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38红颜知己

杨悬握住沉碧手腕的左手突然用力，沉碧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待到反应过来时，她和杨悬的位置已经掉了个儿。

沉碧一个踉跄跌坐在杨悬方才坐着的胡木椅上，杨悬双手扶住椅子的扶手，将她圈在臂弯之中，正俯身一点点地凑近她。

沉碧向后缩了缩身，杨悬温热的鼻息轻柔地扑在她的脸上，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微微地偏过脸去。

杨悬似乎还在靠近，就在他的鼻尖几乎触上她的唇角时，沉碧吓得闭上了眼睛，抬起右手挡在面前，压低了声音结结巴巴道，“我，我，我现在不是你未出阁的妹妹吗？这，这，这样□□不好吧。”

杨悬从未见过沉碧这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儿，一时没绷住，竟“噗”地笑出声来。

“你这未经风月的模样，演得倒是惟妙惟肖呀。”

沉碧将遮住下半张脸的右手缓缓放下，抬起一双纯洁无辜的眸子，像只受惊的小雀儿一般战战兢兢，说话的声音却早已恢复往日的风情，“妾身说过唯公子马首是瞻的，自然是公子让妾身扮什么，妾身就扮什么。”

她的神态与语气反差极大，落在眼中便是极致的勾引，杨悬一时间竟生出想将她揉碎入怀的冲动。

这时，帐幔之外却有一个声音极不合时宜的响起，“公子，小姐年纪小，怕是觉得无聊，奴让人取了套极有趣的物件儿来，小姐想是会喜欢。”

是锦瑟的声音。

沉碧挑眉看向杨悬，神情中多了几分挑衅。趁着杨悬心思一错的功夫，沉碧将身一缩，已从杨悬的怀中脱身而出。

沉碧扭身坐回到杨悬的对面，对着帐幔之外笑道，“什么物件儿？麻烦姑娘拿进来吧。”

片刻之后，两名婢女取来绳索将帐幔重新缚住，锦瑟则引着另外两名婢女，端着几个托盘款款走了进来。

两名婢女将托盘上的酒菜杯盏在玉桌上一一摆放整齐，锦瑟则亲自行至沉碧的面前，半蹲下身子，将一个象牙的小雕，托至沉碧的眼前，笑道，“这是雨花阁的牙雕，不知可合小姐的心意。”

沉碧就着锦瑟的手去看，只见巴掌大的象牙，莹白温润，雕成繁复的亭台楼阁，极细微处，小到廊柱上的纹饰亦是活灵活现呼之欲出。

沉碧很喜欢，伸手便要去接，锦瑟却将牙雕握在手中，另一只手探入牙雕之中，轻轻拧动了亭中桌上的茶盏，瞬间乐声玲珑，两个栩栩如生的小人，从亭子的廊柱之中转了出来，坐在桌边品茶。

沉碧禁不住惊呼了一声，越发觉得精妙异常，连忙将牙雕抢过，爱不释手地握在手中把玩。

锦瑟掩唇轻笑了一声，从桌上拿起酒壶，在杨悬和沉碧面前的白玉杯中各斟了一盅酒。

锦瑟端起沉碧面前的酒盏，奉至沉碧的面前，“这是西域过来的葡萄酒，颜色艳丽，入口香甜，女儿家喜欢。小姐且尝尝看。”

沉碧此时的注意力全在手中的象牙小雕上，闻言只是略抬了抬眸子，暼见杨悬已经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便也从锦瑟手中接过酒盏，就要往唇边送去。

“一点微末之技，就能迷了心神，说你没见过世面，还不服气？”

对面杨悬的轻笑声如醍醐灌顶，沉碧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这锦瑟是杨悬的红颜知己,方才她看向杨悬的目光也分明全是思慕之情，此时为何会对自己一个女儿家大献殷勤。

沉碧心中存了疑惑，神思便清明了起来。她将酒盏放在鼻下轻嗅了一下，心中顿时如明镜般透亮，面上却仍是一脸陶醉，“嗯，真的好香呀。”

沉碧执着酒盏凑至锦瑟的唇边，一脸的懵懂无辜，“锦瑟姑娘，你先尝尝。”

锦瑟微垂下眼眸，神色浅淡温顺，“小姐说笑了，锦瑟卑微之躯，哪里敢与小姐同杯饮酒？”

沉碧凑到锦瑟的耳畔，神态动作极尽亲近讨好，压低的声音中却透着不假掩饰的恶毒，“锦瑟姑娘可不就是陪人饮酒，供人消遣的吗？王孙公子贩夫走卒，让姑娘饮过杯中酒的，怕是不计其数吧。我都不嫌弃姑娘，姑娘到是先嫌弃我来了吗？”

锦瑟的神色一滞，沉碧突然发作，将盏中的酒向锦瑟的脸上一泼，探手抓过桌上的玉壶，向地上狠狠一掷。

玉壶应声而碎，玉壶中含着大小两个子壶，此时尽皆碎裂。小壶中的酒一落在地上便滋滋作响，竟被人下了毒。

“哼，同一个壶中装着两种酒，一边拿着温柔刀谋人性命，一边还怕伤及恩客，砸了红袖招的招牌吗？”沉碧冷笑了一声，探手便钳制住锦瑟的肩胛，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这红袖招到底听谁的号令？”

“静湖山庄妖女，人人得而诛之，”锦瑟被毒酒迷蒙住双眼，此时方才勉强睁开，扭头对着门外喝道，“外面的人还在等什么，动手。”

话音未落，玲珑阁的门已被人撞开，十数名杀手闯入门内。杨悬一个闪身，挡在沉碧身前，手中十数枚铁蒺藜飞出，瞬间便有数名杀手中招。

杨悬执着铁扇拦在当中，其余的杀手们不知杨悬底细，且忌惮他暗器厉害，犹豫着不敢上前。

“我也奇怪得很，这红袖招什么时候转行做起杀人越货的勾当了？”杨悬依旧神情自若，语态悠闲，他扭头转向沉碧笑道，“娘子，这次咱们是打还是逃？”

沉碧在金陵城中接二连三地被人暗算，此时正没好气，听杨悬这般问，冷笑着应声道，“既然这金陵城中人人都要诛杀静湖山庄妖女，不杀他几个儆猴，怕是都以为我这妖女是好欺负的软柿子了。”

沉碧说话间，手上已用了几分内力，竟将锦瑟的肩胛骨生生地捏碎了，锦瑟痛呼出声，几乎要昏死过去。

果然是静湖山庄妖女，下手实在是太没有美感了。杨悬扶了扶额，叹道，“锦瑟怎么说也是为夫的红颜知己，娘子好坏给她留条全尸。”

“好说，”沉碧拎着锦瑟的衣襟，将她往杨悬面前一扔，笑道，“既然是郎君的红颜知己，交给郎君处置便是。”

锦瑟委顿在地，已疼得去了半条命，此时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杨悬垂头看了锦瑟一眼，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也分不清到底是心疼还是惋惜。

处置完锦瑟，沉碧抬眼扫过杵在门口进退不得的杀手们笑道，“你们呢，是要打还是要逃。”

杀手们见眼前的二人俱是狠厉之人，硬着头皮发了声喊，一起围了上来。杨悬只将手中的铁扇一挥，身形如白驹过隙一般，在众杀手之间倏忽而过，瞬间玲珑阁中已倒伏一地，哀鸿遍野。

沉碧弯着眉眼抱臂旁观，此时方才冷笑道，“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就敢扬言诛杀妖女，真是不知死活。”

话音未落，却听得耳边惊乍乍的一声娇呼，“哎呀呀，这……这……这儿是怎么回事儿？”

沉碧抬眸去看，只见红袖招的老板娘绮罗不知何时出现在玲珑阁的门口。对上沉碧的目光，绮罗扭身便跑，口中还惊慌失措地呢喃着“我……我要去报官。”

杨悬哪里能容绮罗逃脱，一个闪身已将她连人拎了回来，扔在沉碧的面前。

杨悬站在绮罗的身后，所站的位置看似寻常，实则刁钻，几乎挡住了绮罗所有可以逃脱的方位。

他将铁扇在手心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沉声笑道，“绮罗，我来你这红袖招中寻欢作乐，从不曾短了你们银子。你先让锦瑟在我们的酒里下毒，又派一群凶神恶煞的杀手要取我们的性命。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绮罗已吓得满脸泪痕，她战战兢兢地向前爬了几步，抱住杨悬的腿，哭道，“公子冤枉呀，锦瑟下毒和雇佣杀手杀人的事情，奴家实在不知情呀，奴家也是被锦瑟这小蹄子骗了。还请公子看在奴家一向小心伺候的份上，给奴家留一条活路吧。”

杨悬俯下身来，审度地看向绮罗的双目，“你……不知情？”

绮罗勉力攀住杨悬的手臂，恨不得赌咒发誓，“公子千万相信奴家，奴家……确实……不知情。”

绮罗的声音凄惶，气息吐纳之间却有极微妙的变化。

杨悬抬起右手状若无意地搭在绮罗手臂正中的脉门上。

果然绮罗吐出最后几个字时，声音几近阴狠，脉门处亦有真气如涨潮般漫溢而出。杨悬的右手随之用力，正要扣住绮罗的脉门。却听一声惊呼，从身后传来。

“公子，小心。”

杨悬感觉自己被人向后大力推了一把，他一个踉跄方才站稳，这才看清楚竟是昏迷多时的锦瑟不知何时醒转，正大义凛然地挡在他的身前。

杨悬的视线被锦瑟隔断，他没有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见站在身边的沉碧身形一闪，厉声喝道，“竟然还有人上赶子送死。”

锦瑟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委顿下来，杨悬看见锦瑟的胸口处正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而沉碧正死死地掐住绮罗的颈项。

原来方才绮罗攀住杨悬的手臂，措不及防地抽出袖中匕首，刺向杨悬。千钧一发之时，竟是锦瑟用自己的身体为杨悬挡住了绮罗的致命一击。

杨悬下意识地抬手，正好接住了锦瑟下落的身体。

锦瑟浑身不住的颤抖，她分明想要说话，可连着喘息了半晌才发出声音，却是对着面前的绮罗，“绮罗……你……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行刺公子。”

绮罗被沉碧扼住咽喉，发声极为困难，神情却仍旧倨傲，“香主有令……如遇静湖山庄妖女，格杀勿论……若有人阻挠，一并击杀。”

“香主是谁？”沉碧的手上用了用力，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