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31落井下石

这个声音听起来清越而自持，话音刚落，便听见有人唯唯称诺。

“哼，我猜……”

那个声音突然顿了一下，然后杏子楼紧闭的大门瞬间洞开，数十盏灯烛一起点燃，杏子楼中刹时间亮如白昼，轩辕齐与沉碧俱是无所遁形。

有一蓝衣公子摇着扇子缓缓地踱至楼中，仰起头来笑眯眯地看向他们二人。

“二位去而复返，是梁上君子当上了瘾，还是拿了羊脂玉净瓶仍不知餍足？”

沉碧此时上下不得，进退维谷，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求助似地看向轩辕齐，谁料想轩辕齐丝毫不理会她的无助，竟一个鹞子翻身就要从天窗逃跑。

“瓮中之鳖，还想逃？”蓝衣公子冷笑一声，将手中的扇子递给一旁的随从，拿起一张黄金大弓，三只连珠箭，堪堪正对准轩辕齐的后心。

他的唇角噙着邪气的笑意，比了一个“啾”的口型，第一枝箭已破空而出。

那人不知是有心留他们二人一条性命，还是成心戏弄，第一枝箭只在天蚕丝的空隙之间穿梭而过，瞬间便追至了轩辕齐的后心。

轩辕齐知道此箭避无可避，也顾不得其他，只将右手探向身后施出一招“落梅掌”轻轻地一挡，卸去几分劲力，紧接着便是一招“折梅手”，已将黄金箭握在了手中。饶着如此，他的手掌仍是受了不轻的伤，此时正是鲜血直流，怕是再不能接这第二枝箭。

谁料想，第二枝箭，竟径直向沉碧射去。

沉碧心头一惊，她的内力不比轩辕齐那般浑厚，也不会“折梅手”这般惊妙的手法，断没有办法折箭在手，便只能仗着轻功去躲。

生死在此一搏，她强提了一口真气，施展出“庄生梦蝶”，纤足在天蚕丝上轻轻一踏，已向轩辕齐的方向飞掠而去。

那黄金箭竟仿佛长了眼睛一般，拐了个弯，便跟在沉碧的身后追了过去。

沉碧早听人说过，寒杏林中的二公子，玉面药王杨济箭术超群，如鬼似魅，她看见他对着他们张弓开箭，便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善了。

她无计可施，只能赌一把，她的“庄生梦蝶”快过这枝黄金箭，可以先一步从小天窗脱困而出。

她尚未摆脱第二枝箭的追踪，第三枝箭已然接踵而至，这一次杨济已再不留情面，第三枝箭将楼中的天蚕丝尽数刈断。杏子楼中刹时间金属相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不过须臾的功夫，楼中的机关消息已尽数启动。

两枝黄金箭夹杂在无数银针箭羽之中，向二人飞射而来。

沉碧内力尚未恢复，勉强施展“庄生梦蝶”，已是油尽灯枯，好在此时她距轩辕齐只不过一步之遥，她向轩辕齐伸出手来。

谁料想，她的手还没有碰到轩辕齐的衣角，轩辕齐竟一个翻身，一脚踹向了她的胸口。

她措不及防，生生地受了轩辕齐一脚，如断了线的木偶一般，直直地向下落去，而轩辕齐早已借着这一踹之力，从小天窗逃出生天。

沉碧的心中一凉，完了，她的这条小命怕是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了。可是为什么呢？刚刚只要轩辕齐稍加援手，他们二人就可以一起逃脱。她不曾拖累于他，亦不曾妨碍于他，她想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要杀他？

她内力耗尽，除了等死，再无计可施，她甚至已经感觉到黄金箭在她身后咫尺之地带起的劲风。

人之将死，沉碧忽然如醍醐灌顶一般，脑中一片清明。

她曾经历过轩辕齐最不堪的一段过往，所以他想要她死，就如同他要杀了静湖山庄中的所有人一样，她其实和他们并没有不同，也是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存在。

她这一生啊，最后竟是结束在这寒杏林之中，也不知道那个人看见她的尸体，会作何反应，拍手称庆倒不至于，伤心落泪却不可能，三年了，多半是他已经不记得她了。

罢了，还是别让他看见了，这样万箭穿心的死法，必定难看至极，若他还能记得她，还是那个巧笑嫣然，美丽娇俏的样子留在他的心中才好。

思及此处，沉碧竟在唇角弯起一丝笑意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目受死。

万箭穿心的疼痛却没有如预想中的那般如期而至，沉碧听见周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她睁开眼睛向下看去，楼中的机关消息运转之声早已止息，杨济正带着一众守卫，张弓搭箭，将楼中已射出的箭羽银针一一射落，强将无弱兵，那些守卫个个百步穿杨，例无虚发。

片刻的功夫，楼中箭羽银针已尽数落地。

杨济在救她？这样的念头让沉碧心中的求生本能瞬间占了上风，她试着提了提真气，丹田之中依旧空空，好在腾挪跳跃的功夫还在，她垂头看了一眼，杨济也正仰头看着她，没有他的命令，他身后的守卫未敢擅动，依旧垂弓而站。

很好，下面那么多人，她在落地之前还能奋力一搏，找个借力地方应是不难，运气好的话，便能逃得一死，纵然运气不好，也能拉个人垫背，十分划算。

她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便无所畏惧起来。只稍稍调整了一下身形，寻了个适当的位置。

只在此时，她突然感觉到有风声过耳，然后便觉得腰上一紧，已被人揽住了腰身，下落之势顿时减缓了许多。

她正要仰头去看，却听一个声音在耳边轻笑，“好歹毒的丫头，我救你性命，你却想着要拉我垫背？”

是杨济？沉碧的心中一惊，又是一叹，寒杏林的两位公子，个个她都惹不起，刚刚她不过调整了一下身形，便被杨济瞧出了端倪。

杨济带着她落下身形，他依旧揽着她的腰，只是拉开了些许距离垂头看她。

沉碧直到这个时候，才有机会好好的打量一个这位传说中的玉面药王。

她听说，杨悬与杨济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杨悬为嫡，杨济为庶。杨济的轮廓与杨悬很像，唯有一双眼睛不同，杨悬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看人的时候总是脉脉含情，温柔如水。而杨济却是一双细长的凤目，看起来七分邪魅，三分戏谑，当他扬唇而笑时，竟有一种莫明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残忍。

沉碧仍在疑惑，他为何要救她，她与他非亲非故，素昧平生，难道当真是因为她长得漂亮？

她尚未来得及为自己的容貌沾沾自喜，便被逼着打消了念头。

因为下一刻，杨济已撒开了手，又将她狠狠地一推。

沉碧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她挣扎着刚要起身，却已被左右按住。

只见杨济负手而立，冷冷地看她，“把她捆起来，她若是跑了，你们都给我切腹谢罪。”

随侍的守卫们一听此话，忙不迭地上前将她五花大绑了起来。

她受制于人，束手就擒，可怜兮兮地看着杨济，“公子既然救了妾身的性命，对妾身便是再造之恩，无论让妾身做什么，妾身自然从命，哪里还要劳烦公子将妾身捆起来？”

杨济俯下身来，捏住沉碧的下巴，仔细地端倪着她的样貌，“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吗？”

总之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沉碧不明所以，愿闻其详。

杨济抬起拇指，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唇角，然后微微一笑，“因为你长得漂亮。”

沉碧睁大了眼睛盯着杨济，错愕了半晌，方道，“公子这么说，想是怜香惜玉之人，可将妾身如此五花大绑，当真有辱斯文。”

杨济直起上身，背过身去不去看她，他垂头理了理袖口，笑道，“你方才说，无论让你做什么，你无不从命，是吗？”

“当然当然，”沉碧最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一听杨济如此问她，立刻点头如捣蒜一般，“只要公子放了妾身，妾身无不从命。”

杨济从袖中取出一个粉釉的瓷瓶，捏在指间随意把玩着，“你知道，我平日里总爱摆弄些药材毒物，却苦于没有个合适的人试药，你可愿意为我分忧。”

“愿意愿意。”沉碧继续点头，人为刀俎，她为鱼肉，管他要她做什么，先答应了再说。

杨济从小瓷瓶中取出一枚药丸，转过身来，递至沉碧的唇边，眸光温柔地注视着她。

沉碧不得已，张口将药丸衔在了口中。她刚想将药丸藏在舌下，杨济却早已先她一步，探出两指在她的喉下一点。

她下意识地吞咽，药丸已滑入口中。

她完了，她呆呆地看着杨济，杨济也脉脉含情地看着她，半晌方才吐出两个字来，“真乖。”

“我，会死吗？”她竟然直到此时方才想起来问杨济，这药是用来做什么的。

“怕了吗？放心，”杨济微微一笑，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药效发作的时候，会有一点点难受，别担心，待会儿我让我的护卫全都留下来侍候你，嗯？”

沉碧扭过脸来，扫了一眼他身后站着的护卫们，心中疑惑，什么样的难受，需要那么多如虎似狼的男人们来侍候她。

沉碧的心中一凉，杨济那个天杀的居然敢给她下□□，她还不如刚刚一下子摔死算了。

怎么办？沉碧强自镇定下来，她宁了宁心神，仍旧笑意盈盈地与杨济东拉鬼扯，反剪在身后的双手继续解手心中的绳结。

她要赶在药效发作之前，杀出这个地方，之后再怎么解这□□，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她才不要在这个阴冷寒凉的地方，被这么一帮子相貌丑陋的男人干，就算要解毒，也得找个看得过眼的。

“贼人抓住了吗？”

沉碧正在与手心中的绳结较劲，却听一个清越的声音从楼外传来。

沉碧的手上一顿，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相貌俊朗的白衣公子，掀帘而入。

四目交错，两人俱是一怔，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三年未见的老朋友，鸣玉公子，杨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