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没过多久后,陆寒便进来了,他本未做声,在看见云向迎对自己微一颔首后,才道:“二爷,衙门的安捕头来了。”
云向迎似乎早就猜到了是他,并不吃惊,在看了她一眼后,对陆寒道:“既然贵客临门,便请进来坐坐吧,记得再添一副碗筷。”
听到安川来了,她远没有云向迎的气定神闲,神色立刻有些慌乱。
云向迎将她的无措看在了眼中,不由问道:“许捕快似乎很害怕安捕头?”
她当然怕,更怕他们两个神仙打起架来她这个小鬼会遭殃。
但这种事情是断然不能承认的,毕竟也是为了衙门的颜面,她违心道:“在下只是对安捕头颇为敬重,不敢与他同坐一桌。”
“是吗?”云向迎若有所思地道,“许捕快不必担心,此事也好办。”
不多时,在他们那张桌子的旁边,已经又被添置了一张恰好可容一人坐下的小桌子,旁边还摆着一张椅子。
桌椅刚被安置好,安川便进来了。
单是远远听见他的脚步声便站起了身的许长恒看也不敢看他,只顾垂首恭敬道:“属下见过安捕快。”
安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没想到你们正在用膳,还是我打扰了。”
“是我想留许捕快用晚膳的,还望安捕头莫要为难他。”说着,云向迎看向了旁边的那张小桌子,对他道,“既然安捕头也来了,不如一起吧,这是刚刚为你准备的桌椅,请坐。”
她原以为那套小桌椅是云向迎让下人为自己准备的,此时却听他让安川坐在那里,心里没来由地一颤。
安川却并未坐下,似有不虞地道:“云兄这是何意?”
云向迎微然一笑,语气却甚为疏离:“我并无他意,只是方才许捕快说,他不愿与安捕头同桌,这才特意为你安排了一套桌椅。”
在云向迎开口前,她便预感到不妙,此时听到他这么说,不必抬头,她便觉得自己能感受到安川投来的锋利目光,赶紧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自己主动坐在了小桌子前。
见她还算识趣,安川又看了她一眼,并未多说,不等云向迎开口相邀,便坐在了她原来的位置上,并不客气地拿起了她之前的筷子,顺手夹了一块鱼肉吃,道:“味道似是淡了些,云兄府中近日可是缺盐吗?”
见他动了筷子,云向迎也不恼,回道:“我家用膳,更重养生而已。”
“原来如此。”他认同地点头道,轻轻放下了筷子,颇有些遗憾地道,“只可惜我道行太浅,吃饭时总想一饱口福,看来与云兄并非同道之人。”
云向迎微然一笑,道:“个人口味追求皆不同,此乃常情,安捕头不必介怀。”
“看来,我的确没有与云兄同坐一桌的福气,说起来,我还是最喜欢衙门的伙食,量大管饱而且极其入味,”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似是自言自语道,“算起来,天色也不早了,等回去了,衙门也该开饭了。”
一直孤零零坐在小桌旁边的许长恒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准备随时离开。
果然,安川的目光从天上转到了她的身上,问道:“小许,你觉得呢?”
第一次听他如此平易近人地唤自己小许,她一时受宠若惊,连忙识趣地道:“属下也想衙门的伙食了。”
“既然如此,”他满意地点点头,站起了身来,对云向迎道,“那这顿饭只怕是我与小许都无福消受了,不过,我听说壮班的几位兄弟口味都挺淡,应该与云兄合得来,若是云兄下次还想找衙门的人一起用膳,不如请他们过来。”
见她也立刻随着安川站了起来,云向迎显然多了几分不悦,但终究还是隐忍了下来,道:“只怕他们太忙,不愿前来。”
他建议道:“那只能劳烦云兄去一趟南监了,壮班的兄弟们经常聚在那里,只是我担心云兄受不得那里的味道。”
云向迎微然一笑,道:“南监那种地方,是留给作奸犯科的人的,我云家上下一向遵纪守法,怕是没机会。”
“有没有机会并非是云兄自己说了算的,”安川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寸步不让地道,“而是由大周律例与衙门决定的。”
她觉得空气中弥漫了剑拔弩张的气息,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了,可偏偏就在这时,她的肚子竟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连忙抬手捂住了肚子,她试图控制一下,但肚子却并不给她面子,又咕噜噜地叫了一声。
虽然总算是没声响了,但显然,在场的其他两个人也都听见了。
“饿了?”
“饿了?”
虽然尴尬地低着头,但她听见了安川与云向迎异口同声的问话,登时更无措了,只能下意识地点点头。
“既然如此,还是早些回去吧。”对云向迎微一颔首,安川道,“若是累坏了我们捕班的衙役,尊夫人的死因怕是不好查了。”
云向迎也对他默然点了点头,然后特意转了椅子,面对许长恒,诚恳道:“秦氏的案子还要有劳许捕快了,等找到凶手时,云家定有重谢。”
她连忙对他拱了拱手,道:“这是在下的分内之事,应该的。”
“走吧,云兄只是与你客气一下,不必当真。”安川转身,抬脚往院门走去,“更何况,云家的重谢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担得起的。”
他的步子既大又快,她赶紧追了上去。
等出了云家的大门,又小跑着随他跑了一段路,她才突然意识到他们似是走反了方向。
她赶忙加快脚步追了上去,对他道:“安捕头,咱们走错路了。”
他的脚下却并未停,只简短道:“跟着。”
不多时,他便往旁边的一条巷子拐了进去,随即停了下来。
她险些没有刹住脚步,但很快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因为她似是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循声去看时,才发现一匹马朝着他们刚才相反的方向奔驰而去,马上的人明显便是云向容。
她是朝着衙门的方向追去的,应该便是为了赶上安川。
在云府的时候,云向容从始至终都未曾露面,她差点忘了,她是云家小姐了。
想来,她大概是没有及时听到消息,是以才没有在安川还在云府时现身,而在听说他来过之后,发现他已经离开了,故而特意骑马追了出去。
倒是痴心得很。
而安川显然有所准备,为了不让她得逞,故意走的是与衙门相反的方向。
为了避开佳人,他还真是费心。
正在她在心中替云向容惋惜时,安川开口问她道:“云向迎为何要留你用膳?”
他的声音很平静,并无苛责的意思,但她还是莫名地心虚,如实回道:“属下无意中在秦英的房间里发现了一道通往后院的暗门,担心此事与她的死有关,便贸然进去了。没想到……”
她不由迟疑了一下。
虽然云向迎并未嘱咐过她药汤的事情能否告知旁人,但既然他将药泉藏得那么深,应该是不愿让旁人知晓的,毕竟以他的双腿为底子的笑话并不少了。其实,他的想法倒还是其次,她最担心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他会找自己的麻烦。
安川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道:“不确定能不能说的事情,便不必说了。”
听他这么说,她不由安心了许多,稍一思忖后,道:“属下其实也不知为何云二爷要留我用膳,不过,他曾提过让属下去云府做事。”
“哦?”他似乎颇为意外,“他看上你哪里了?”
他的话并未有歧视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询问,她摇头,道:“属下也不知。”
“看来,你并未答应他。”他瞟了一眼她的衣裳,问道,“不过,你怎么换了衣裳?”
听他这么问,她才蓦地想起来,自己被弄湿的那套衣裳还在云府,含糊地回答道:“不小心弄湿了,只好换了一身。”
“放心吧,云府会派人送过去的。”并未多问,稍一停顿后,他又道,“不过,若是云向迎当真对你有所图,他会等着你去云府取衣裳。”
“大概,”她推测道,“云二爷可能也以为属下是您的同胞兄弟。”
他若有所思地颔首,道:“也有可能,不过,以后莫要在云府多做停留,能及早脱身便最好。”
她应下,又听他问及案子的事,思忖道:“属下觉得,宋睦并非一定便是真凶。”
他未予置评,淡然道:“说来听听。”
“属下总觉得,秦英如此大费周章,用尽了手段放低了姿态,不像是只为了让宋姑娘看着她的兄长被人诬告,若是她当真恨极了宋姑娘,只要肯花钱,像上次在大街上嫁祸她的法子自然多的是,而且还能直接伤害她而非她的兄长,”她思量道,“更何况,宋睦此人,胆小怯懦,又有些小聪明,但他只为求财,也知道得罪云府是什么后果,他没有动机杀人,而且,若他是真凶,包括那枚金扳指外,还有很多事情都说不通。”
“你所说的,大多只是猜测,猜测虽然不一定需要证据,但破案不能只靠猜测。”简短的几句说教后,安川道,“子睿带着宋睦的画像去了一趟春明班,胡宁认出了他,还说那一晚,他原本打算在那里留一夜的,钱也提前付了,所以,他可能打算去过破庙后再回春明班,也可能并未打算离开。总之,正如你所说,真凶并非一定便是他。”
听到他也赞同自己的话,她鼓足勇气道:“安捕头,属下想见一见给宋姑娘送信的小乞丐。”
那个小乞丐不久前已经随着他的祖父去临县探亲了,不知何时再回来,再加上他不过是一个传话的,又不认得送信人,故而衙门的人并未找到他。
“小乞丐?”他稍有意外,“为何要见他?”
“若无他送信,宋姑娘便不会去破庙找她兄长,无论是时辰,地点还是真正的送信人,都与那小乞丐有关。”她微一蹙眉,道,“属下总觉得,咱们该亲耳听一听那小乞丐的证词,也许会发现新的线索。”
稍一沉默后,安川道:“不久前,有家药铺来衙门报案,说是两支珍贵的人参被偷了,子睿已经带人过去了,那件案子可能也有些棘手。”
这应该是发生在她离开衙门去云府之后的事,以为他要以牙缝人手不够来做借口否认她的想法,她的心里不由有些失落,但又听他道:“是以,若是你执意要去找那小乞丐,便只能一个人去。”
听到他同意,她心中甚是欢喜,立刻展颜道谢:“多谢安捕头成全。”
“宋睦突然不见踪影,案子不能因为寻不到他便举步不前。”安川云淡风轻地道,“我给你两日的时间,若是没查到什么线索,伙食与住宿费用你要自理。”
她登时愣住了,方才的欢喜立刻烟消云散。
等她回过神时,安川已经抬脚离开了。
她赶紧追了上去,鼓足勇气试图请他改变主意:“听说他们去了肃岭县,离咱们这里并不近,属下不会骑马,还得雇车去,这车马费一来一回就要不少钱。而且无论是打听人还是吃饭住宿,都需要银子……”
“你不说我还不知道竟要花这么多钱,”脚下未停,安川打断了她的话,道,“那不如算了。”
没料到他会放弃得这么彻底,她只好识趣地退一步道:“不过,属下平时很省钱的,吃的也不多,住的也不讲究,这么算来,其实只有车马费贵些。”
安川对她的觉悟很满意,点头道:“既是如此,那便照着我原来说法子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