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张耀中计撤营垒
晋武帝泰始五年的夏季是个漫长酷热的夏季，已经到了立秋时节，太阳还火辣辣烤人。伏旱连着秋旱，不仅夏季作物减产，眼看大秋作物苞谷、大豆也只有五成产量。
今年收成不好，来年饥荒难免。羊祜在襄阳城呆不住了，带着从事中郎邹湛、襄阳郡功曹韩青等人郡县巡查，开始踏勘可供屯垦之地。
韩青本应革职充军，羊祜对他法外施恩，先革去荆州署衙掾史，又给他个襄阳郡功曹名分。他希望韩青戴罪立功，协助从事中郎邹湛实施荆州的军垦储粮计划。
眼下有件比秋旱还让羊祜揪心的事，就是吴国博山大营主将张耀能不能按照他的希望撤营回到石城。
吴国博山大营守将张耀，是东吴孙权时名相张昭的儿子。名人之后不背名人包袱的很少，张耀也很从俗，他的人生理想也是成为父亲张昭一样的千古名相。
张耀字重光，年四十六岁，满腹才华，十数军功，按例应该在朝中做个辅国重臣。只因景帝孙休死的太早，一朝天子一朝臣，张耀才彻底绝望学他父亲做一代名相志向。因在博山大营很苦，张耀就在石城占了一处宅院做了他临时将军府。
自孙皓坐上皇帝宝座以来，朝廷时常发来某某大臣因女儿做了皇帝爱妃升官的廷寄，三不知也传来某某被满门抄斩的消息。
朝廷大臣都忙于输送女儿给孙皓**妃去了，就很少过问博山大营的军备防务。如此一来，张耀也乐得山高皇帝远，图了个自在清闲没人管。吴国也有将军驻外不带家眷的规定，张耀就以娱乐和爱好的名义，组织了一个教坊班子住进将军府。白天丝竹悦耳，夤夜红颜娱心。即便万岁让他在博山大营再干十年主将，他也能坚持下去不向孙皓上疏他调。
硕硕树冠，重重飞檐。青青古藤，幽幽水轩。八月骄阳似火，一张竹簟安闲。在一座很大的临水歌榭，白白胖胖的张耀半睡半醒躺在竹凉床上。两名容貌艳丽的歌伎，在七八个乐工细吹揉弹伴奏下轻歌曼舞教坊新曲：
水调谁家唱？
绿荫遮红窗。
问郎好颜色？
朝起镜中妆。
开轩风入户，
帘卷秋来香。
画船分荷去，
惊飞野鸳鸯……
半睡半醒的张耀时用手在竹床扶手上轻轻打着节奏，博山大营的领军将军赵眭（gùi）害怕打断将军的雅兴，迟迟疑疑不敢近前禀报紧急军情。一干乐工受了赵眭踌踌躇躇神情的影响，乐曲的节奏有了细微干扰。
美貌歌伎演唱的新曲是张耀将军的新作，他敏感地觉察了乐曲的节奏变化，就懒懒睁开一只眼，正要对乐工发火，恰好看见了有些鬼鬼祟祟的赵眭。按照规矩，凡是这时候敢来打扰他，一定是博山大营紧急军报。张耀两只眼全睁，挥手赶去歌伎乐师问：“晋朝有进犯动作啦？”
赵眭前行一步说：“将军，晋朝的牛山营垒、君山营垒以及附近村庄都在闹瘟疫，不仅牲畜大量死亡，而且死了很多人。现在牛山、君山的老百姓全部迁走了。那两个营垒也开始撤垒，据探子报告，晋朝的兵士十亭撤走七亭，今天还在往晋朝内地撤兵。”
“混账东西！晋朝瘟疫，晋朝撤兵，这是什么紧急军情？用得着你急着来报丧！”
赵眭见张耀发火，稍停一会儿不紧不慢禀报：“将军息怒，晋朝的瘟疫已蔓延我方，博山大营附近的村庄开始大量死亡牲畜，村里百姓死了数十人，
大营军士死了三个。现在只要一起风，整个博山大营被牲畜死尸的臭味熏得不能出门。更为可怕的是，现在大营军心不稳，已经逃亡了近千军士。如果不采取措施，后果不堪设想……”
“别说啦！”
张耀起身在歌榭度步思索，稍倾他短眉一扬问：“身为领军将军，你有什么想法？”
“以职下愚见，博山大营是魏、蜀、吴三国纷争时期为拒魏而建。现在是晋吴南北对峙战线拉开，博山大营已经失去原有意义。现在晋朝撤垒，我军正可以借机收回拳头，放弃博山大营。石城内屯兵一万，城郊驻兵一万。一旦万岁下令进攻晋朝，我大吴铁骑一出，一日可横扫数百里。离石城区区七十里博山大营，岂不成了面部赘疣？”
赵眭一番想法，正中张耀下怀，他颔首不急不慢说：“晋朝的荆州都督羊祜是只老狐狸，你立即着人再探晋朝的两个营垒的情况，如果他们真的撤垒。你立即让书吏草拟《博山大营撤营入石城设防奏疏》，经我过目后，五百里加急直接呈送万岁御批。”
“是！赵眭遵命！”
赵眭得此将令，心满意足快步离开了舒适如春的将军府。他在博山大营呆了六年，多一天他都不想呆下去了。
吴帝孙皓原有宫女两千，加上今年春天新选的三千多二八佳丽，可把他忙了个气喘吁吁顾此失彼。以孙皓的主观愿望，通过一番广种薄收的辛勤耕耘，半年内至少可以让几十个妃子以及更多宫女怀上龙种。
他的贤德姚妃体察上意，每天的必修课就是查问被孙皓幸过妃子或者宫女有没有妊娠反应。凡是经过太医确定怀上龙种的妃子或者宫女，一律重重赏赐。是待诏的升秩三级，是采女的立即封妃。
半年过去，吴宫里的佳丽娇娃都让孙皓失望了。好在孙皓是很懂医道的，他没有迁怒于他的嫔妃们，而是让太医们加紧研制强肾健体的元神大力丸。
景和宫是孙皓登基后按他的意图修建的一座大宫殿，除了前殿用于朝会和接见大臣之外，起居后殿和皇宫御林苑的“碧云湖”连接在一起。一脉蜿蜒曲折的碧云湖水穿过宫墙水门直通后殿，把满园的清凉送到了景和宫寝宫。这天午后，孙皓从龙床上醒来，一手牵着一个侍奉午睡的宫女，出了寝殿，就登上一只精美画舫。
早在画舫边久等二十个小宫女拿起彩丝纤绳，拽着画舫悠悠前行。画舫出殿，再过宫墙，小宫女们上船两边划桨。画舫在绿荫荷叶里缓缓行进，来自吴地水乡两个姝丽一个弹琵琶，一个唱起江南采莲曲：
清波浮画舟，
芙蓉闹金秋。
采莲谁家女？
歌喉亦娇羞。
白云悠，水自流，
头顶荷叶归去休。
孙皓游玩在熟悉的美景佳境，心里感觉不到一丝新鲜，脸上现出了疲倦之色。侍奉他午睡陪他游湖的宫女一个叫芳儿，一个叫容儿。她二人是去年被选进皇宫的，她俩好不容易给姚妃送了金佛玉菩萨，方有了一次亲近万岁的机会。今天如果只是侍奉了万岁一次午睡，从今往后哪里去寻接近天颜的机遇？
唱歌的芳儿和弹琴的容儿一交换眼神儿，就给孙皓跪下娇声说：“启禀万岁，奴婢芳儿和容儿来自吴地芙蓉水乡，自幼生长在采莲船上。若得万岁恩准，奴婢们愿意为万岁表演美人鱼戏水。”
孙皓心里正琢磨和两个俏丽宫女玩个新鲜花样，便故意色迷迷地问：“何为美人鱼戏水？”
芳儿容儿情知万岁已等着看美人鱼戏水，便掩了小女儿的娇羞，一起宽衣解带，只剩下粉红抹胸和白色小中衣，把个粉粉嫩嫩的女儿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两边划桨的小宫女被羞得低了头，孙皓却兴奋的要去扯掉芳儿容儿的抹胸和小中衣。芳儿容儿见万岁前来扯抹胸，一起咯咯笑着跳入碧波之中。
芳儿容儿果然是在采莲船上长大，水性非常了得。一会儿一个鲤鱼打飚全身飙出水面，一会儿又沉入水底不知踪影。孙皓正担心之际，二人又手挽手从水低一窜露出上身向孙皓高呼“吾皇万岁”。
碧波浪涌，翻腾扭滚，早已使二人的抹胸中衣成了虚设，-把个孙皓乐得在画舫上手舞足蹈大喊大叫，接着就性情所致忘乎所以，脱掉“龙衣”去水中抓那两条美人鱼……
孙皓正在“碧云湖”快乐地龙戏美人鱼之际，太傅万布拿着君山大营张耀将军直接写给万岁的奏疏，在景和宫前殿等着呈送孙皓圣裁。万布和张耀是儿女亲家，在接到《博山大营撤营入石城设防奏疏》的同时，也接到亲家的书函。张耀在书函中把君山大营说成是必弃鸡肋，倘若拖延时日，让晋朝的瘟疫在君山形成蔓延之势，必将大大消弱君山大营实力和士气。万布在收到张耀书函的同时，也收到张耀送到府上的一尊精美青铜周鼎。正经八百的儿女亲家还送如此贵重的礼物，万布知道了亲家张耀的迫切心情。
直到宫门快关闭的时刻，孙皓才在老太监曹瑾催促下到前殿接见万布。因孙皓正式留下芳儿容儿今晚侍寝，他刚刚服过了两粒元神大力丸。
孙皓接过万布呈送的《博山大营撤营入石城设防奏疏》，没详细看张耀在奏疏中写的十条撤营理由，就把奏疏放在龙案问：“太傅说说意见吧。”
“皇上德布华夏，大吴国力日强。臣以为张耀将军奏疏中说得好，我大吴的北方疆界，在晋朝的长城塞外。君山大营今天因势撤营，正是收回铁拳积蓄力量。只要万岁令下，大吴铁骑一出，一日横扫晋地数百里。保留博山大营，就如保留面部赘疣……”
孙皓此时感觉元神大力丸已经有了功效，就打断万布的话说：“太傅不必说了，朕准奏，你叩首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