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真相
云容也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的睡了多久，醒来时只见自己睡在一张黄花梨雕龙纹拔步大床上，床边挂着月白木芙蓉罗帐子，看不清屋内的陈设。身上的盘金纹龙锦花被十分柔软暖和，隐隐有着安息香的味道，令人五脏六腑都舒适放松了下来。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时不时就仿佛有粗糙的砂纸在狠狠摩擦血脉一般。
她闭上眼，脑海里又浮现出一些破碎的可怕画面：
楚御风怀里胸口插着断剑的李玄凌，慕华手里耷拉着脑袋的景泽，满地的血，满院的尸体……
这一切只是个噩梦是吗？
还有阿勾，阿勾的心剑，御剑而飞的身姿，还有那个慕华喊他，哥哥。
云容头疼欲裂，没办法再想下去，喉咙干渴得要冒烟。她撑着身子想坐起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惊动了屋内的人，一个身穿碧色百花衫，眼睛圆圆，柳眉弯弯的小姑娘掀开帐子，“姑娘你醒了！”小姑娘赶紧招呼起来，“花影，去拿些水来！采芙，去禀告岛主，说云容姑娘醒了。”
“姑娘可有哪里不痛快？岛主吩咐我好生伺候您，我叫雨歌，是这里的一等侍女，以后您便是我主子了。”
云容扶着额头，不明所以，“这里……是哪里？”
“回禀姑娘，这里是百花殿。”
“百花殿？”云容似乎有些印象，又觉得不太可能，疑惑道，“百花洲里的，百花殿吗？”
雨歌点点头，“此处正是百花洲，百花殿是岛主的居所，是他安置姑娘在此侧殿的。”
云容更加莫名，北沙岛的岛主带她来这里？
“那阿勾呢？”
雨歌茫然地摇了摇头，“只有姑娘一人，未见过其他人呢。”
云容不顾雨歌的阻拦，强行就要起身，她已经失去了太多，不能再失去阿勾了。
“放开我……我要去找阿勾……放开我！”
云容已经有些崩溃，她只想回到和阿勾，景泽在一起无忧无虑的时光，她记得景泽笑起来的时候有两颗小虎牙，记得他会软糯糯地喊她云容姐姐，记得他会省下好吃的果子给她……
悲伤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死死扼住她的喉头，难以喘息，眼泪无声落下。
“师尊，我在这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歌等一众侍女已退了出去，面前的白衣男子的语调如此熟悉和令人安心。云容抬头看去，只见他身着一袭月白纹绣金麒麟锦袍，长身玉立，龙章凤姿，比起之前的素衣打扮，平添了不少矜贵之气，不变的是一双幽深的眼眸里还是温柔沉静。
“阿勾？我不明白……”
阿勾半蹲在床边，沉吟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师尊，阿勾是我的小名。我叫若城。”
云容听到这个名字仿若平地惊雷，呼吸都凝滞了，脑海里如浆糊一般混沌。
若城，乃北沙岛岛主，上古神兽应龙之子，天帝亲封的仁瑞上仙。
人人都说岛主法力高强，治理有方，北沙岛这样一个三界混沌之地，凡人也好妖也好，都能安居乐业。
北沙岛太平多年，她自出生起就没有想过自己能和岛主产生什么关联。如今告诉她，一直以来她真心相待的小徒弟，竟是法力无边的仁瑞上仙，一岛之主？
云容缩到床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这么多的日日夜夜，她都满心以为阿勾只是个没什么修为，和她一样没有父母孤苦的可怜人，所以她想像当年墨停云捡到她时一样，尽己所能做个好师尊。
没想到，他一点也不需要。
那这么多天自己的照料，传功，都是个笑话吗？
难怪……难怪很多时候她都觉得阿勾学识渊博，很多她不明白的事情阿勾能都信手拈来。
“师尊？”若城见云容一直沉默，眼里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心里一绞，“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
云容苦涩地笑一下，渐渐怒气上来，“你是哑巴吗？不是故意又是什么？”
话说出口，云容看见若城眼里闪过一瞬的暗淡，又转念想到这是北沙岛的岛主，她这么说话会不会掉脑袋？
刻在骨子里面的惜命情绪上来，云容甚至说了句，“还请岛主恕罪。”
听着十分阴阳怪气。
若城垂下眼睫，掩下他眼眸中的复杂神情，低声道，“我在你面前，可以不做这个岛主。”
云容摇摇头，“岛主，现在的你于我而言，很陌生……请让我走吧，让我回到自己家里。”
若城抬起头，急急道，“可是你的伤还没有好，我已吩咐了思渺阁的阁主，他已在来的路上……”
“不用了，”云容打断若城的话，语气坚决，“当年岛主的伤都是我治的，这点小伤我自己治得好。”
说完两人四目相对，都想到了几个月之前，在安福村里，云容那家徒四壁简陋的小屋中，两人一起度过的平静时光。
“师尊，我隐瞒自己的身份确实有私心，但我没有恶意，请你信我。”若城看着云容湿漉漉的双眼，言辞恳切，他从未和别人解释过什么，向来都是他说什么别人去做便是了，现下竟有些不知如何措辞。
云容深深看他一眼，移开了目光。
“岛主，我曾经信你，可以对你性命相托。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说着云容抑制不住心中酸涩，鼻子一酸，喉头仿佛塞了浸了水的棉花，眼角流下两行清泪。
看着云容如此苦楚，若城咬了咬嘴唇，只觉得心如刀割。他宁愿受千刀万剐之苦，也不愿看见云容流泪。他的云容，无论受了多痛的折磨，受了多重的伤，都不曾落泪。而如今看着她的泪水如决堤般滚落，更可怕的是，让她这么难过的始作俑者竟是自己。
“云容……”
“让我走吧。”云容跪在床上，深深俯首，再也不想听若城说出任何话。
若城站起身，深深吸口气，侧过脸不去看云容，低沉的声音缓缓道，“好。但你身受重伤，岛内如今妖魔横行，我会派中枢司和地枢司的人，护你周全。这是岛主之令。”
云容苦笑一下，冷声道，“……谢岛主。”
百花殿正殿前，有两座麒麟的玉雕像，栩栩如生，摸上去触手生温。
殿内有一池白色莲花，摇曳生姿，清丽孤傲。
穿过莲花池，拾阶而上，便是岛主的宝座，纯玉雕凿，刻着以麒麟为首的，麟凤龙龟四灵兽。
若城端坐宝座，左侧站着凰离，右侧站着一驼背老人。若城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台阶下的人。那人一头披肩白发，竟是地枢司司主，白啸尘。
“百介，可查清了？”
那被唤作百介的老人乃是天枢司司主，掌司法稽查之事。百介拱手行礼，缓缓道，“属下已查明，白司主近来同玄武神君来往密切，也前去灵鹫山问了玄武神君，确是白啸尘劝他前往灵鹫山静修，又将其行踪泄露给楚御风，最终令楚御风炼成了长生丹。”
若城冷哼一声，“白啸尘，想必九头巨龙也是你的安排。你原身乃白龙，与九头巨龙同属龙族，又与玄武神君沾亲带故。锁魔塔里面妖魔也是你放出来的吧？你真是疯了……你同慕华勾结，到底图什么？”
白啸尘看着若城，不发一言，只是冷冷笑着。
“慕华是怎么复活的？给我说！”若城怒从心起，手一扬，束缚着白啸尘双手的锁链越缠越紧，勒出道道血痕。
白潇尘眉头紧锁，痛苦出声，却还是咬紧牙关，不肯说出一个字。
凰离不忍，给百介递了个眼神。百介了然，慢条斯理道，“岛主，你大伤未愈，此事还是交给属下吧。”
若城强压怒气，声音如冰霜，“带他去万鬼牢。”
此话一出，凰离和百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万鬼牢已近百年没有启用过了，用于关押最凶恶的妖魔，在万鬼牢可用百余种禁术施以严刑，在万鬼牢受刑的人甚至都会求着把他们镇入锁魔塔。
若城说完便拂袖而去，凰离急急跟上。
“岛主，白啸尘入万鬼牢，地枢司司主一职……”
若城缓下脚步，“顾俊峰你觉得如何？”
凰离顿了一下，恭谨回道，“属下虽与顾俊峰相识于微时，但不敢妄言其人品能力，影响岛主定夺。”
她深知若城此时因白啸尘一事，定然万分戒备，此刻绝不能多言。
若城沉思一下，“司主之位先由顾俊峰暂代。另外有一事，是私事。”
“岛主的任何事，都是中枢司的职责，还请岛主吩咐。”
此时晚风乍起，吹动若城的如瀑长发，衣角翻飞，伫立在风中的仁瑞仙君，竟显得萧索孤单。而身边的凰离穿着一袭浅朱色刻丝绣蝶纹的云丝长裙，头上簪着的赤金镂空的海棠步摇，明艳无双。
“……云容的事情，你想办法照顾好她。我担心慕华还会去找她麻烦，她……”
若城似乎是费了很大劲才说出口，“她已是我的死穴。”
听到此言，凰离神色一变，一双凤目睁大，全身如雷击般微微晃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