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二选一2.2.8
所谓迷境,便是以嗅觉为主的妖境,闻者深陷,视者无我。
姮以汐回首虚殿之下的青丘已是一片死静,且她先前派遣入山的鬼蝶没有一只折返。
扶摇如此阵仗不过是拿狐族性命作要挟,她激芍白意在拖时间等扶修。
扶摇望向芍白,往昔的妖界铁三角已是散沙一盘,相看间只剩对立的仇视。
而虚殿高座上,姮以汐那一帘银白长发和宛如凝脂的肌肤,在金光下耀眼夺目。
她想起,那时候的慕青也是这般高傲,眼中视若无物,脚下山河都如蝼蚁一般,只一声“扶摇”,便能令她动容、臣服。
如果可以,她真想同他一起去了。
可妖死了便是死了,没有转世没有轮回,带着残存的记忆随风逝去。
可就是这一点点记忆,她也要紧紧拾起,牢牢护在手心。
所以她集其金鳞,苦研蛊术,像归寻“复活”婉婉那般唤醒慕青。
而蛊母的养成绝非易事,其手法残忍。
从一开始,她就知,无法回头了。
“这狐族媚术与那蛊术最是迷惑人心,以狐做蛊,恰是最佳。”扶摇话音刚落,青丘开始躁动,万千生灵嗜血成性,无不哀嚎。
这相食场面,姮以汐再熟悉不过。
“扶摇!你就不怕我拉整个花族陪葬么!”芍白再无法忍受地抗了命,他嘶吼着起身冲破迷境屏障,单手掐住扶摇的咽喉,死死抵在虚殿金柱上。
可扶摇却笑了,她笑得那般狂,那般痴,“就你狐族这点人,可不够呢。”
“扶摇你……”芍白不可思议地皱了眉,此刻扶摇的双眸已是浑浊不堪,“真是疯了!”
“若蛊母过于强大,是会噬主的。”姮以汐缓缓抬眼,并冷冷地开了口,“蛊母始终是蛊母,绝无复活之意可言,集人命而生的归寻已是祸患,何况这以妖血噬养而成的。你又可曾问过慕青,是否愿意如行尸走肉般活着?”
扶摇冷笑着,紧紧捏住芍白手腕,蹬着姮以汐,厉声叫嚣道:“你没资格提他!”
“或许你根本不用问,他定然劝过。”
姮以汐轻轻一挥手,将漂在扶摇身旁的三片金鳞至于掌心之上。
但奇怪的是,这三片金鳞与地牢那日的气息不同。
几近暴虐的扶摇笑得诡秘,芍白蹙眉回了头,待他松手时,已经迟了。
三片金鳞褪去迷香,化作鲜活的蛊虫,厮咬去姮以汐掌心的一层皮肉。
血,顺着殿椅滴落一地。
少女稚嫩的皮肤,很快就如尸蛊般迅速溃烂、流脓,那灰稠的液体再熟悉不过。
虚殿下,反应较快的秦术在扶摇准备闪至姮以汐身侧时,松了早已在暗处绷紧的金弓,箭锋直直刺入扶摇左肩,使得扶摇松开了左手握着的锋利龙鳞。
手,是一瞬间失去知觉的。
紧接着,虚殿开始破碎,神境顷刻坍塌。
就在无法掌控身体的最后几秒,姮以汐咬牙跃上了鬼门的高台,掌心的蛊虫已经顺着手臂爬咬至腕处,虽手无知觉,但心却是越钻心的疼。
一旁的无色树开始枯黄,落叶将本就不大的矮破铺盖。
——为什么,去了一个归寻又来一个扶摇。
她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去养蛊母这种泯灭人性的东西。
蛊虫已彻底占据了姮以汐的整个手臂,可浑身无力的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嗜血、分裂。
高台下,已是朱赫率领的万军攻入青丘,可如此的喧闹,她却渐渐快要听不清了。
意识模糊中,身后的鬼门开了,一阵风吹过,是她最熟悉的味道,可她却再听不见那熟悉的声音。
蛊术最擅攻心。
在芍白赶来时,姮以汐还是忍不住地落了泪,她紧紧抓着芍白的衣袖,颤着声,“酒窖……”
“你找到慕青了?”芍白低下了些许身子。
姮以汐点了点头,在芍白的搀扶下,她强撑着站了起来,整个身体都是颤着的,声音已经虚到芍白近身贴耳才能听清,“他醒了……慕青醒了……”
姮以汐回头望了眼鬼门,门后那一群泱泱鬼军,令她熟悉而又心安。
即便她已是那妖殿之主,但鬼界仍留有她正一品鬼蝶殿殿主的位置。
因为这是她永远的家。
出任务从不守时的独以莫,这一次倒是盛装黑袍出席。
发令那一下倒还真有那么点阎冥在位时的模样,“入青丘,缉蛊母,处花族。”
“是!”
独以莫携鬼军如从天泄下,回声在谷中浩荡。
一时难以挣脱秦术蛟境束缚的扶摇,狠狠盯着姮以汐,涨红的眼如坠魔般,她握紧了手中金鳞,渗着血,怒吼道:“慕青的妖丹,你不配!”
姮以汐那只被蛊虫占据的手,在扶摇的操控下开始雀跃,它们已将那细臂啃成了蜂巢。
但奇怪的是,随着时间的拉长,姮以汐却越觉得意识清晰,且蛊虫们的活动范围只局限于她的右肢。
疼痛渐渐消去后,姮以汐推开了芍白,抬起她丑陋不堪的蜂巢手沉静地看着。
这蜂巢手虽布满穴洞,但外形却一点没有变化,她动了动五指,竟跟寻常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更灵活了些。
一贯对自己够狠的姮以汐,直接将右手食指徒手拔下,紧接着,又十分轻松地拔去其他四根,随着骨头“咔嚓咔嚓”脆响的声音,整个手只剩掌了。
还未见过姮以汐自杀式拔腾的芍白,活活被姮以汐这徒手拔五指的举动给吓得后退了两步,惶恐地扶着鬼门柱,不可思议地咽了咽口水,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强忍着翻江倒海的胃,叹道:“是个狠人……”
接下来,如姮以汐猜测那样,拔去的五指很快又重新长了出来,而她扔在地上的残指,化成了五只黑色蛊蝶,纷飞在她的身旁。
“看看你们口口声声喊着禁蛊的界主,其实她自己就是个蛊母。”
扶摇望着鬼门之上那惊悚的一幕,颤笑道,“最好再叫扶修来看看,他舍命救下的是个什么怪物!”
没感觉什么不适后的姮以汐,从容地将衣袖拉下些,懒得再搭理归寻到死还不放过她的鬼把戏。
已有一次封锥经验的姮以汐,踩着虚殿的金色云阶,朝扶摇缓缓走去。
她每走一步,就唤一锥钉,直至十步后,停在了扶摇跟前。
姮以汐面容平静,声线沉着,似宣判,似结语。
“扶摇,你不是羡慕婉婉么?我可以让你感受感受。”
没等扶摇开口,姮以汐直接将第一枚锥钉封在了她的喉脖处,滚烫的妖血直接喷射而出,但很快就被神境的白雪扫净。
芍白不愿再看一次这太过残忍的封锥处刑,背过了身。
秦术距离刑台最近,他看着姮以汐的侧颜,那藏着利刃的蓝眸犀利如鹰,将武断和冷傲,发挥得比慕青更淋漓精致。
她是真的一点不念及扶修与扶摇的关系,每一次封锥都是下最狠的手。
在姮以汐的眼里,她已将扶摇看作归寻。
蛊,是她怎么也无法忘却的执念。
第二锥刚要下去时,扶摇突然勾起了嘴角,促使姮以汐稍钝了05秒。
扶摇的迷境再次压过神境,刺激的气味随着化成粉末的锥钉,侵入姮以汐口鼻。
一波更为强劲的寒潮从青丘深处袭来,它穿过扶摇的身体,带着两片金色的龙鳞将秦术和芍白轻松封入其中。
姮以汐捂鼻退之,眼睁睁看着扶摇由内至外被密密麻麻的蛊虫吞噬,最后燃起浑浊的蓝眸盯着她,在彻底被吞噬前,扶摇仍朝她瘆笑着。
姮以汐狠狠地咬了咬后槽牙,震碎其余八枚锥钉,盯着逐渐成型的蛊母,愤怒又无奈道:“果然还是被蛊母反噬了。”
吞噬,是过于强大的蛊母还未成型时,无意识、不需要通过记忆中枢传导的先天性反射。
而这由扶摇折腾出来的妖蛊,又与归寻不同。
这由慕青生前龙鳞为容器育成的蛊母,打小吸的可都是妖界两大族妖血,况且还吞噬了作为亿年妖的扶摇,其能力一时间不可估量。
慕青还是那白衣飘飘的伪仙之势,双手背后是他最标志性的动作。
再一次的父女重聚,仍然是一点不温馨。
两股神境的碰撞就像独族不容二虎般,产生了巨大的抗性,漆夜被瞬间撕开,大雪如倒灌般,将青丘埋了个大半。
独以莫有些狼狈地爬上高峰,疲惫地抖了抖篷帽,刚才出场还有点帅气的模样,一下就打回了原型。
踹了一脚厚厚的积雪,骂道:“跟老子来献祭复活流?不带这么玩的!”
慕青的神境将一切隔绝,好不容易负伤逃出来的众妖神妖仙们,只能像独以莫一样,无可奈何地旁观着两代界主的对质。
有时候,姮以汐不得不感叹,扶修不愧是三界网红,无论是谁,一上门就是问她,“扶修呢?”
慕青像是帮她回答似的,平静道:“你把他关在了我设的地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