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晋武帝下套太子妃

在御花园两个采撷桂花宫女大概是东宫的，她俩一边采撷桂花，一边说着悄悄话。

团团儿脸宫女说：“太子妃好手段，才两个多月，就把太子哄成面团团儿了。”

长条脸儿宫女说：“不是哄，是降服。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太子发火时，太子妃在一边冷笑。太子妃发火了，太子跟在太子妃后面赔不是。”

“你说，当太子怕太子妃，当皇帝了会不会怕皇后啊？”

“我说不准，也不敢说，前朝皇帝也有怕娘娘的。姐姐，别说这个了，小心有人听了去。”

团团儿脸儿胆怯地四下看看说：“我们小声唱唱家乡的民歌吧，我好想家啊。”

长条脸儿叹口气说：“唉，宫女唱家乡的民歌也有违宫规的啊。”

两个宫女没了说话的兴致，晋武帝心病却加重三分。

就在偷听两个宫女谈话的第二天，在杨皇后的坤宁宫，晋武帝又听到杨皇后夸奖太子妃每天晚上都带着太子背诵圣贤经典。太子背诵圣贤经典的话头，太监张义也有意无意在自己面前提起过。联想到宫女们的悄悄话，太子妃每天晚上都带着太子背诵圣贤经典，就是太子已经被太子妃控制了铁证。知子莫若父，有些弱智的司马衷最不喜欢背圣贤经典，一篇《劝学》不足一千字，从未顺顺当当背完过。太子妃能够让太子乖乖的背圣贤经典说明两个问题：一是她对太子的控制已经超过了一切人。二是到外边背书是有意做给皇帝看的。

杨皇后不了解晋武帝的内心，兀自依偎晋武帝身边夸奖着太子妃：“……张敞画眉，齐眉举案是东汉前朝的事，有谁见过经过？太子妃对太子，我是看见了的。走路牵着手，坐下并着肩。太子去大著作那里课读回宫来，太子妃亲奉一杯热茶。臣妾听宫女们说，太子沐浴，太子妃先要试试水温。太子晨起梳洗，太子妃亲为戴珠正冠。小两口子新婚燕尔，如漆如胶，非常人可比……”

“衷儿小两口子如漆如胶，这就好了。太子妃贤惠，皇后功不可没。乘着中秋佳节，皇后在御花园举办赏桂拜月会，通知皇子公主们参与吟月、射覆、赏桂花，乐个通宵达旦可好？”

万岁的话让杨皇后喜出望外，为了避免皇子们文驰武嬉沉湎声色，万岁禁止在宫中举行射覆、赏月等宴乐活动。万岁又有很久没幸临坤宁宫了，今天一来就破例安排中秋宴乐赏月，杨皇后高兴地给晋武帝跪下行了个大礼：“臣妾领旨。”

离中秋佳节还有三天，皇子公主们都知道今年中秋节皇后要在御花园举办赏桂拜月会。皇后受命举办嘉会，万岁肯定要驾临御花园与皇子公主一起赏月、射覆。赏月，必有咏月赛诗。射覆，当设吉祥彩头。皇子公主们各自都在自己的宫中请高人临阵磨枪，预猜射覆题，备作咏月诗。特别是太子妃贾南风，一心要在万岁皇后面前拔个头筹，专门请了太子太傅、大著作孟镈到东宫广和殿备作咏月诗。

孟镈是被迫兼任太子太傅的，既然圣恩难却，他只好尽职尽责辅导太子。太子妃让他到广和殿集中讲授咏月诗，他也不敢不讲。经过太子太傅一连三个晚上月下讲月，贾南风有了必胜的信念。从太子太傅那里她知道，古人文章诗赋里对月亮的雅称不下百种。诸如玉兔、冰兔、瑶兔、玄兔、蟾兔、玉蟾、晶蟾、冰蟾、金蟾、银蟾、玉盘、冰盘、玉壶、冰壶、玉魄、冰魄、霜娥、素娥、金饼、银饼、玉轮、冰轮、瑶轮等等。

贾南风不仅记住一百余种月亮的雅称，还掌握了月魄、冰辉、霜辉、清辉、素辉、寒光、蟾光、瑶波、银波、月华、桂影、银瀑等三十余种对月光的美称。大著作还教给了太子妃一个诀窍，只要用一个虚词或连词把月亮的雅称和月光的美称稍稍组合，就是一联咏月佳句。孟镈离开广和殿后，贾南风实践了一下，很快吟出“冰壶瑶波起，人间不夜天”、“霜娥戏银瀑，玉珠落千山”的佳句。贾南风惊喜自己咏月诗句陡然非同寻常，就逼着司马衷也背记月亮的一百多种雅称和三十余种对月光的美称。

“冰轮清辉出，万户仰首看”的中秋佳节如期来临。

晋宫御花园的月桂苑专为皇家中秋赏月而建，十几座拜月小亭，星罗棋布在稀稀疏疏的桂树间。拜月小亭里的石桌石凳，皆用锦缎遮罩。遮罩了的石桌上布满了月饼、糕点、桂酒以及香炉香烛，花团锦簇的皇子公主们随意坐在石凳上说着体己话。桂苑的东面，是人造龙泉河蜿蜒流过，东升的玉轮就被河水耀闪成万点银波。龙泉河的东面，就是鳞次栉比的巍峨皇宫了。当一**大冰盘悬挂在巍峨皇宫当空，月桂苑响起“啪啪啪”三声禁鞭，花团锦簇的皇子公主们从各个拜月小亭出来，团团围住一处临时搭建的露天赏月台，一起向露天赏月台香案后端坐的皇帝皇后跪拜颂圣。

赏桂拜月正式开始时，杨皇后已经发现太子和太子妃还没赶到。她发现万岁并不在意太子和太子妃的缺席，也就顾不得细想，对礼拜颂圣已毕的儿女们说：“佳节佳期，月华如昼，恰似皇恩普天，光照人间。奉万岁口谕，今晚赏桂拜月，阖家欢乐。不设规矩，不分长幼，尽情尽兴一乐。为了让你们兄弟姐妹无拘无束，今晚的咏月赛诗和射覆活动，皆由赵王伦儿为总，尔等自我评判，自设射覆覆底。万岁和母后作为尔等中的一员，参与其中便了。”

皇后讲完，晋武帝笑对司马伦说：“伦儿，站出来，今晚就看你指挥若定有序不乱了。”

头戴藩王冠，身穿逍遥衫的司马伦往人前一站，对晋武帝和杨皇后施礼说声“儿臣遵旨”，来了个潇洒的转身笑对皇子公主们说拱手：“奉父皇母后谕旨，总领今晚赏桂拜月会。现在请兄弟姐妹到我方才的亭子去，咱们商量一个‘不分长幼，尽情尽兴一乐’的规矩。”

“好！”以司马乂为首的小皇子们公主们一起叫好，簇拥着司马伦去了。

杨皇后此时又揪心太子和太子妃的缺席，面带愁容地对晋武帝说：“太子和太子妃今晚到底……”

晋武帝亲热抚摸了杨皇后一下道：“皇后不必揪心，你照看着皇子公主们，我到太子那里看看去。”

杨皇后刚想说她要去太子那里，晋武帝已经带着张义走了。

“冰壶瑶波起，人间不夜天”同样属于东宫广和殿。但是广和殿的主人司马衷和贾南风在一个时辰前接到太子太傅便函，严命太子今晚不去参加赏桂拜月会，要太子提前预习贾谊《论积储疏》一文，明天在崇文阁由太子释讲《论积储疏》。

太子太傅的便函是一个小太监匆匆送来的。小太监只有十二三岁，见了太子磕头递函，紧张一句话不敢说就慌忙离去。司马衷看了太子太傅的便函便破口大骂：“老杂种、老不死、老混账、老杂毛、老破笔杆子，老棺材瓤子，老王八蛋的，本殿下凭什么要听你个老活过月的？来人……”

贾南风一下捂住司马衷的嘴说：“你等等，让我好好看看太子太傅的便函。”

贾南风接过便函，反复研究了其中一句：“秉万岁口谕，明日在崇文阁会文，由太子讲习贾谊《论积储疏》……”。太子太傅从未给太子写过便函，为什么中秋佳节之际写了这封让人极为扫兴的便函？以太子太傅的身份和为人，他是不敢阻扰太子参与皇后奉旨举办的赏桂拜月会的。明明不可能的事情出现了，这就显出了蹊跷。贾南风一时想不明白这封便函的真实意图，但是她觉得太子太傅真的秉承了万岁的意思……

司马衷见太子妃拿着便函久久不说话，有些恼怒地问：“太子妃，难道你怕孟镈那个老不死的?”

“殿下，太子太傅是秉承万岁旨意……”

“万岁万岁，老子就是明天的万岁。太子妃，不理他老破笔杆子。来人！来人！备车、备车！再不走就晚了。”

“慢着。”贾南风对宫女太监们说：“你们都退下。”

看见宫女太监们都退下了，贾南风拿出贾谊的《论积储疏》说：“太子稍安勿躁，臣妾陪你温习文章吧。”

司马衷被贾南风钳制惯了，不情愿地接过《论积储疏》。但他读不一会儿，就发作弃书大吼大叫：“不！不！不！凭什么别人去赏桂拜月，偏要我温习文章。我不温习文章，我不怕万岁，我要找母后评理，我要找万岁评理！”

贾南风使出杀手锏，-走近司马衷小声说：“太子息怒，早点温习了《论积储疏》，咱们就到卧榻上快活去。”

“不，我今天要找个宫女到卧榻上一起快活。”

贾南风仍然小声小气：“殿下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只是现在要温习文章。”

“温习文章可以，得你太子妃先讲讲《论积储疏》要旨。”

“臣妾答应殿下。”

也许贾南风稀有的低眉顺眼滋长了司马衷的蛮横，也许是他想逼贾南风和他一起去御花园赏月，司马衷竟然得寸进尺提出了无理要求：“本太子要坐着听，太子妃得跪着讲。”

贾南风屏住气思索片刻，说声“遵命”就跪在司马衷当面打开《论积储疏》朗声道：“《论积储疏》的要旨是，治国安民，就必须使黎庶有饭吃；要使黎庶有饭吃，就必须倡农储粮。轻农重商是背本而趋末，奢侈成风、浪费无度就是助纣为虐。长此以往，国库民间都无积储，江山社稷危倾，七庙隳颓为期不远了。贾谊先生从正反两个方面阐明‘积储’之利和‘不积’之弊……”

司马衷似乎用心听着贾南风讲解要旨，就插话说：“积储是大司农的职分，为君者何须操心‘积储’与‘不积’？”

贾南风夸奖说：“太子的问话切中肯綮，为君者不须事事亲躬。但为君者一人心系天下，君心有积储之念，天下就有‘仓廪实而知礼节’了……”

贾南风自顾跪在司马衷面前侃侃而论，怎知道屏风外有人听她的墙根儿。

屏风外偷听者谁？晋武帝司马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