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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殿堂春(一)

陈帝侧首打量了几眼那静静卧在地上的雪狮,负手笑道:“这雪狮肥头大耳的,哪里能震慑邪祟,若不是你们说是照着殿前石狮来堆的,朕怕要以为是谁家的雪猪。”

裴贞婉笑了上前:“紫宸殿有那两头狮子在殿外,又有天子龙威,哪里还需要这雪堆的狮子来震慑?就让它好好做一个玩物好了。”

大雪仍旧如同鹅毛一般飘洒着,陈帝看着走上近前的裴贞婉,好似从隐隐的画中走出来,不由心下一番感叹。

伸手去牵裴贞婉的手,触手是冰凉如雪一般,陈帝低头看了一眼,纤细的手指也是冻得几分发红,不由蹙眉道:“玩归玩,手这么冰,仔细以后生冻疮。”

就在陈帝牵起裴贞婉的手时,何保何等机敏,早已对一众宫人使了眼色,一溜烟儿地撤的远远的去。

裴贞婉将手抽回,在披风之下摸出一个已不怎么热的手炉,笑着道:“没事,臣妾有手炉。”

谁知一晃眼,手炉就被扔在了一旁的雪堆中,陈帝将裴贞婉的手拉回,塞到自己的貂绒披风里:“手炉哪里暖和,我帮你暖手。”

这着实是一个暧昧的姿势了,裴贞婉不由微红了脸,左右看了一圈,哪里还有下人在场。

“看什么?怕宫人们看见不好意思?”陈帝的声音低低地,柔柔地,“这宫里,谁敢取笑你?”

裴贞婉侧过脸,感受着双手在帝王腰间的一丝丝温暖,手指从冰冷到慢慢的几分温度。只是这几分的温度,却不是那么实实在在的贴切。

裴贞婉用了几分力气,想缓缓抽回手,却被陈帝用了些力气,死死扣在身前。

“这漫天雪地的,陛下还是拉紧披风,不要受凉了才是。”

陈帝哈哈一笑:“你都不怕冻,我怕什么?难得看你有几分开心,我可不能败你兴致。”

裴贞婉低头笑了笑,故作嗔怪道:“都还没有堆完,陛下就来了,这一下人都不知撤到哪里去了,臣妾如何还有兴致?”

陈帝侧首看了一眼那胖胖的雪狮,温和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帮你堆?”

“陛下会堆雪狮?”裴贞婉抬起头。

“你觉得我做不好?”

裴贞婉摇了摇头:“不是,只是一直以为陛下忙于国事,对这些玩闹的事不怎么有心。”

“谁都有少年时。”陈帝兴味盎然,“平日里做帝王很是辛苦,今日陪你做一回少年郎,也挺好。”

他的笑容充满了兴奋,眼中也有几分的光芒闪耀,这样的至情至性,令裴贞婉不得不将目光锁在他的面上,不由婉声笑道:“那臣妾只能等着看陛下的杰作了。”

陈帝搓了搓裴贞婉不再冰冷的手,笑了道:“你可不许偷懒,要一起才行。”

在这等捏泥塑雪之事上,陈帝倒当真是有一番天赋的。不过几下,便将那雪狮的毛发调整的更加威风凛凛。裴贞婉在一旁递着工具,替帝王加油助威。

眼看着模样愈加清晰,自然是令人满满的成就感。

“陛下的手艺,登峰造极,鬼斧神工,臣妾佩服。”裴贞婉咬文嚼字,刻意地点着头。

陈帝看着她这般玩闹的神情,玩心突发,突然将冰冷的手放到裴贞婉的脖后:“你不做事,还要说反话,胆子很大嘛。”

饶是裴贞婉再怎么抗冻,也禁不住衣领处伸来的雪一样冰冷的手,不由缩了脖子躲着。

陈帝哪里会放过她?男子原本身材高大许多,更何况他惯是习武用剑的,一时裴贞婉也不好用武学来躲,只得像一个小女子一般扭动着躲着。

这倒真的有几分像两个年少之人,在雪天里相互打闹取乐着。

白白被陈帝欺负了一通,裴贞婉心下不服,便也匆匆地从雪地上捧了一捧新雪,也没有团成雪球,就这么散散地丢向陈帝。

紫宸殿前,就是这样一番的玩雪打闹。

除去何保,只怕再没有第二个人,曾见过陈帝这样滚了一身的雪粒,与人哈哈大笑的景象。

打闹着,躲闪着,陈帝一把钳制住了裴贞婉,任她在怀中扭动挣扎着,却也不曾放松,直到突然的四目相对。

裴贞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背对着陈帝,扭捏到了这样面对面的情形。

她只知道,此刻她贴在陈帝的身前,因为打闹而起伏的胸口随着二人的呼吸一高一落。面上几分的潮红,不知是天冷冻出来的红色,还是因为方才追逐嬉戏燃起。

陈帝的笑还挂在脸上,那样发自内心的,一眼可以看到心底的笑容。

渐渐地,大笑变成了含蓄的微笑,陈帝的目光温柔地在她的脸上游走着。

然后,轻轻低头,在她的额上一个浅浅的吻。

裴贞婉只觉得自己在喘着气,仿佛还没有从方才的气息中平复过来。她与陈帝站的太近了,近到她能看见,陈帝的喉结轻轻动了动,却没有任何的话讲与她听。缓缓抬眼,四目直视,仿佛所有他想说的话,都蕴在了他浩瀚的眼神里。

就是这样,在这仲冬将来之际,伴着飘飞的雪花和庭中那一尊静静卧着的雪狮,陈帝垂下头,那是一个温柔的,充满着暖意与呵护的,绵长的吻。

帝王的唇瓣,薄薄的,却很是温软。

他的鼻息,轻轻地,扑在她的面上。

裴贞婉有一些出神,她知晓她应当如同天下所有的女子一般,几分娇羞,几分躲闪,再有几分的奉迎与期待。可真在此情此景,她却有几分的游离,乃至迷茫。

她感受到了,这一吻的背后,这个掌握着陈国天下的男子,视她若珍宝一般的小心。

待到面前重新映入了雪景之时,裴贞婉只觉得突然一晃,便已离开了雪地。陈帝将她拦腰抱了起来,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前,抬步迈向了他的寝室。

雪花飘在她的脸上,悄无声息地融化,消失。

何保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弓着身站在寝室门外,小心地替陈帝撩开了厚重的门帘。直到帝王走进屋内,头也没有抬起半分。

果真是伴驾多年。

屋内烧的炭盆,暖的如同春日一般,甫一踏入,一股混杂着龙涎香的热浪便扑面而来,让人一下觉得,好似屋内屋外,如同两个世界。

陈帝小心地放下她,笑了笑:“看来你平日膳食不错,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清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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