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寻一出路
张廷玉躺在床上,还没把事情捋明白,就听到了院外的脚步声。托智脑的福,它离开前给自己加强了五感,能让他避免不必要的伤害。
按这脚步的纷杂凌乱,保守估计,来的有七八人之多。
真能称得上是浩浩荡荡了。
没多久,以张家老太太为首的众人便进了挽浪院。
见家里的主子们一齐进门,拙礼傻在当场。他哆哆嗦嗦跪下,“老太太,二爷说觉得头脑不甚清醒,已经睡下了。”
“是嘛?”老太太对着儿子道:“你们父子就别进去了,我跟玉屏进去瞧瞧。”说罢便扯了儿媳妇,不顾拙礼的为难,推门进了屋子里。
张廷玉逆着光看向来人,“不孝孙给祖母请安了。”
老太太走近,见他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顿时便落下了泪,“玉儿啊,祖母的心肝儿啊…”
张廷玉听得牙痒难忍,他执意留在扬州的原因,一小半是因为这老太太。原身跟随老太太长大,他有半分不对劲,怕是这位老夫人都会发现。
不过即使他在扬州滞留一年多,也还是难以适应这样的亲近之意。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孙儿无碍,只是觉得疲乏劳顿,难以自持,这才歇息片刻罢了。”
见他似乎没瘦多少,除了脸色苍白,没有自己想象的丢了半条命的模样,老太太这才捏着帕子抚着心口道:“你可吓死祖母了!”
张廷玉不忍,道:“叫祖母担忧了,是廷玉不懂事。”
“哪里是你不懂事,分明是你爹不着调!”老太太擦了眼泪,道:“我听你大哥说,太医让你静养一些时日,大约春闱便不得考成了。如此一来,那乡试便不必太在意了,三年后咱们再考来便是了。”
张廷玉没说话,只低着头不吭声。
老太太见他这样,心知他是伤了心了,便要喊儿子来屋里。姚氏见状忙拦下,道:“玉儿,如今朝中形势纷杂,你年纪又太小,怕是…”
少年抬眸:“母亲,我便是得了进士,至多也是做个翰林院编修,谁会去为难一个七品的编修?”
姚氏的话卡在嗓子里,却见张廷玉扯扯唇,“京中实在叫人伤心,烦劳母亲明日叫人把药制成丸药罢,儿子想出门云游一阵子。”
“那怎得能行!你才刚归家不足半日啊!”老太太恨不得抱着孙子哭一场,“祖母不许你去云游,你不知我这一年是如何的担惊受怕啊!”
张廷玉抿唇不语,只红着眼睛看着母亲,最终姚氏和老太太还是咬紧了牙关,只说云游一事要等他身子好些才能商议。
接下来几天,张廷玉每日都好好吃药,偶尔出去买两个庄子,再置办些产业,还从老太太身边挑了几个可用之人。勿论他适不适应,总要有人帮自己安置产业,而能让他真正信任的人,非老太太莫属。
不少京中好友听说张廷玉考了举人回来,都下帖子邀他一聚。
他也不推辞,每日安安分分吃过药,告知父母之后,便带着拙礼出门去赴宴了。
因为张英位列一品大员,张廷瓒又五年便升到了次五品,张廷玉这个官二代的社交圈不可谓不大。加上此次乡试中举,京城上至王孙贵族,下至豪强富绅,无一不想与他交好。
张廷玉也不掩藏,大大方方说出自己考中了又被亲爹否了的实情,众人问他是否真早再等三年,少年笑:“人活一世,为何要耽搁?”
有人问:“那廷玉欲要何为?莫不是要继续去学院读书?”
“非也,非也!”张廷玉饮茶道:“我欲游洋一番,看看他国领土。”
“游洋?你…一尚未及冠之人?”说话的真是曹尚书之子,曹崇。
“曹兄,论一人,岂可用年纪来衡量?”
“那廷玉游洋,怕不只是为了散心罢?”
“知我者,子健也!”张廷玉摩挲着腰间的玉玦,低笑一声:“听闻传教士说基督救苍生,还令当今不再推崇孔孟之道。我要去看看,那基督是何等的厉害,是教了欧洲仁义礼智信,还是让他们明白了温良恭俭让。既是救了天下苍生,可为何又听闻外商多言欧洲战火连连,民不聊生?”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就怕你到时被人赶回来!”
张廷玉弯唇,“我只看看热闹罢了。主要还是想瞧瞧,怎的咱们的工部不如人家,连□□都做不出。”
笑声一顿,陈子健怔然:“这…怕不是,这如何可行?”
少年挑眉,温吞一笑,可说出的话却狂傲至极:“大丈夫不遇于时者之所为也,我则行之。”
众人静默间,雅间的门忽然被踹开,“好!说得好!”
众人抬眼看去,竟是和硕雍亲王!
雅间里的众人呼啦啦跪了一地,一时间,众人背脊冷汗连连——方才,没说什么大不敬的醉话罢?
张廷玉也跟着众人行礼,眼里闪过几分意外。
他知道这酒楼是皇家的产业,可万万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下一任皇帝。
“都平身吧!”
胤禛看着眉眼清俊,面白唇红的小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张廷玉拱手回话:“雍亲王贵人多忘事,小的还曾给十七阿哥做过几年的伴读来着,前年陛下说我有乃父之风,便令我跟着大哥去扬州办差。”
胤禛故作回忆一番,“张家二子?”
他敛眸低首:“正是草民。”
胤禛围着他绕了半圈,打量他年少单薄,又问:“听闻你考中了举人?”
“家父有言,在下年纪太小,德不配位。”
胤禛略点点头,“倒是有自知之明。”
“…”你礼貌吗?
他扫过雅间的众人,这才略点点头“诸位继续,本王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同尔等一同饮酒了。”
众人又呼啦啦跪倒一片:“恭送王爷!”
胤禛一路进宫,他觉得张廷玉的想法太对了,为何工部的人还不如洋人,连□□都做不出来?
养心殿外,众人噤若寒蝉。
他问一旁的门值太监:“陛下在召集大臣谈事?”
“不曾,是郎大人在殿内。”
小太监话音刚落,那边便喊了令雍亲王进殿。
刚刚进殿,便听到传教士又在宣扬基督教,他看了眼神色漠然的圣上,对郎世宁拱手:“朗大人。今日我曾听一少年求问,可又说不上答案来,特来请郎先生赐教。”
郎世宁抬手:“王爷请讲。”
胤禛道:“那少年问,基督教之人,言废孔圣,传基督,可是为何?基督教有何宣扬之处?是可教我等仁义礼智信,还是能传温良恭俭让?”
“基督盛行于欧洲,那为何欧洲如今多处战火,以至于民不聊生?”
郎世宁哑然。
康熙忍笑轻咳一声,“胤禛,放肆!”
雍亲王忙拱手告罪:“儿臣知罪。”
康熙不轻不重说了两句,便让郎世宁退下了。
待郎世宁离去,康熙帝才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小子,何时也学会了这假借他人之口的话术了?”
胤禛依然是那副板正模样:“并非儿臣借他人之口,此言确是一少年说出的。”
康熙帝抬眼看他:“哦?是何人?”
“正是您前日刚说的那位,坑了老子又被老子坑的张家二少爷。”胤禛将今日听到的那些话一一道来。
“儿臣偶然路过,才听到他这一番言论。这孩子年纪不大,也有少年人的狂妄,还说‘大丈夫不遇于时者之所为也,我则行之’。半分不似他父兄的谨言慎行处事周全,倒是大胆得很呢!”
“倒是有几分样子。”康熙帝看向胤禛,“他如今多大年纪?”
“到了明年,也才十四岁,还是个少年郎呢!不过…”他欲言又止的低下头。
“有话便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康熙将手里的把件扔在御案上,这态度便是让雍亲王直言不讳。
胤禛这才抬头进谏:“这孩子说既不得入朝堂,便越洋去看看,还想去看看□□如何制作,为何工部不能做出来。怕是已经下定了越洋的决心,父皇何不召他面圣,问一问他的打算和想法?”
“听上去虽是个有志气的,可就怕他毛手毛脚做不好事。”
话是这么说,但第二日康熙还是召了张廷玉入宫。
陪在圣上身边的,正是雍亲王胤禛。
张廷玉老老实实的行礼跪拜,而后便低头候着,与昨日少年意气的模样判若两人。
康熙帝笑:“朕冷眼瞧着,莫管是什么人,一进这大内,都像是枯树一般。”
张廷玉拱手:“陛下,来时父亲曾教与我,若是进了宫,便要沉稳些,否则惹了天颜震怒,我怕是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一旁的便宜爹气得心里直骂儿子蠢,可当下便被点了名:“敦复啊,你这可就不对了,你我君臣之间,朕可从来不曾给你施压过,可如今到了你儿子这里,你竟拿朕来诓压小辈,你这…”
“陛下明鉴!”张英跪地道:“犬子一向放荡无礼,臣也是怕他张狂无礼…”
“起身罢!朕懂你爱子之心,不过你这二子虽说现在还年少,可胜在他一颗赤子之心。”上首的帝王沉吟片刻,“朕听雍亲王说,你欲越洋去海外长长见识,不知,你是要如何去长见识呢?”
张廷玉躬身:“回陛下,小人想租借三条商船,带上我大清的瓷器、丝绸,茶叶与纸张笔墨去海外走一趟,再将他们那边的东西载三船回来,取人之长补己之短。”
“朕听闻,你还要去看看海外的□□是怎么做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