你留在我身边替我治疗月儿,不过是因为我手中的木灵珠能够增强你的灵力,何况,你贪念的是灵力,并不是我。当初月儿会召唤紫儿屠杀族人,难道,没有你的一点功劳吗。”他撑着雨伞,向前走了两步,复又停下脚步,补充道:“如我所说,天神之力,不是凡人之躯能承受的下一句,便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只会自取灭亡。”

康晓萍的眼中是一阵清明和了然,颔首道:“我明白了,只不过有一件事,我想,你可能会感兴趣,要听吗?”

到了用膳时,如叶湑所想,昭帝下旨将凝烟公主嫁给他,许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凝烟一反往日的活泼,中规中矩的跪下谢恩。

虽然一早就得到消息,可真当宣布这样的婚约时,疏君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高兴,一个不得宠的公主与不得宠的皇子,这样的婚约,受益的永远不是他们自己。

沈徽清瞧她神色怏怏的,正以为她是因为不喜凝烟才这样,便安慰道:“凝烟算是众多公主里,最会明事理的,对于叶湑来说,这样的事,对他只有好处。”

疏君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可是自从有了祈安之后,她便优柔寡断,许多事虽然身不由己,但也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罢了。

此次满月宴,昭帝除了照例与皇后一起来赴宴,还将近来得宠的贤妃也带了出来。

总有一双暗处的眼睛一直盯着,疏君左右觉得后背发凉,诸多不适,可当目光放在贤妃身上时,她总是一副温柔贤良的模样,让人找不到错处。虽然一直想去宫里会会她,想从她的嘴里探出林氏的死因,却总是被其他事给打断,反而没有时间去会面,不过,良妃身上的鱼形环佩才是真正让她感到奇怪的。

待昭帝离开后不久,陆陆续续便有其他显贵离开,见人都少了一半,疏君才将祈安交到沈徽清怀里,而她自己则是去了江离所在的位置。

江离有些犹豫的将身上的鱼形环佩递给她,忐忑的问:“怎么心血来潮突然想看看这个了?”

疏君的语中带了一分沉着的冷静,这样的神情反而让江离满头是汗:“没什么,只是刚才瞧贤妃身上也有这样的环佩,只不过她身上的环佩更像是翡翠做的,我也只是觉得那个颜色的翡翠好看罢了。”

江离倒吸了一口凉气,紧张道:“因为娘和贤妃自幼一起长大,环佩也是一同打造的,至于用的是不是翡翠,也不得而知,若是你喜欢,回府后我便着人再打一只出来送与你便是,你也不要老是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这个时候,你就该好好的照顾祈安。”

疏君对他这副如临大敌的神色深感怀疑,看着他紧绷的身子,更是加重了她心里的怀疑,将环佩递给他之后,她也不再多问,回到了沈徽清身边。

彼时,叶湑携着凝烟往这边来,仿佛是喜欢祈安身上的味道,凝烟抱着祈安便止不住的往他身上闻,又变成了当初那个活泼恬静的女孩。

从满月宴回宫之后,刚进宫门,凝烟便得到了云妃被昭帝赐了鸠酒的消息,一时接受不了,晕死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落日时分,昭帝也不想她留在宫里落泪,着人连夜将她送出了宫门,在宫外的公主府待嫁。

凝烟像是受不了寒冷似的,盖着厚厚的棉被还被冻的瑟瑟发抖,接连病了两三日也不见好。

同样在病中的还有一向身体强健的太后,许是年纪大了,说病倒就真的倒了。

得到消息时,疏君正同沈徽清在猜测云妃的死,末了,不过是为了云妃是万耀送来的贡女,一朝身死,换来女儿一世繁华罢了。

去看望太后时,那副模样真真将疏君吓了一跳。虽说年老,但也不至于一夜间衰老的那样快,风烛残年时,神情也恍惚,骨瘦如柴不说,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多余的肉,仿佛在一块骷髅身上套了一张人皮似的,别说吃饭了,连呼吸都成问题,只能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

太后将沈徽清遣出去,独留疏君在旁,由合欢扶着她坐起身子,喘着起道:“七羽,就交给你,哀家知道你如今心有余力不足,你亲哥哥也是值得托付的,哀家见过他多次,而哀家也将那块令牌交给了他,别让皇帝失了段家的天下。”

疏君对她说的话难以置信,慌忙站起身,江离是她的亲哥哥,可是在权力面前,她不想低头,但碍不过太后的嘱托,她也只能低头。

只不过她难以接受的是,江离先前知道这件事,却不曾告诉她,难道在他眼里,她会容不得他吗。

放眼千丈冰封的池塘,已然在悄悄融化,翠绿色的荷芽沉浸在晶莹清澈的湖水中,疏君将手中的令牌交给杜若,亦有些伤感道:“将它交给二公子,就说是太后的意思,其他的不用多说,他自己会明白的。”

每每进宫,几乎都是绿抚陪着,如今绿抚已死,这些事情也都一干落在了杜若的手里。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疏君气咻咻的拂袖上了马车。

沈徽清抬头去看她怅然的神色,也猜到了一点,沉吟道:“太后自有她自己的意思,你别多想。”

疏君气急:“你也知道?”

沈徽清去握她的手,却被她甩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我以为你是知道的,就没告诉你,你也别往心里去,把七羽交给你二哥,你也轻松许多,才有更多的时间来陪着我和祈安,不是吗,难道你只要那个冷冰冰的令牌,而不要我这个暖和的小棉袄吗?”

说罢,还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疏君被他气笑了,抬手在他胸口轻轻一锤,骂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话。”

打完一次还嫌不够,抬手就是一掌,沈徽清硬生生受了她这一掌,对他来说分明是挠痒痒,却被他给演了起来,捂着胸口大喊道:“别这样,人家会害羞的。”

疏君被他这委屈急的表情逗笑了,阴霾一般的心情也挥之即去。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嗔笑道:“别闹了,我就想你好好哄我一下,结果你都不愿意抱一抱。”

说着,便黯然失色的背过身子,将脑袋埋在胸口,淡淡的哼了一声。沈徽清被她这一招给深深折服,一把将她揽在怀里,轻笑道:“那我来抱抱我的好王妃,让本王看看谁有没有哪里磕着碰着了,哟,你瞧她这发青的眼睑,是不是亲一亲就能好啦。”

看着越凑越近的俊脸,有那么一瞬间,疏君的确会被这双俊美非凡的脸给迷的七荤八素,纵有千般不是,被他轻轻一哄,全然消失殆尽:“元宵那日,你能陪我去放孔明灯吗,就像小时候一样,猜完灯谜,去吃混沌,然后再爬上屋顶去看烟花,你悄悄带我溜出府,好不好?”

看她难得这样心血来潮,沈徽清也是十分想念儿时的滋味,就那样两个人去渡过那无聊的元宵,虽说无聊,但也是两人当初最快乐的时光:“今晚去书房,不要祈安。”

许是即将出征,害怕失去,在沈徽清的威逼利诱之下,疏君点了点头:“那你得补偿我。”

沈徽清让她跨坐在自己腿上,一亲芳泽之后,微笑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我的都是你的。”

疏君看了看他,眼中带着不忍道:“那你答应我活着回来,为了我,一定要活着回来。”

暮色以一场大雨洗涤万山,倾斜而下的雨犹如层层帷帐,将京城笼罩在其中。

当凝烟身体渐渐恢复的时候,刚踏出府,便听闻昭帝已经让礼部的人着手准备她出嫁时的嫁妆。

香息小心的觑着她的神色,只见她面色如无风时的水面,平静而又毫无波澜,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还会反抗的公主。

凝烟知道香息心里在想什么,淡淡道:“不用担心我,母妃的死不是意外,是父皇的意思,在他眼中,母妃只是万耀送来的一件贡品,一个间谍,既然决定将我嫁到永威,自然是逃不掉的。”

香息正想安慰,忽然门外的小丫头推门进来道:“贤妃娘娘来了。”

心存对贤妃的救命之恩,凝烟并未露出多大的敌意,可是心中是明白的,云妃的死,自然与她托不了干系:“请她进来吧。”

不多时,只见小丫鬟引着身着金色华服,金钗满头,宫服装扮的贤妃进屋来。她刚刚坐下,便热络的拉过凝烟的手,安慰道:“云妃的事,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可是你嫁到永威就算了,怎么还嫁给了那个质子了呢?”

凝烟扭眉道:“嫁给谁都是父皇的意思,自有他的意思,我只是她的女儿,一切事宜,不都是他说了算吗?父皇让我嫁给谁,就嫁给谁,鸟儿就应该听话,娘娘是知道,今日又是所谓何事呢?”

贤妃眼见安慰不成,反倒是热脸贴了冷屁股,脸上有些挂不住,淡笑道:“公主也别这样说,总归是父女,当然不会要你受委屈的。”

话音刚落,凝烟轻哼道:“可这是皇家的父女,不一样的,娘娘别来当父皇的说客了,我已经知道了,不会让他失望的,请回吧。”

贤妃心底愕然一动,冷笑道:“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可是我还是为你嫁给那个没跟的东西感到于心不忍,许是因为陛下看在他是以前伺候过长公主的人,特意照顾,如今辰王即将出征,自然会将她哄的好好的,礼物的话肯定是你。”

凝烟目送她离开,这话说的刻薄,但也不是假的,等香息关上房门,便道:“将贤妃送来的东西放在库房的最里面,我不想见到这些。”

香息虽在她身边伺候,却鲜少知道,凝烟是宫里最警惕的人,有些不解的问道:“公主,奴婢觉得贤妃娘娘刚才的话不假啊,为何您不接受她的好意?”

凝烟死死的盯着她,冷声道:“如今宫里谁最受宠,你知道吗?”

香息道:“除了贤妃娘娘,便是淑妃娘娘了。”

凝烟道:“那你知道为何吗?”

香息摇头道:“奴婢怎么能明白陛下的心思啊。”

凝烟呵斥道:“既然不知道,就别随便去接受别人的好意,更何况还是宠妃。父皇宠爱淑妃,不过是因为褚王有战功,此时也正是用的上的地方,而贤妃,自然是不同的,父皇寻求长生不老药,不都是拜她所赐吗。”

香息大着胆子,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可是贤妃娘娘救过您的命,您的夫婿也的确是长公主那边的人,难道您心里没有警惕吗?”

凝烟想起上次被安邦挟持时,不禁打起了寒颤:“救命之恩,我铭记在心,可我宁愿选择皇姑,也不信贤妃这样两面三刀的人。”疏君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安邦与她的深仇大恨她也不懂,总归没有伤害她,就算她不相信她,可是她信得过辰王,知道他的为人,在贤妃和辰王之间,她宁愿选择实在一点的人,而不是那种躲在暗处叫人不寒而栗的人。

她久在深宫,贤妃刚才的那翻话,不过是在挑拨她与长公主之间的关系,她不傻,她们之间的恩怨,不应该是她来当出头鸟,能远离这里的斗争,是她心中的愿望。就算对方是个不能生育的人,那又如何,她不愿待在这样的深宫当中。

贤妃走后不久,疏君便由春兰扶着踏进了凝烟的府邸。对于她的到来,凝烟反倒是觉得惊讶,更多的是畏惧。

连忙让人上了茶,更是从床上下来,见礼之后,也不敢上去躺着。疏君看出她的不安,微微抬手,春兰便识趣的出门了,香息见状,也见凝烟点头,才出去带上了门。

疏君正色道:“上去躺着吧,没有其他人在,就别太拘束,这是你的府邸。今日来,我是特意来感谢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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