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文豪野犬》一周目
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好好相处。
但好像又很好地相处了。
打开门的季燕池如同肖像画一样，凝固在了原地。
精心定制的蛋糕毁了，那些缺失的部分可以在地板上、天花板上——还有所有人的脸、头发和衣服上找到。没有任何人幸免，哪怕是最安分守己的亚当，头上也顶着几片猕猴桃和大块的奶油。他相当无辜地坐在凳子上，露出了茫然的眼神。
大部分气球要么在追打中被踩爆了，要么被踢进了随便哪个房间。看得出来当时战况相当激烈，所以连吊灯上面也挂着气球的尸体，而那些细小的塑胶碎片也沾在了不少人粘着奶油的头发上。
装菜的盘子倒是没有受到损坏，并搞得一地碎片，但里面的菜和受到损坏也没什么区别。似乎是为了方便打架，桌子被人一脚踹到了墙角，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主意，大概是为了避免菜被打斗中的蛋糕波及，所以把盘子全部摞在了一起。这样的行为导致所有食物都惨烈牺牲，变成了虽然能吃但是不如不吃的造型。
季燕池走到客厅门口，视线下移。
饮料和红酒都被开封过，用完过后的瓶子又被放回箱子里面，倒是没被当成凶器抡到别人的头上。而里面的内容物——不管是昂贵的红酒还是售价只有三位数日元的饮料——都被一视同仁地洒在了别人的衣服上面。
或许还有头发。
季燕池看见魏尔伦的头发上正在往下滴着水液。
总之，现场状况相当惨不忍睹，大家来之前认真洗过的衣服，不管是什么类型的，都染上了饮料的颜色。看上去是完全报废了，没有能够被拯救的可能。
而且他们打得很入迷。
太宰治正大笑着让中原中也把魏尔伦按住，自己则沾了一手的奶油往魏尔伦的头发上蹭，除此之外，他的手中还抓了一把彩色丝带，企图给魏尔伦编上几个小辫子。而中原中也一边不耐烦地回应“不需要你这个混蛋来对我的行为指指点点”，一边把魏尔伦按在地上，方便傻瓜鸟在他脸上涂鸦。
这并不是什么公平的战斗，旗会四人组加上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总共六个人一同对付魏尔伦。
似乎是进行过事先约定，所以无论是谁都没有动用异能的想法——也可能并不是约定，而是现实如此。
毕竟和打架比起来，这个房子的空间还是太小了。在不损伤房子的前提下，「人间失格」作为被动触发的异能力，只要大家肯搞好配合，想要限制住魏尔伦并不是很困难。
兰波对此无动于衷。他没有帮魏尔伦的想法，反而像对魏尔伦和大家相处这件事乐见其成一样，就在旁边看着。
当然，兰波也没有完全从这场战斗中逃离，作为对他假死的一种另类报复，在对付魏尔伦之前，中原中也可是毫不手软地往他脸上盖了一整块蛋糕……怎么说呢，因为当时他张着嘴，所以不可避免地吞下去了一口。
蛋糕的味道很不错，据说是季医生亲手做的，就这么浪费了的话，还挺可惜。兰波想。
不过他也无法制止这场大战。
秉持着保护中原中也的行动目标，亚当有帮中原中也挡住一部分的攻击。但是旗会四人组和宰治也不是完全只把魏尔伦当成目标，他们偶尔也会在意料不到的地方反水并对中原中也进行攻击，根本防不胜防。
太宰治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为在场所有人中的拉仇恨能力排名第一的存在，他开场就被魏尔伦和中原中也围攻了。
战斗持续到最后，太宰治原本深棕色的头发完全被五颜六色的奶油（里面有添加食用色素）染色得彻彻底底。他的每根头发丝都浸泡在奶油里面，从远处看去，说不定还会以为他是戴了顶奇怪的帽子。
场上没有恒定的同盟，身边的人随时都会反水，抛去身份地位和过往，他们只是在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让自己开心着。
这些人实在太投入了，连季燕池开门的动静都没被意识到。这让提着口袋站在门口的季燕池不得不在换好拖鞋之后，小心翼翼地在被奶油和饮料红酒搞得滑腻腻的地板上走过，她站在客厅边缘，向所有人发问。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声音惊醒了所有人。
意识到季燕池回来，这些人像按了刹车键一样，有动作的都停了，用蛋糕打架的也不打了，正在尝试把彩色丝带绑在别人头发上当小辫子的也不绑了。各个互相用余光看着别人，又打量着自己身上的一片狼藉，像是才睡醒一样，他们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最后在季燕池的注视下，大家缩着手站在原地，动作姿势都活像是一群做错事情的孩子在面壁思过。
哪怕这里面的不少人都是成年的大人了——兰波，魏尔伦，钢琴人，外科医生……他们都是早就成年的家伙，结果却干出了这种连自己幼时都不一定做过的幼稚事情，实在是让他们无地自容。
那么，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呢？
起初大概是太宰治的提议，说了像“看你们都很拘束，那为了活跃气氛，干脆不用异能力，大家用奶油攻击别人，赢了的那个人可以使唤输掉的人，大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之类的话……之后，不知道究竟经历了什么过程，总之在回过神的时候，所有人都加入到了这场战斗中，连梦野久作也被迫参战。
虽然受到的波及程度不高，但梦野久作依然委屈万分地跑到季燕池旁边，冲她展示自己的玩偶——上面沾满了奶油。
“燕池姐姐，你看，我的玩偶都被太宰先生弄脏了！他们好过分！”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梦野久作抬起头，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也遭殃了一样，固执地盯着季燕池。
始作俑者的太宰治理不直气也壮，他插嘴：“其实是奶油先动的手哦！明明应该不能动弹的蛋糕突然复活了，然后撞在了每个人身上，大家都被吓一跳，因为那可真可怕呀。”
太宰治睁眼说瞎话的功夫与日俱涨。
季燕池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她把塑料袋的提手绕在小臂上端，确保牛奶不至于在动作中滑落下来。然后她蹲下来，用自己随身携带的纸巾，替梦野久作把脸上沾到的奶油仔仔细细擦干净。
这当然不足够，光凭纸巾，只能把表面上的奶油擦干净，实际上梦野久作的皮肤上还是黏黏的……因为在制作蛋糕的时候，她往里面加了糖。
像糖这种东西，还是得用清水才能洗干净。
季燕池明白这件事，但她也只是要先凭行动安抚梦野久作而已。由于最近她的一系列行动安排，并没有太多时间待在他身边，所以这孩子的精神状态似乎又开始变得不稳定了起来。
虽然有在她的关注下好好成长，并慢慢走向正轨，但内里还是那个希望得到朋友的小孩子。
她的行为是有效的，至少梦野久作肉眼可见地平静了不少。
季燕池的目光落在那群难得体现出狼狈的年轻人身上，得到了相当多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来别人家做客，最后却把人家家里弄得一团糟，这是只比房子被暴力拆迁的程度要轻一点的过分举动。固然其中也有着同样身为主人的太宰治的带动，但作为客人，没有阻止这种胡闹，反而参与其中，肯定也是错误的行为。
放在平常，客人马上被主人表示讨厌并揍一顿这种事其实也不稀奇。
但实际上，房屋的主人并没有太大的负面情绪。
不如说她其实有所猜想……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过火。
季燕池到底是在场最了解太宰治的人，关于“缓和气氛”这种事，她在其实没有助益，只会令他们更加拘谨。所以才会被太宰治用买牛奶的借口支出去，理解到太宰治的意思，她回来路上也刻意放缓了脚步。
缓和年轻人之间的关系的最好手段，果然还是成为一件事的“共犯”……这会很有效地增长当事人之间的感情。
很奇妙的情绪反应。
季燕池自然不会生气。就算事先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回来看见一团糟的家时她也不会感到愤怒，何况是事先早有猜想的情况下。
那么接下来，按照应有剧本的话，就是——
季燕池扬了扬手上的袋子，她面上平静。
“我出去一趟，回来就发现这里变成这样了……你们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吗？”
回应她的，是低低的、别别扭扭的“认识到了”、“下次一定不会了”、“季医生，真的是非常抱歉……”这样的答复。
“那么，为了表示对把我家毁掉的补偿，把欢迎会的主题更新吧？作为惩罚，今天中午没有任何食物饮料提供，且各位要负责把客厅打扫干净，饿着肚子等到晚上。如果到时候这里恢复到了和我出门前一样的情况，那么我会提供晚餐。”
“就是这样。”
这件事被她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
“为了你们的晚餐，请多加努力喔。”她说到这里，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季燕池特意眨了眨眼，“作为惩罚的一部分，途中不可以洗澡，直到打扫干净之后才可以。如何在这样的情况下把房间清理干净，就麻烦各位去自行思考了。”
“有意见吗？”
“……没有。”
好好的配合，也是拉近关系的一部分。
牵着梦野久作的手，季燕池把他带了出去，留下一群狼狈到可笑的年轻人在房间里面面相觑。
最后，房间自然是被好好地收拾出来了。
虽然季燕池不在，但是这些年轻人骨子里面的傲气不至于让他们在答应过的前提下还要耍赖把自己洗干净，然后才来打扫。
魏尔伦和中原中也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异能力会有朝一日被用到“替别人身上的奶油减轻重量”这件事上。
太宰治提出了天才一样的构思，要求在他们之间用彩色丝带连接，这样可以让重力作用在所有人身上。再加上兰波的「彩画集」能构建亚空间，就可以相当有效地防止他们身上的奶油把已经收拾好的地面弄脏。
虽然是有先见之明地避免了把房间再次弄脏，但事实上，这个乱糟糟的地方根本还没有被收拾出来。而这，也是让在场的年轻人最为头疼的一点。
如果说是用枪械刀具，就算之前未曾接触过，他们也能凭借丰富的经验快速上手，但扫把拖把和抹布——？
作为平时家里都有专人负责打扫的人，他们只能说看过，认识，不会用。
反而是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担当了教导的重任。
以及一个能够随时联网，并从网络上查找相应教程，展示给他们让他们比照着复刻的亚当。
羊的组织里的成员早年过得并不算好，凡事都要亲力亲为，一群年轻人抱团取暖，还要跌跌撞撞地研究着怎样照顾好自己——所以中原中也懂这种打扫房间的事情并不会令人感到惊奇。
但太宰治就很值得惊奇一下了。
气质？性格？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他看起来不像是个会打扫房间的家伙。但现在看来，虽然做事的时候有些笨拙，但他的确是会打扫没错。
到底是什么时候……？
不过他们没有探寻，毕竟当下最迫切的事情，果然还是要把房子打扫干净。
这或许是港口mafia史上最离奇的一场欢迎会，主题是大扫除，作为港口mafia未来希望的年轻客人根本就饿着肚子，但还是毫无怨言地帮主人打扫着卫生。
这不比真刀真枪和人火拼要来得轻松，尤其是你永远不知道你没有经验的队友会给你帮多少倒忙。
最后结束的时候，除了身体构造异于常人的亚当之外，大家都累趴下了，连把自己冲洗干净都没力气，因为手指抬不起来，肚子也饿得咕咕乱叫。
但这个客厅已经恢复到了和他们来之前一模一样的状况。红木地板因为被擦了太多次而闪闪发亮着，而墙壁的墙纸也被全部重新更换过了。
亚当不得不发挥自己作为人工智能的超强续航能力，挨个把他们拖进浴室进行冲洗——途中季燕池似乎过来了一趟，悄无声息地留下了换洗的衣物，之后她又离开了。
或许热水的确能够带给人力量，总之冲洗的后半段他们是自己来的。把亚当推出去，脱下已经脏兮兮的衬衫，这些年轻人极其粗糙地把自己用水冲洗过了，然后穿上换洗的那套衣服，非常努力地把扣子扣上。
如果在这之后有余力的，或许还要帮一帮别人的忙。
只是真的没有擦干头发的力气了，大家的头发和脸都湿漉漉的，衬衫上面也带着水痕。虽然变得干净了不少，只是和平常相比，果然还是很狼狈。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本来各怀戒备的年轻人之间的距离，被大大拉近了。
想必这也会给他们日后的工作和生活带来改变吧？
他们的成果得到了季燕池的认可，然后她依约为他们提供了晚饭。只是简单的乌冬面而已，配上了加过方糖的热牛奶，但没有人抱怨，不仅仅是因为食物的美味，也因为他们实在饿坏了。
在这场晚餐的末尾，季燕池对魏尔伦说：“欢迎来到港口maf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