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约吗?
说起来, 这是来柯学世界后,椎名弦第三次给别人讲故事了。
第一次是宫野明美,第二次是琴酒,这第三次终于轮到了波本。
……波本或许应该为此感到高兴, 甚至荣幸, 因为在这几次故事中, 他听到的故事是真实性最高的, 只在细节处做了小小修饰。
椎名弦配合着表情, 三言两语地讲出了自己是如何被占卜节目邀请, 又如何进入笠原先生家询问和调查。
这让安室透听得也微皱起起了眉头:现在的警察是怎么回事?这么轻易地就被迷惑过去了?
“在那之后, 我和节目组的其他占卜师来到了渡边小姐的家,她们家有两位成员, 渡边里奈小姐和渡边优子女士。”
不可否认,能够去到别人家里,其中的沟通过程并不顺利。
还是多亏了节目组的支援和劝说,让笠原先生运用道德绑架,给渡边女士扣下了“你不配合就是不想帮助我女儿,你们冷酷无情”的帽子, 还暗示有摄像头在拍摄, 才让渡边女士答应了下来。
手段并不正大光明, 因此椎名弦就此略过。
“她们家就在旁边这栋公寓楼的四层。”
椎名弦露出回忆的神色,精确而有条理地讲出她的所见所闻——椎名弦和那个话都说不清楚, 要别人挤牙膏式追问的笠原先生可不一样, 她说的都是有效信息。
这些信息可以分为两类,已确定的事实, 与渡边母女俩的口供。
事实有以下这些:
一, 渡边女士是职业女性, 她们家是父亲早逝的单亲家庭,平时过着三点一线的简单生活——椎名弦知道她们是想强调自己无害平凡,但这可与突兀出现的灰色高地土矛盾哦。
二,渡边女士的手机上,也收到了女儿的离家出走短信,发送时间同样是晚上七点三十四分,内容为简短的一句“我要离家出走了”。
三,椎名弦先前去确认了停车场的监控——说服监控管理员时运用了一点语言的艺术,这点也巧妙地省略——她发现渡边女士在晚上七点二十五分时就已经驱车离开停车场了,十一点二十四分返回。
口供有以下这些:
渡边里奈方面,据她所说,她离家出走的原因就是想见网友,但她的母亲不同意,自己一赌气就不辞而别了。
娜娜子的离家动机与她无关,娜娜子只是平时生活得太循规蹈矩,才会在听到朋友想离家出走后,也模仿渡边里奈,给家里发送了短信。
渡边里奈还解释,她去拜访网友,不适合带一个陌生人一起,她当天晚上就去车站买了末班车的票,两人早早就因此分开了。
她不知道娜娜子去了哪里。
渡边优子女士方面,她声称自己那天收到消息后,就立刻驾驶车辆,在公寓至私塾的这段路上寻找,却没有结果。
随后就报了警,同时她依然没有放弃,驱车在东京市内四处搜寻,幸好最后女儿被警察找到了。
椎名弦将上述情况说了一遍,并未夹杂她的私人判断。
实际上,她认为,渡边母女俩叙述时的模样都很熟练,显然是再次重复了曾对警察说过的话。
尤其是渡边女士,她一边讲述,还一边流露出劫后余生的后怕与重新找回珍宝的庆幸,拳拳爱女之心溢于言表。
在椎名弦眼里,渡边女士的表演用力过猛,里奈小姐的表演又流于表面,有些敷衍。
但就是这样的表演,却惹得一部分占卜师在镜头下表现得“动容”起来。
这是一个多么关心着女儿的母亲啊,最后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可能一部分警察听到了她们的经历也会如此感慨吧。
话说回来,r国是有名的凶案率低,自杀率高,这群警察对这个数据,大概做出了莫大贡献吧。
“如果是侦探去她们家调查,渡边女士和里奈小姐只会更加警惕。”
椎名弦侧过脸看着自己的听众,微笑着说了句题外话,“但若是以占卜师的名义,她们回答起问题就会放松一些,同意我们在她们家中走动。”也因此让她看出了很多端倪。
安室透不觉得椎名弦的做法有什么不妥,甚至还在心里暗暗认同。
这是他常常扮做普通打工人的原因,好处就是不惹人防备。
“看样子,她们两人很自信屋中没有线索。”
安室透略微正色,分析的话语还是很严谨,“假如真是她们所为,那么尸体是直接通过车辆运走了,渡边女士驾车外出,假装寻找女儿,实则伺机抛尸。”
这一切都能对应得上。
金发深肤的青年对着椎名弦一笑:“椎名小姐,如果是这样,她们的作案流程,你应该也想得和我一样吧?”
截至目前,其实他们两人心中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两双眸色不同,却同样暗含思索之色的眼睛于空气中默契地微微交错。
……只是,他们都无法找到能断定渡边母女罪行的铁证。
那些已知的信息,仅仅能给渡边母女打上“可疑”的标签,要说证据,却是没有的。
灰色高地土?擦了坐垫?在收到短信前就未卜先知地驾车出门?
渡边女士大可以声称一切只是凑巧,她恰好外出,心血来潮擦了坐垫,当晚恰好想出门购物,在外面收到了女儿的离家短信。
椎名弦也微微一笑,却又佯装叹了口气道:“我有所猜测。”
“无论是我的理性,还是我的灵感,我都认为她们两人与娜娜子的失踪有密切联系。”
椎名弦说道,她没忘了自己在安室透面前还有个很会占卜的人设,“虽然有点冒犯,但在拍摄占卜环节时,我确实指认了里奈小姐为凶手,渡边女士是帮凶。”
“那时她们两人一定很惊讶吧?”
安室透说道,他很会陪聊——也很会引导别人多说线索。
“嗯,里奈小姐表现得有些惊慌。”
准确地说,眉毛锁住,上眼睑抬起,下眼睑紧绷,嘴巴抿住而后拉……显而易见的害怕表情,她们的言行举止里泄露了太多东西了。
椎名弦不谈这些细节,继续道:“而我在拍摄结束后,也找到笠原先生,希望他能够再和警察联络,彻查此事,但他没有答应。”
后面的事情她先前说过了,笠原先生没有答应,拍摄也结束了,甚至节目组有些人对她大胆指认别人为凶手的行为有所诟病,那可是事关他人名誉。
无须着急,让子弹飞一会,时间会证明她才是对的。
而椎名弦在临走前,有意无意地故弄玄虚,吓唬了几句渡边母女,就出来了。
她将自己坚持调查的动机适度美化了一番:“如果我不继续追究这件事的话,那么真相可能就会被时间所埋没了,娜娜子小姐也无法安宁……”
瞧瞧,这不就是一个无偿付出,只求真相大白的“正义侦探”吗?
论迹不论心地说,事实就是如此,安室透,你起码也得信一大半吧?
这么说着,椎名弦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便又提起推理的事情来:“‘没有真正完美的犯罪,只有未被发现的线索。’我猜测停车场这里或许会有蛛丝马迹,所以就擅自过来调查了。”
——很有探究精神的话,是指洛卡德物质交换原理吗?
安室透迅速联想到说这句话的人,再想到了这个理论。
这一理论说得是很好听、轻松,实践起来却远远没那么容易。
像椎名小姐这样的,虽然没有找到决定性证据,但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安室透眉眼舒展,中肯地评价和宽慰道:“在那个时候,笠原先生不相信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我想现有的证据足够让警方改变调查方向了。”他话锋一转,“接下来,椎名小姐是打算报警吗?”
报警是很常规的做法。
找到线索之后,让警察进行枯燥无味的走访调查,查阅沿路监控——这才是现代刑侦中最常见的形式。
侦探刚巧撞上现场,说几句话,“啪”地一下就把案子破了,大多是存在于影视作品里的情节。
不过,以2000年的监控覆盖水平,能不能找出实锤,还得看运气。
或许渡边母女没被逮捕,也得感谢现在的科技发展水平。
“嗯……我会报警的。”
椎名弦故作犹豫,“但在那之前,我希望能够去渡边女士可能的抛尸地点查看一遍。”
她语速稍快地说道:“在停车场的监控中,我看到渡边女士在晚上七点二十五分出门,在十一点二十四分返回停车场,而短信的发送时间是七点三十四分。”
这些时间所代表的意义,椎名弦认为,她是不必多费口舌去解释的,安室透肯定能理解。
“安室先生,如果你是她,你会选择往什么地方抛尸?应该会在当天晚上就处理掉,避免夜长梦多吧?”
椎名弦将自己知道答案的问题抛了回去。
她不像某些侦探一样“独”,她会在此时加入互动环节,让双方都有参与感,推理体验更佳。
“如果是我啊。”安室透保持着清爽的笑容,认真分析,“会把抛尸地点选在东京湾或者其他河流里,这样更不容易被发现。”
……更进一步地说,用化学方式处理掉尸体会更方便。
“不过,如果是第一次作案,担惊受怕的渡边女士,她来不及考虑那么多,最可能的是将车辆开往偏僻无人的地方吧。”
“由于将尸体放在无人车辆内会引人怀疑,而驾驶中的车辆,即使后座有人,也不会使人联想到尸体……当天晚上就进行抛尸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轮胎底部的是灰色高地土,用椎名小姐所说的时间计算,用时三小时五十分钟,单程一个小时五十五分钟以内,中途还会有停留,大致能够猜测出驾驶距离……应该已经到郊区了。
安室透想着,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东京及周边的地图。
这里是足立区,东京二十三区的边缘,渡边女士若想将尸体抛入高地山林,最可能向北边驾车,同时也能避开市区。
只是这样的估测,误差太大了。
“我以前在学校的图书馆看过r国土地分类基础调查的结果和全国土壤图。”
椎名弦平淡地分析道,并不夸耀自己,“其实符合要求的地点,并不多。”
原来如此。
安室透略微颔首,如果恰巧看过这方面的杂学知识,确实能很大程度上缩小范围。
这不稀奇,他想,负责此事的警察们事后查阅资料,应该也能做到——呃,应该能想到,能做到吧……?
“可能这么说会有点不自量力,不过,我还是打算自己先去试着找找看。”椎名弦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灵摆,“我认为100km外的日暮里山是最有可能的地点。”
这有占卜的成分。
但,不仅仅是占卜,她另有目的。
椎名弦拍摄时,大胆而笃定地指认了那两人是凶手。
她刚才没有告诉安室透的是,她在离开凶手家之前,以占卜师的口吻,配以神秘莫测的微笑,对那两人说:“占卜不能空口断定你们的罪行,但能帮我找到定罪的证据。”
“接下来,我会去楼下的停车场。”
“然后,我会向北边去。”
椎名弦在那个时候,自然不可能预料到自己会在停车场遇上安室透。
她本来的打算就是检查完停车场信息后,报警,再根据情况引导警察。
椎名弦跟渡边母女说那些话只是顺便搞她们的心态,看看能不能击破心理防线,撬出更多破绽。
不过……
椎名弦饶有兴致地看向了安室透。
如果这位公安卧底,对她的“占卜”仍然抱有好奇心的话,就极有可能提出同行。
届时,可能会有一些刺激的情节发生。
安室先生,你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