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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二章 骑驴老道

却说众人近乎逃离般向着林深处跃去,若论轻功,上官等人到底是知天境上的高手,身形极快,可左右各挎着昏厥的褴褛衣衫少年,自然有所拖累,王悦儿等人则是更慢,张、吴二人虽慢,倒尚能自保,两人架着病恹恹的公子,快步前奔,一时间,众人皆显慌乱...

霖儿被封住的穴道早已解开,此时正身背青衫剑匣,架起青衫少年,紧随众人一并撤离,非是上官等人不愿相助,而是碧衣少女执意如此。

见这碧衣少女提防众人的模样,老者深知她对青衫少年情意深重,也知她是将少年受伤尽数怪罪到了自己等人头上,但眼下无暇解释许多,只得示意上官将青衫少年托付于她。

尽管满头秀发散乱额前,因剑匣与青衫少年身躯沉重,令碧衣少女香汗淋漓,早被雨水浸透的衣衫揉合了汗水,紧紧贴在略显凹凸的身躯,但为保青衫性命,碧衣少女依旧银牙紧咬,紧随前方众人。

短短一刻,众人已退出林间数丈之距,但传入耳中的巨大轰鸣与灼热之感,令众人无不知晓,危机就在身后。

且不论两大宗师交手结果如何,只论真气余威,激荡追来,直将张、吴二人壮硕身形直接掀翻,而后其势不停,直冲向其余众人...如若如此下去,恐怕不待众人脱离危险,已要尽数命丧宗师交手余威之下。

本是携老者行于最前的上官人言,似也察觉到,稍稍侧目,正感受到身旁老者肯定目光,随即停下向前跃起之势,将老者扶于一树旁,随即翻身后跃,一刻未停,急切开口:“悦儿,护住先生。”

鹤氅身形几化残影,向着被掀翻在地的张、吴二人而去,其声未停,非是说给老者,而是说给此前紧随自己的锦衣三人。

“若不出手,怕都走不了!”

果不其然,上官之声入耳,锦衣三人齐止身形,来不及开口交谈,相视一眼,就已知晓那身穿鹤氅的疯癫汉子所言不错,如是这样逃下去,即便三人能逃出宗师交手余波范围,恐也要身受重伤,与其这般,不如回身与那鹤氅汉子联手应对,或有机会全身而退。

定下心思,三人不约而同,齐身折返,纵跃之间,就已抵鹤氅男子身旁,见鹤场男子已然出手,锦衣三人亦是运转周身内力,共同出手...四位知天境上高手,齐运周身内力,终是堪堪抵御住汹涌袭来的宗师交手余波。

碧衣少女虽比张、吴二人武境稍高,但她终归只有登堂武境,即便四大知天高手联手抵御住了大半余威,可袭入的些许,却依旧难当,眼见余波真气以肉眼可见之势袭来,顾不得其他,忙是翻身,紧揽青衫身躯,欲以自身帮他抵住致命一击。

此事碧衣少女心中,早将此前杂乱心事抛诸脑后,脑海中只不断闪过柳庄内时青衫的奋不顾身,慕容谷内的舍命相护,此刻就算为他而死,少女亦是无悔...

谁人不惧死,唯情可忘生。

杏眸紧闭,贴在青衫少年胸膛,感受余波袭来,仿佛时间都已停滞...忘却了一切,心儿高悬,以至自己身躯被一手臂紧揽而起,也未察觉,直至负于身后的剑匣开合之声入耳,方才回过神来。

睁开双目,入得杏眸的,是熟悉的青衫,还有带给人希冀的月光...青衫少年不知何时已然苏醒,正将自己紧揽入怀,手中长剑散发出淡淡月光,如有斩开万物之势,将袭来的宗师余威尽数抵挡。

面庞依旧俊朗,只不过因中毒而略显苍白,但那双微带疲倦的眸中闪烁着点点星光,而那星光之下,则满坚定...

是践行对唐九‘护住唐氏公子’诺言之坚定,是护住心生亲切老者之坚定,是护住好友小杰性命之坚定,更是护住怀中心爱姑娘之坚定...

林深之地,众人竭力抵挡之景,暂且不提,却说林中全力一击后的两大宗师。

此时林中,如同炼狱,二十丈内,一切尽焚,树木皆燃,发出‘哔啵’燃烧之声,即便此前被雨水浇透,尚且泥泞之地,也早在烈火炙烤之下,化作干涸之土,触之即碎,而此前木屋也好、马车也罢,早已化作一捧黑灰。

而交手已毕的两大宗师,已是错身数丈,背身而立...

劲衫斗笠,尽展宗师之威,手中唐剑剑身之上,随剑招施尽,烈火已熄,斗笠之下双目中的怒火也已稍稍消止,转而替代的则是深深疲倦之色...未曾回首,劲衫身形忽颤,一抹殷红在烈火之中,不甚明显,但当颗颗血珠砸落足下干涸之土,溅射开来,发出‘呲啦’声响,才令人瞩目。

顺延血珠坠落之地,上移视线,终才发现,正是唐九唇角溢出的鲜血,不住滑落,顺延面颊,直至下颌,汇聚成滴而落,这位弃毒习剑的宗师,竟在适才交手一击下,受伤呕出血来,足见两人交手,已尽全力...

许是受伤不轻,在无力维持掌中熔半指铜剑而成之唐剑,随口中溢出的鲜血愈多,唐剑也发出刺眼之光,仿佛烈火再度涌于剑身之中,数息之后,那柄将二十丈之地尽化炼狱的唐剑,如合久必分的天下大势一般,再度分离,化为数十柄半指铜剑绕身而起,片刻之后,钻入其斜系宽袖之中...

没了唐剑支撑,唐九虚弱之身,再无法凝立,单膝一跪,堪堪稳住身形不倒,不过垂首之际,唐九虚弱唇角却缓缓上翘,微微回首,余光向身后瞥去...

炼狱之中,佝偻如狱中恶鬼,周身衣衫早已在烈火焚烧下燃尽,唯剩下些许残破衣料,遮挡身上要害之处,不至于让这位宗师颜面尽失。

不仅衣衫,佝偻此前遮挡面容的乱发,也已燃尽,周身皮肤已呈炭黑之色,皮肉也在烈火焚烧之下,一片焦黑,仿佛整个人掉入岩浆之中,被烈火焚烧一般,而其胸口,一处剑伤,贯穿前胸,许是烈火焚烧之因,已流出血来。

奇怪的是,换做常人,即便不花做黑灰一捧,也早已身亡,偏偏此人,受得如此重伤,却还屹立如前,虽腰还佝偻,但那双眼睛却是明亮,于此二十丈炼狱之地,格格不入,恰在唐九跪地之时,焦炭一般佝偻之人,漆黑双唇微启。

“有此一招...谪仙之下,无敌矣...”

听得此人开口轻言,单膝跪地的唐九,面色骤变,自己剑势尽出,重创此人,眼看他已化作焦炭,却不曾想,他还能开口称赞自己剑招,这说明他还有余力。

骤然回首,唐九目中盛满惊色,当年北上之时,曾也挑战天下高手,为何从未听闻此人名声,受自己全力一击,竟还能如此,难不成此人已踏入那人间至高武境了不成...不对,如他已是谪仙之境,又怎会避不开自己适才那剑...

一时间,百念纠葛,这位南唐宗师,已然心思大乱,眼神无主之时,忽想起适才交手细节,想到交手一瞬,自己看到的一物。

那是一枚溜圆器物,外表光滑,寻常人看出不丝毫端倪,但对唐九来说,细想一番,惊得从单膝跪地直接弹起身来,直直望向那焦如黑炭的佝偻背影...

炼狱之地,宗师交手已毕,但林深之处,余威未尽,四位知天高手苦苦支撑,还有那王悦儿勉力护住毫无内力傍身的老者与唐氏公子,青衫少年则是勉力控住掌中那柄月光长剑,紧揽怀中碧衣,依仗神兵抵挡宗师余威。

过不片刻,四位知天境中,内力修为最弱的青石,已是面色煞白,在全力抵挡须臾之后,终是呕血瘫软而倒,本是四人均分抵挡之势,随着少了一人,剩下三人,压力骤增。

锦衣不得不再出琉璃剑来,横剑身前,凭神兵尚能支撑,而身旁王颜,锦衣宽袖已被那余威所化,碎成齑粉,散入林中。

尽管三人勉力抵挡,可还是无法尽数将宗师余威挡下,青衫护住碧衣少女,动弹不得,眼看余威即将波及众人身后,不通武境的老者与唐氏公子之时,林深之处却传‘叮当、叮当’的清脆铃声...

说来诡异,此时宗师境上交手余威尚未消散,但清脆铃铛之声,倒是如此清晰入耳,怎能不让众人惊诧,不过此时他们已无暇顾及身后,只想着尽力抵挡。

反观老者,在耳中传来铃铛声响之时,面上凝重立时消散,眸中显示些许笑意,抚须以待,似毫不在意即将波及自身的余威。

老者镇定自若,但唐延英却显慌张,此林中诸般事宜,皆已超出他意料之外,仅凭着智计随机应变,可眼下唐九不在身边,尽管四位知天齐齐出手,可着宗师余威要取他这带病之躯,实是易如反掌。

如此送命,唐延英实是不甘,他并不畏死,若为南唐子民而亡,心甘情愿,如此窝囊死在齐云之地,唐延英怎会甘心,但眼下自己这身子,即便要逃,怕也逃不出十丈之距,就会送命。

仰首而叹,唐延英暗道苍天不公,给了自己不平凡的使命,却又给了自己平凡之躯,绝望充斥,闭目等死之际,耳畔铜铃之声划过...

铃声毕,压骤减,就连激荡吹拂面庞的劲风也顿时消散,只觉周遭陷入静谧...

“原来死亡...也并不痛苦,如此也好...”微阖双目的唐延英,未感痛觉,悬起的心稍稍放松。

正惆怅之际,却觉胸腹火灼愈盛,喉中痒痛难忍,终是憋不住咳出声来,立时察觉不对,暗自思忖道:“奇怪,人死之后,当再无痛觉才是,难不成还要我带病轮回不成...”

转念一想,立时觉察自己还未身死,忙是强忍住胸腹之痛,缓缓睁开双目,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道背影,确切的说,是一道人背影,凝目望去,方见打扮。

头戴逍遥巾,身着天仙紫洞衣,脚踩圆口十方鞋,腰悬八宝,白发童颜,好不逍遥,斜骑棕毛驴之上,毛驴颈间栓着大大铜铃,适才传入耳中铃铛之声,正来自于它。

“道可道来非常道,名可名来非常名,小周天来指天诀...”白发道人显然已是耄耋之年,可偏偏口中所诵道歌,却是声若洪钟,底气十足,如若不看他满头白发,只听声音,说他是壮年之人,也无人不信。

不仅是声音洪亮,底气十足,明明众人皆在两大宗师交手余威之下,已渐难挡,莫说如这老道人般身形自如,便是想要挪动身躯,亦是困难。

怪异接连,只在老道人口中道歌声毕时,众人只觉宗师交手余威的压力骤减,正当疑惑之际,顿觉身前一轻,此前还汹涌袭来的宗师余威瞬间消散无踪。

压力散尽,除却早已瘫软在地的青石,剩下三人皆是面色苍白,喘着粗气,腿脚发软,若不是尚不知晓来的这老道到底是敌是友,怕是几人也如青石一般,瘫软倒地。

目光炯炯,老道眼神快速扫过身前几人,停留在锦衣公子手中琉璃剑上,微微一扫,随即开口:“离枯荣...是你什么人。”

宗慎行弄不清楚这老道是何来历,但从他直呼离枯荣名号听来,似对这位‘中原剑神’并不畏惧,心中难免嘀咕到底要不要将师承说出,却听老道再开口来。

“你这小辈,心思倒多...放心,老道不是欺负小辈之人,你且放心说来。”

心中一凛,没想到短短须臾,这老道人竟看穿了自己心事,当即反手握剑,抱拳恭敬行礼:“在下离枯荣座下弟子杨子君,见过天师。”

依常理来说,锦衣如此恭敬,江湖前辈自当受用,可老道人却不屑一顾,许是适才瞧出此人眉眼之中,尽是算计,此时被自己点破心思,才道明身份,哪会有好脸色予他...

并未应声,老道人反将目光转向身后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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