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杀
达斯琪当了很多年的海军,她确信自己打盹的时间绝不会超过十分钟,伟大航路的风浪也决不允许她在值夜的时候睡得太久。可眼前的一切让她怀疑是不是最近黑面包吃得太多,开始产生的幻觉了。
她是从床上醒来的,睁开眼,入目皆是土黄,连她的被子都浸满了黄土的腥味,空气中弥漫着干燥与灼热的气浪。
明明没戴眼镜,视线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晰,她头还很晕,迷迷糊糊下了床,刚走一步就被拌了个踉跄,低头一看,脚下正踩着条破烂肮脏的裙子。海军g5支部的船几乎在伟大航路前半段转了个遍,登陆过数不清的国家,但这种形制的裙子,她不要说穿,简直连见都没见过。
可现在这条裙子正穿在她的身上。
几乎是下意识的,达斯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脏几乎骤停,刚好瞧见这个房间角落里还有一面铜镜,她扑到铜镜前,镜子里映出一张虽美丽却极为狼狈的脸。
这张脸看起来约么二十六七岁,柔软而又黑亮的秀发高高盘起,头饰乱七八糟不成样子,鬓边杂乱,与尘土黏在一起,显然已有几日不曾打理,一张精致的鹅蛋脸白里透红,上面布满了汗水和泥混合的条条道道。
达斯琪深深地吸了口气,整整用了半刻钟的时间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占用了一具陌生的身体。
这个结论让她毛骨悚然。但作为海军本部的上校,越是危机时刻,就越是要镇定,决不能因惊慌失措而大呼小叫。
说起来,达斯琪从十岁起就加入海军,这么多年下来,也算见多识广,可直到今天她才算真正认识了她所航行的海域。
伟大航路。这是让海贼们疯狂,让海军头疼的地方,所有人都说,伟大航路是奇迹之海,这里什么可怕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什么都可能发生”自然也包括一夕之间到达一个陌生的世界,变成一个陌生的人。
手足无措之际,屋外的烈烈狂风忽然将门鼓开,漫天席地的黄沙一股脑地吹进来,达斯琪忙用手挡脸,迎着风把门关上,顶着门思索。
这地方倒是有几分像阿巴拉斯坦,她曾去过的沙之国,正盘算着要不要出去看看,能否找寻到熟悉的港口,与自家军舰汇合,脑中忽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尖叫:“你是谁?你……你是鬼吗?为什么会占用我的身体?”
与此同时,眩晕感一阵阵袭来,达斯琪强忍不适,拧起了眉头:“你的身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是谁?”
一阵沉默,那道声音顿了顿,似呢喃道:“难道这就是他说的交易?”
达斯琪目光凝住,脱口道:“什么交易?”
脑中的女声道:“我叫柳青青,是淮南大侠之女,点苍剑客谢坚的妻子。”
达斯琪道:“失礼了,我是海军……”
还未说完,那道女声打断她,声音带着莫名的惊恐:“不管你是谁,现在快跑!他来了,他要杀我!”
边陲偏僻之地,狼狈的女人,还有莫名的追杀……达斯琪收紧了手指,转身开门,直面沙漠狂风,昂首阔步走了出去。
“不是这个方向!他……他就在前面!”
达斯琪冷静道:“逃避是没用的,莫名占用了你的身体,擅自替你做出决定我很抱歉,但我绝不会在任何一场战斗中逃走,更不会因为一个人的追杀而躲躲藏藏。“
脑中的女声沉默了,过了一会才叹息道:“若是别人我也不会逃走,可他是西门吹雪!你不知道,他的剑法有多可怕……”说完这一句,她便彻底安静下来,同时,那股突如其来的眩晕感也消失了。
她接着走下去。
人总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达斯琪不知道那位追杀者长什么模样,更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从何方而来,但她就是有一种预感,朝着前方走过去,一定会见到他。
不一会,昏黄天地间忽然出现了一抹白,就像从天边降下的一座雪山,纯白而冰冷。
雪山在移动,而且移动得很快,瞬息之间,那抹白已成了一个人的轮廓。
轮廓在昏黄的烈日下越发清晰,那是一个男人,白衣黑剑,容颜冷峻,他站在这里,仿佛携了世外仙山终年不化的积雪。
达斯琪站定,顺手摸向腰间,腰带里缠着一柄软剑,这并不是她惯用的武器,相比于软剑,她更喜欢用刀。
细长的,一面开刃,上面刻有凹槽的刀。
她的目光略过来人的脸,凝在他的兵器上,那是把乌木为鞘的长剑,从外观来看,厚重古朴,份量不轻。
看样子,应该是把名剑。她这么想。
西门吹雪也没有看她的脸,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他从不会轻视任何一个对手,尤其是眼前这个女人,柳青青,作为淮南大侠的独女,她早已习得淮南柳家的独门真气的精髓,再加上点苍秘传‘流云剑法’,二者融会贯通,势力不可小觑。
他的剑尚未出鞘,他在等,等这个女人的动作。
达斯琪没有动作,她道:“你就是追杀……我的人?”
西门吹雪点点头。
“为什么?”
西门吹雪只说了两个字:“谢坚。”
达斯琪蹙起了眉弯。柳青青的眼狭长而慵懒,仿佛藏了淡淡的雾气,看起来有着说不出的诱惑魅力,达斯琪不一样,她还很年轻,目光在大多数时间都是少女样的温柔,只有在战斗时,会变得清正、坚毅。
因为她是海军,背负正义,打击大海上的罪恶是她的职责。
现在她正用着清正坚毅的目光看着西门吹雪,方才她记得,这具身体的主人说过,她是谢坚的妻子。
这个男人提到了谢坚,难道是丈夫雇凶杀妻?
她立刻动手抽出了盘在腰间的软剑,沉声道:“你难道不知道,杀人是犯罪吗?最讨厌你们这些职业杀手了,为了钱什么都敢做!今天我就要代表我身后的正义,将你逮捕入狱!”
西门吹雪:“……”
他在沉默中笑了,笑容有着说不出的讥诮冰冷之意。
一个通奸杀夫的人,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来?
他没有解释,他一向不喜欢解释,更别提跟这种人解释什么。
在达斯琪也不再废话,她已从那抹冰冷的笑容中认定,眼前这人就是个杀人狂魔!低喝一声,软剑横扫,剑光落雨般横劈出去。
一抹银白迎上了落雨,雨是小雨,雨丝绵密细弱,而银白的光却似奔雷闪电,将细雨劈得四分五裂。
然后雨势就变了,变成了瓢泼大雨,不再绵密如梭,却刚猛非常,能够穿越电闪雷鸣,奔腾不止。雷电也慢慢有了变化,变作了雨中的狂风,雨被风吹起,风被雨压下!
风雨交缠之际,大漠里的风沙也渐渐弱下去,黄灿灿的太阳从中天慢慢落下,孤烟落日,天色半沉半暗。
达斯琪在喘,越来越黑的天告诉她这场战斗至少持续了六个小时,六个小时对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海军总部里,随便一个普通士兵的日常训练都在八个小时以上,军衔越高就越严苛,她能撑得住,但这具身体撑不住了。
握剑的手在发抖,呼吸急促得不像话,手腕和肩膀都受了伤,血混着汗一齐往下流,痛得连肌肉都在抽搐。
她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倒下,之所以还没有倒,完全得益于平日里那些超越人体极限的训练。
俯卧撑两千个、攀爬绳索一百来回、长跑两百圈、实战练习到晕倒为止……这些训练绝不会因为她是个女孩子而打折扣,有时她甚至会做出成倍的努力才能稍稍比得过同期的男士们。
身体已到了极限,精神还在死撑。
西门吹雪显然也不太好过,三个时辰,他的内力早就耗光了,丹田处不断地抽痛着,好似被烈火烧灼,浑身早已被汗透,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他自剑道有成以来,从未鏖战过这么久!
他不能停,他的剑一旦出鞘,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对手死,要么是他自己死!
他现在就觉得,剑势来去间,仿佛见到了黄泉的彼岸花。
夜幕已降临,白日里干燥闷热的风好似脱了鞘的刀,变得凛冽割人。
呼气凝霜,温度骤降。
来自不同世界的两个人,相互逐角的剑法已到了最后的时刻。
西门吹雪用剑挥开格挡的软剑,刺入达斯琪心口,这时,他忽然听见了很轻很轻的,像是铁器摩擦的声音,紧跟着,他的剑身弯了弯,迅速回弹,在手中震动不已,发出一阵刺耳的剑吟声。
他看见对手在苍穹夜幕下露出粲然一笑:“武装色……总算是用这具身体使出来了。”
再出手,这一剑完完全全地落了空,因为“柳青青”在他眼前消失了,下一瞬,西门吹雪似有所感,猛然回身,凝起最后一丝内力刺出去!
他看到自己的剑刺入“柳青青”的肚腹,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血顺着剑锋滴下,同一时间,金色的剑柄重重砸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他立刻陷入了更深一层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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