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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御史之谈(二)

冯岚的这一笑,唬得裴贞婉匆忙起身,她一个宫女与左中郎将同坐,本就不合规矩。这冯岚又毫不顾忌言谈,这般肆意大小,唯有匆匆站起,方能打乱局面,令他知晓自己的失礼之处。

小十七已将那杏仁饼一小口一小口的抿完了,眼看裴贞婉起身,慌忙将小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拭着。

冯岚看了一眼十七的动作,扬头好奇道:“你怕什么?”

裴贞婉没好气道:“冯大人在禁军得脸,在这里胡乱说话倒也罢了,总归这附近巡逻的人也都是你们禁军的。我却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可不想白白被你拖下水,他日被人说我一个小宫女妄议前朝之事。”

冯岚也站起了身,揶揄道:“不想妄议,方才不也是说的很直接了?”

“你!”裴贞婉不由语塞,这冯岚,当真是性子怪异的紧,平日里对其他人冷若冰霜,可有多少人知道,他私下里竟是这样一个说话噎死人的人?

冯岚倒也不是全然不知趣的,知道追问的有点过了,自己拱了手赔礼道:“你别恼,我不过是欣赏你有见识罢了,并非有意玩笑于你,你不喜欢,我不开玩笑便是了。”

倒是能屈能伸的人,这一赔礼,裴贞婉确实也不好再纠结,只得压了压,道:“我自是没资格恼的,冯大人所说之事,我确实不该说什么,今日在此,不过是给小十七送点心,咱们还是别谈些不合时宜的东西。”

“好好好,你教训的确实有理。”

裴贞婉心底当真想甩一个白眼过去,但面上却只能恭谨地笑着,当作没有听见此语。这会儿她倒觉得,冯岚消失的这一月时间,倒是不错。

趁着小十七擦干净了手,裴贞婉把食盒揭开,将冯岚带来的那几个酥酪也小心地码进食盒,盖上盖子,这一番动作,自然明白地显示她打算离去了。

冯岚并不阻拦,只淡淡笑着看着她的举动,待她合好盖子,起身抬眼,才正经道:“我方才有句话是真的,你在蓬莱殿做一个宫女,倒是有些屈才了。”

“各人自有命数,我先谢过冯大人夸赞了。”裴贞婉自不会告诉他,中秋宴后,她怕再不是蓬莱殿的一个宫女了,自然,这事也不可能彰显在他人面前。冯岚连侍御史之事都能说给她听,怎么不会把她的事情传给别人?

这行事风格,与传言的孤僻冷淡,惜字如金的形象,当真是全然不符。

冯岚还欲有话,却见远远的跑来了两个禁军侍卫,在十步远的地方立定,向冯岚恭谨行了单膝礼,冯岚走上前去,那两个侍卫低声禀报了几句,冯岚点了点头。

回首看着裴贞婉,冯岚道:“他们唤我回去了。”

裴贞婉点头,屈膝行礼,恭谨地目送着几人离开。与禁军侍卫走在一处的冯岚,倒是有着玉树临风,不怒自威之态,果然是出身贵族,这自小通派的气场教养,绝非普通武人可轻易习得的。

冯岚离去,裴贞婉也仔细交代了小十七几句,将食盒递到他的手中,看着小孩子欣喜地抱在怀中,送他回了掖庭。有禁军的关照,小十七在掖庭受欺辱的可能也小了许多。

送回小十七,裴贞婉匆匆去了六尚,侍御史一事,她必须要知道大概。

幸而六尚此刻全心力在忙碌三日后的中秋宫宴,裴贞婉悄悄去扯了琼脂半夏,也无人发觉。

时间紧急,裴贞婉匆匆吩咐道:“让宫外的丁伯他们,细细去查明这个侍御史的出身、经历,他这三两年间,都盯过哪些官员,最近这几个月,和什么人接触过,有过什么错漏之处,全部要查的仔细。还有,他的家人,到现在没有被灭口,可能是不知隐情,但也不能大意了,让丁伯暗中差几个人悄悄保护着,说不定有所收获。”

琼脂半夏一一记下,甚是仔细地复述了一遍,几乎只字不差,裴贞婉这才放了心。

“此事怕会牵扯陈朝的高官,既然杀人灭口,必是出手狠厉的,让丁伯他们小心。”

半夏点了头:“小姐放心,我们每次消息传递,都会嘱托丁伯留心隐蔽。”

“这次要传的消息不是往日那么简单。宫里采办那条线的人,可能记得清楚这么多讯息?此事不能留蛛丝马迹,只能口头相传,千万不能写下来。”

“这次我想个法子,看能不能跟着采办一路去到宫门处,”半夏便思索便道,“这几日中秋宴所需食材比较多,如果我能与他一处去到宫门,将与他听,他再出宫传递,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应当无碍。如果宫外丁伯他们查到了,消息递进来,我也寻同样的法子跟着去,尽可能不错露讯息。”

“千万小心。”

半夏妥帖一笑,她早裴贞婉两年进宫,为的就是逐步埋下陈宫中的讯息传递一线。今日小姐所交代之事,她定然是小心谨慎的办好为先。

“六尚事忙,你们二人离开太久不好,回去吧。”

几人匆匆散开,裴贞婉自然也要回蓬莱殿去。

虽然说尚不知侍御史身死一事,内情究竟如何,裴贞婉的心中已经在细细盘着陈朝各官员间的错综复杂的关系。

能在洛都之中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一位朝廷侍御史,这人定然是有些权贵的。听冯岚的话,千牛卫密查了大约一月的时间,尚未有进展,说明行事是很干脆利落的。方才没能仔细询问,这侍御史,是死于刀剑、失足,还是被投毒?若是他人用兵器所杀,那想来是有高官买通了江湖杀手。若是投毒呢?那便是府中出了内鬼,想要买通家人或者塞进去内线家奴,都是需要时间。

这绝不是一时起意便能做到的,被逼到在天子眼皮下买凶杀人,那这个侍御史所掌握的事,必然是确切的实证,也是可以要了官运人命的大罪。

这出手之人,是为自己保命灭口,还是替他的主子除去隐患呢?

裴贞婉这一路想着,对着陈朝之中的名单,大抵已列了三个可能的人名方向。只待丁伯他们查到线索后,与自己的猜想比对便可得知。

陈朝这朝局,各种权争谋斗,倒是比蜀国那一群只顾享受,一味托懒玩乐的昏庸景象更有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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