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羞辱
铜灯罩,琉璃盏,高朋满座,语笑嫣然骤停。
都望向了那一双芊芊玉手正在魅惑妖娆地交错舞动,渐渐地从暗处露出粉红色的舞衣,笙箫声胡琴声起,这才周身灵活飘逸地舞动了起来,随着舞,身上五彩璎珞也像有了灵魂一般地欢脱跳动着。
这是舞姬惯用的伎俩,先露冰山一角把胃口高高地吊起,再半遮半掩地开始表演,用得不好会使看客们失去耐心,但是这个舞姬舞得好,身段曼妙、舞姿妖娆。
洛奀雪站在二楼栏杆边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姬舞蹈,在舞姬的一个漂亮的旋身之后带头叫起好来,看客们显然也懂欣赏,跟着喝彩起来,热闹声登时就盖过了洛奀雪的叫好声。
这时一个梳着对称的双髻的青衣小婢女匆匆忙忙地走了来,对着洛奀雪低声说道:“大小姐,一大家子的人都等着你呢,你怎么在这呢……”
洛奀雪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婢女,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只会拉长音:“哎——”
婢女扁了扁嘴,知道洛奀雪的病似乎是又犯了,只得无奈地帮她回忆:“说了多少次,我叫小葵……”
洛奀雪脸不变色:“其实我知道的,小梅。”
“小葵……”
洛奀雪:“我说得就是小葵,今天是几月几日?”
小葵麻木:“六月初一。”
洛奀雪确定之后眼睛发亮,拍着手大笑转身就跑:“六月初一好日子,就是今天!我这就去找他们!”
“不……不过……小姐,你的衣服得换……”小葵跟着小跑,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看着洛奀雪一拐角就没了身影。
小葵心想,自从大小姐连睡了二天二夜醒来之后,就疯了。
洛奀雪可不管小葵怎么看,提着襦裙跑得神清气爽,心想:换衣服?我已经美成这个样子了,还换什么衣服?他们急着找我,是因为今天是幽州节度使贺兰衍将军前来过聘礼的大日子,哈哈哈!
贺兰衍是谁?幽州贺兰氏,一门三代人都镇北大将可谓是骁勇善战且战功赫赫,皇帝亲封幽州节度使,辖关内杀伐自断,出则双旌双节,居可立六旗,权利无边。
这些洛奀雪全都知道,她还知道贺兰将军这次进皇城是要被升为幽州都督,大张旗鼓娶她回家,在余生会宠得她无法无天,一世无忧。
贺兰衍未来宠妻的金句有——“我不疑她,谁敢疑她?”“无谓天下何所以,吾只护奀雪周全。”“奀雪,你的是你的,我的还是你的,我也是你的,但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嚯!贺兰将军这口齿这么顺溜,估计小时候要过饭唱过数来宝。
当时看《霸道将军宠死你》这本书写到这里的时候,洛奀雪还是一个网名为“反转反转再反转真香叶”的读者,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之后开始留言——什么啊就无脑宠,这女主完全就是个作精非常不讨喜,别说读者讨厌她,她自己没准都讨厌她自己,贺兰氏是瞎了吗?作者肯定是个受尽社会毒打的女社畜,沉迷在自己的幻想里找安慰。
很多读者也纷纷表示:这个“反转反转再反转真香叶”说得对。
没想到书的作者还真回复了,说:读者“叶反转”你好,你猜错了,其实我不是女社畜,而是写甜宠文为数不多的男作者。
难怪作者id叫玉面公子。
根本不了解女读者的点好吗?负分负分,不在乎这点币。
之后这个男作者没有再回复,但开始停更大修,再然后,“叶反转”她就……现世报地穿进了这本书里。
如今是真的反转了,而且还是一百八十度大反转,洛奀雪爱上了自己,这么美,出身这么高贵,母亲是李姓皇族根正苗红,父亲是御赐皇商有高二层占地若干顷的“如意坊”,客人非富即贵,朝堂之上五品以上配金,三品以上配玉,若您只是配个银进了如意坊的大门,您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
还有自己马上就要到手的夫君——贺兰衍,少年得志、桀骜不驯,是个美强不惨+宠妻狂魔!
这事搁在别人身上那叫胡编,得刷负分,一旦搁在自己身上,那真的太合理了,普天之下我不幸福还能谁幸福呢?
其实洛奀雪早就查了好几遍,知道今天是六月初一贺兰将军过聘之日,刚才只是想从小葵的口中再听一遍,不然洛奀雪也不会早早就穿好了大红襦裙,金丝披肩,一身喜气。
刚跑到一个房门口,就有婢女在门口急得跺脚,一边招手一边低声喊道:“大小姐,这呢这呢!小姐不换换衣裳么?”
洛奀雪放下为了方便跑而一直提着的裙摆,理了理鬓边乱发,将头上乱晃的步摇一捋,好,稳了,“换什么衣裳?我不美吗?”
又来了……婢女心想着,然后低头:“美!”
洛奀雪从袖口一把拽出一小张胭脂膏子浸的纸,把本就嫣红的唇又在胭脂上抿了一抿,然后自顾自地勾唇一笑,她没看到身边的婢女眼珠子快瞪得掉下来。
砰地一声推开门,洛奀雪闪亮登场,屋内的人全都抬起头来望向她。
“奀雪,你是不是疯了!”
洛奀雪才看清,满屋子都是穿着孝服的男男女女,跪了一地正在哭天抢地,床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妇人,只有一个中年男人没有跪,却也穿着素色的衣服,坐在妇人的床边,肩膀一耸一耸地哭泣着。
一屋子的白色映着洛奀雪的大红襦裙,空气顿时凝固,怎么……剧情……真的大修了……
刚才开口骂人的是一个眼望三十岁模样的男子,红肿着眼睛冲过来就给了洛奀雪一个大耳刮子。
洛奀雪哪里受得了,上去就要还手,被一群的婢女和仆妇们拦着抱着,“你凭什么打我!”
“打你是因为你不孝,娘一直等着你来,不看到你都咽不下气闭不上眼,结果你呢,姗姗来迟不说还穿得像要招亲一样!”男子说得声泪俱下。
“那你也没资格动我!”洛奀雪被一个仆妇拦腰抱着,却还能在空中朝着那男子的方向踢着腿。
“我怎么没资格,我长兄如父!”好了,知道他是谁了,洛家长少主洛嗔。
洛奀雪立即抓住破绽,冷笑道:“长兄如父,应该是父亲死了,才能如父吧?”
洛嗔一听脸色煞白,瞥了一眼跪在人群中的自己的小妾慧娘,心想都怪这婆娘昨晚一个劲地在他耳边吹风,说什么一向娘当家,如今娘马上就要死了,爹肯定把账全把持了去,得爹也死了他才能当家。就这么唠叨得,害得他“长兄如父”这话都给吐露出来了……
奀雪的话让坐在床边哭的那个中年男人为之一震,转过头来哀怨地看洛嗔。
洛嗔心虚低头,不敢再言语。
“爹!他咒你死!”那肯定是爹了,洛奀雪冲过去扑在中年男人的膝上,无泪大嚎起来。
“这孩子怎么了,我是你舅舅啊。”中年男人手轻抚着洛奀雪的脑袋。
啊?洛奀雪扭头,看到床边还蹲着一个和自己眉眼有点相似的中年男人,窝窝囊囊地不敢说话,因为是蹲着,和一群跪着人的混成一片,也没有注意到。
和奀雪对上了眼神之后,这窝囊男人才开了口:“奀雪,快看看你娘吧,再不看的话,就……”窝囊男人蹙着眉,一脸的哀伤,原来他才是爹。
奀雪赶紧扑到了床边,果然见母亲李夫人微睁双眼,挣扎着要拉奀雪的手,看得出依依不舍。
奀雪知道洛家有现在这般的富贵,全都要倚靠母亲李夫人的皇族身份,虽然李夫人的皇族血脉也不过是几代之前和皇帝的祖上同宗而已。
但因李夫人不与王公贵族联姻结党,不准子女进朝堂,安分守己的反而让皇帝分外器重,御赐皇商赚得如意坊这泼天巨富的家业,而奀雪的两个哥哥也候补了一些朝中的闲差。
连皇子们偶尔也会驾临如意坊,甚至还接过一次皇帝的架,否则那些个佩玉配金的官员如何来此夜夜笙歌,肯捧这个场。
所以虽不掌大权,但如意坊在皇城中跺一跺脚,地也还是会颤上几颤的。
还有,她洛奀雪可是洛家的当家夫人最宠爱的孩子,这情节没变吧?奀雪紧张地回应着李夫人的手,母女俩手握在了一起。
“娘,你说什么?啊?啊啊?”奀雪的脑袋离李夫人越来越近,最后几乎贴在了李夫人的嘴边,才听到她孱弱的声音。
“奀雪,有几件要紧的事你一定要办到,第一件事,好歹都要保住如意坊,第二件事,提防三皇子,第三件事……这第三件事就是……”
奀雪听得认真,“啊?第三件事是——杀了哪个贱女人?谁?叫什么?娘您大点声啊。”
地上跪着的几个妾啊侧室啊的,听了都觉得大祸临头,浑身抖得像筛糠一般,心想怎么着,死了还要杀几个妾陪葬?于是都支起耳朵听着杀的会是谁。
但只听得奀雪一声惨叫:“娘!”
地上孝子贤孙立即哭成一片,侧室们到底也没听到要杀谁,冷汗倒比眼泪还要多,哭也是吓哭的,有一两个心虚的白眼一翻就晕倒在地。
床幔旁边的一个有些体面的仆妇,看样子是早就被交待好了差使,此时利落地拿出李夫人的遗嘱念道:“夫人留书,死后由大小姐奀雪接掌如意坊!”
什么?奀雪的二个哥哥脸滚烫滚烫的觉得受到了羞辱,心想宁可传给一个女儿,都不给儿子?这是觉得儿子有多无能?
他们的爹洛远城更觉得羞辱,宁可传给孩子,都不给夫君?这是觉得他这个夫君有多无能?
奀雪心想我是真无能,我不会啊!怎么又让我管如意坊又让我提防皇宫的人,还交待我杀个人?这……
其他人正在比谁哭得像样,这死人看不到,也要哭给活人看的,新的如意坊主是死者亲闺女,哭好看了以后还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
这时突然幔帐内一阵□□,唬得众人一跳,李夫人忽忽悠悠地一口气又捣上来了,眼皮一翻一翻的竟要睁眼,宣读遗嘱的仆妇慌了,念早了,遗嘱念完了,人没死……
仿佛还嫌不够乱一样,一个婢女慌慌张张从外面跑了进来,大声禀报说道:“贺兰衍将军的人马,已经进皇城了。”
洛奀雪内心:你咋才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