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高楼的天台没有遮挡物,深秋的风在这上面就更加放肆。
气氛像冻结的河流,呼呼的风声遮挡了急促的心跳。
或许是在这里呆得有些无聊,少年又跳了下来,抬脚往通往天台的门处走。
赤井秀一下意识叫住了他:“你要去哪?”
少年偏头看他:“还能去哪,去完成任务啊。你不想要代号了?”
掏出手机对着屏幕一顿戳戳点点:“刚好,我也不想见那个老头子,干脆放弃这个任务给琴酒算了,我也能回去吃饭。反正代号任务什么时候都能做,过几天等伤好了再接一个吧。”
“不做任务为什么还会受伤?”赤井秀一问。
“你傻啊。”少年翻了个白眼,“不做任务就是任务失败了,任务失败了他难道还能放过你?又不是做慈善的,没把你送去当实验体就算好了。”
“那你不怕吗?”
“我?我当然不怕。”
赤井秀一能听出来少年提起实验和“他”时的口吻满满都是厌恶和鄙薄,却又诡异地带着一丝熟捻。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隐藏着组织重要的秘密。
但少年却不打算多说:“这段时间他也不会再去找新的实验体了,你也不用担心这个。现在最应该想的是你还去不去做任务。”
“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天台上的交流之后赤井秀一就莫名对少年有了一种正向的滤镜,大概功能就是即使知道这个少年是组织内地位极高的成员,在心里仍然生不起丝毫恶感。
即使在听到“给任务目标身上植入炸弹让他不敢让别人接近又不敢一人独处”这种恶劣之极的行为,仍能说服自己这不过是个有点恶劣的玩笑。
他也知道自己这种心态不正确,可能是在天台上的对视、或者早在便利店时就被下了暗示,但无论他怎么努力、怎么说服自己和这个少年是敌人——
转头看一眼少年,内心厚厚的高墙就再一次轰然倒塌。
赤井秀一:……
算了,等任务结束后约心理治疗好了,就找平时最多人去的那个顾问,连着三天每天去一次!
正所谓开始摆烂后,你就领悟了人生的真谛。
放弃和内心做斗争后,赤井秀一也不再忧心忡忡。
手在口袋里把现在的情况和自己的猜测全部盲打成邮件发送给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后,三步作两步追了上去。
“你真的那么做了吗?”
“什么?”
“给任务目标装了炸弹。”
“诸星大。”少年停住脚步,严肃地看着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疑惑的嗯了一声,被气氛带动着也严肃起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如果没有研发完成也不会流向市面的那些未完成品,现在威力足够的最小的炸弹应该是纽扣炸弹吧?”
“是的。”赤井秀一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少年继续问:“虽然叫这个名字,但纽扣炸弹实际是个高1cm、直径3cm的扁圆柱体对吗?”
这是在校时学过的常识性内容,加入组织后也进行过相关的培训。
“没错。”
等等……
赤井秀一似乎明白了他想说什么。
“通知任务的时间是早七点,接到任务后我们各自准备所需要的武器设备,并约定下午三点在便利店集合。你觉得我有可能在八个小时内完成申请炸弹、绑架任务目标、将炸弹植入任务目标体内、伤口愈合,然后把任务目标放回老巢等你来了再冲到保镖堆里解决他?”
“那你当时说——”
“我觉得他没脑子随口吓一下,你也和他一样傻?”
赤井秀一看着少年,却没有被戏弄的气氛。
他看着少年就像一只伸出爪子挠了一下围观过来的人后跳上枝头的猫,得意地晃着尾巴。
可不就像只猫?
赤井秀一突然笑了一下,拍了拍少年的脑袋后迅速收回手,率先推开门走了进去。
“ak……诸星大!”少年在背后咬牙切齿。
从便利店那对视一眼后,有栖川月就被从自己的身体里弹了出去,以旁观者的角度围观两人明里暗里的交锋、再看着那个fbi和自己迅速拉近关系,被接连几次挑衅也没有要生气的迹象。
日常般的记忆回放就此结束,进入大楼后两人便分开行动,有栖川月前往总控室把握局势、顺便将任务目标引出顶楼。
赤井秀一则负责在任务目标出现后将其击杀。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栖川月要放弃狙击转而近距离行动,但吃了几次教训的他也没问,正好借此机会和同样赶来这座大楼的卡迈尔接头,制定了尽可能保全目标的计划。
行动很顺利,无论是有栖川月引出目标、还是突然出现的fbi将目标从保镖群中救了出来,一路护送到了位于华盛顿特区的总部大厦。
直到行动全部结束后,赤井秀一才发现,全程行动中自己都忘记了有栖川月的存在,直到现在,也没有收到任何有关代号任务失败的消息。
跟随心中的某种猜想,赤井秀一来到了这栋大楼的总控室。
门半掩着,从缝隙里透出冷色的灯光,于昏暗的走廊中显得格外显眼。
推开门,正对门口的是满满一面墙的实时监控画面,赤井秀一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不出意料、没有关于他和卡迈尔见面的那一块区域。
少年坐在高背老板椅上背对着门口,遮住了面前的那一块区域,听到赤井秀一推门进来的声音后随手指了指一旁的沙发:
“事儿办完了?坐吧。”
赤井秀一自然地坐在了位置上:“本来计划没有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fbi知道了组织要对他下手的情报,在我准备开枪的时候把人带走。是我的失误,回组织后我会接受惩罚。”
“唔,是我叫fbi来的。”少年的手指在手机上按来按去,从听筒里传来尖锐的啸叫,少年忍不住把手机丢到一旁捂住耳朵,等声响结束后才捡了回来。
杂音越来越小,逐渐变成似有似无的对话声。
“你、叫fbi来的?”赤井秀一艰难地说出这句天方夜谭的话。
组织成员?叫fbi来跟他抢活?
赤井秀一觉得自己在做梦。
“是啊。”少年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调整着那段音频,“要不是我提前以你的名义给那个叫卡迈尔的发了消息,他怎么可能来的这么及时嘛。如果他们是因为你的邮件才决定派人的话,来的也不会是那个傻大个了吧?”
“今天是什么运气,任务目标脑子不好,fbi也不聪明,还好有你,不然我都觉得自己要被笨蛋感染啦!”
“你说对吧,赤井秀一君?”
少年话音刚落,那段让他费尽心思调整的音频终于恢复正常,从里面传出让赤井秀一无比耳熟的声音:
“这个人和组织的活跃领域有关联,初步怀疑掌握了部分重要情报。在允许的情况下要最大程度给予保护,这可能是我们打击组织国内势力的重要机会。”
“另外,那个和我同行的组织成员在组织的地位不低,你们带走目标后留几个人潜伏在大楼里,看我信号……”
啪的一声,翻盖手机合拢,有条不紊安排计划的男声中断。
有栖川月抬头,冰冷的枪口抵在太阳穴,赤井秀一撕开了那一层和软的伪装,彻底表露出了属于王牌调查员应有的魄力和气势。
有栖川月对此视若无睹,手机在他手里抛上抛下,态度格外坦然:“别这样嘛,还不到图穷匕见的时候。”
赤井秀一抿着唇不发一言,手指微动、发出保险栓被打开的咔哒一声响。
有栖川月叹了口气,拨开枪口,像拂去了一片不小心掉到头上的花瓣。
起身,打开门,外面站着面色凝重的卡迈尔。
男子一向凶恶的脸上出现了懊恼、凝重和不解交杂的复杂神色,在赤井秀一的默认下低声道:“赤井大哥,任务目标他……死了。”
“什么?!”
少年回头,微笑:“fbi,我们谈谈?”
院外,冲矢昴低头看着手腕上那只骨节匀称、修长白皙的手,除了食指和无名指常年握笔磨出的字茧外没有一丝训练痕迹。
他想起了七年前的和少年短暂的同行、以及最后的那场交易,以及在那次任务后几次暗中调查都没能发现少年踪迹的不解。
要不是组织在针对琴酒的行动前一直没有对他身份的怀疑,他甚至以为那次任务只是自己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
得知赤井秀一的具体情况后,fbi请到了排名最高的那位心理医生对赤井秀一进行心理诊疗,并得出确实受到过心理暗示的结果,又花了足足三个月的时间才将一切隐患都彻底消除。
直到现在,再次回忆起当时的状况时,他已经揭掉了那一层滤镜,但仍然无法对有栖川月升起恶意,甚至更加确定他与组织存在原因不明的敌对关系。
或者单论对组织的恶意以及恨欲其死的程度比所有人都要强烈也说不定。
至于为什么……应该是因为宫野志保带出来的那些实验记录的衣角、以及他最近出版的那本书吧。
那个想要走向光明、却被断掉了最后一条路的少年。
赤井秀一一直认为少年和他进行最后的交谈时的表现满满都是坦然赴死的意味,有心想要阻止却也自身难保,在之后发现少年的消息尽数消失后还为之怅然了一段时间。
直到再次发现他的踪迹后,才放下了心里那点担忧。
还好好的活着,真好。
有栖川月回过神后立马松开了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眼赤井秀一后得出这个人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厌的结论。
不,应该说更加讨厌才对。
有栖川月心里在赤井秀一的脸上大大画了个叉,浑然忘了当时戏弄对方更多的人明明是自己。
“东、大、研、究、生?fbi,你真的…很敬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