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误了人心

许悲语下葬后的第三天，宋梨云从储存间的小格子里，翻出许悲语的骨灰盒，被埋葬的是其他人的骨灰，请允许她欺骗许悲语的父母。

她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她死了，请把她的骨灰撒向大海，她向往自由，她被世俗困住了手脚，她希望，死后，她可以流向山川河流。

宋梨云开车来到海边，现在是凌晨三点，海上生着一轮孤月，海浪声像老人的呜咽，童念抽着烟站在海浪拍打的礁石上，小小的身体，仿佛一眨眼就能被巨大翻滚的海浪冲走。

童念见宋梨云来了，掐灭了烟，他望着宋梨云，觉得她与许悲语很像，身上同样有着惹人怜爱的破碎感，屈服于命运的无力感，身体同样瘦弱，像被雨水打湿的蝴蝶翅膀，明明有着不错的长相，嘴角却总是带点苦。

宋梨云任海水打湿了自己的脚踝：“这大概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吧。”

“她一生未能如愿的事很少，这算是一件吧。”童念苦笑着，干脆直接坐在礁石上，下半身被海水浸湿，“她太累了……”

“是啊……她太累了……”宋梨云说着，眼里泛起了盈盈泪花，“我以为我懂她，我以为她过得比我好，可是……我错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可以对任何人那么好。”童念声音嘶哑，听出来他在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哭声，“却独独对我那么冷漠，我只是想要陪在她身边，仅此而已……”

“她生前从来没有说过你的存在，说明你在她心里很特别，她谈了那么多男朋友，却没有一个善终，她死了，你看，那些说爱她的男人，没有一人惦记她。”

“你跟她的解释简直如出一辙。”童念冷得麻木了，连惨淡的笑容都带着几分僵硬，“其实是我不优秀，她看不上我，我只是想要对她好，无条件的好，希望她可以好好生活，真的……”

宋梨云听得惊了，真的有这样的男生存在吗？

“你真的什么都不求吗？”

“是她照亮了我灰暗的人生，又将光悉数吞没，我是社会的蝼蚁，只有她，不嫌弃我，不骗我，但是她又是如此的决绝与冷漠，不肯低头。”

“是啊，她不肯低头……”

关于许悲语的记忆，她记得最清楚的居然是三年前那场吵架。

许悲语下班回家，快速脱掉沾染油渍和灰尘的帆布鞋，将白色格子的衣服往旧沙发上一扔，略显油腻的头发还沾染着雨水，对着还在吃泡面的宋梨云就是一吼：“你是不是有病？真以为自己遇见真爱了？开车送你回家？带你出去吃饭就是好男人了？就这样？你就要跟他同居？”

“许悲语！你能别像个怨妇吗？我的男朋友能跟你前男友这种货色比吗？你以为谁都跟你前男友似得！”宋梨云气得胸疼，“就因为你没有遇见好的爱情！就觉得全天下都没有了吗？我就没有拥有幸福的权利吗？你是不是就见不得我过得好！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你一样，遇见的男人个个是人渣！”

“宋梨云！你他妈有没有搞清楚啊！这不是爱不爱的问题！这是人性的问题！你以为他现在有多喜欢你吗？你只是暂时被需要而已！”

“我就是觉得他好！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我爱他，他爱我，我们会结婚的！”

许悲语不受控制的笑了起来，是那种极为讽刺，极为痛心的笑：“好……那你走吧……祝你幸福。”

宋梨云没有再回答，而是怒火冲天的走进卧室，拖出早已收拾好的行李。她本想好好告别的，想要得到许悲语的祝福，没想到得来的却是谩骂。

许悲语望着她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失望至极，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随着那声巨大的关门声，许悲语的泪，双双坠落。

她明白宋梨云的爱，就像潮水般汹涌澎湃，可是以她飞蛾扑火的性格，根本就不可能承受潮水褪去后的荒凉与空寂。

她更恨，为了一个没有结果的男人，就选择放弃她，放弃一起同甘共苦的岁月，放弃她苦心经营的家。

现在她又回到了一个人的生活。

简直可笑……

宋梨云拖着行李，噔噔地走在逼仄的楼梯间，给热恋期的男朋友打电话，还带着委屈至极的眼泪，说着再也不想看见许悲语！

宋梨云一年后惨遭抛弃，回想起许悲语说的话，才知道自己真的错了，等她想要联系许悲语的时候，才发现她的手机号已经是空号，所有社交软件都找不到一点痕迹。

宋梨云这才慌了，打电话问认识许悲语的朋友，才发现从那天起，她就失踪了。

她找不到她了。

一瞬间，宋梨云感到身体的力气被抽干了，像悬挂在头顶的点滴吊瓶，已经没有液体了。

恍然间，她才明白，世界上最想她得到幸福的人就是许悲语，可是她误会了她，还丢下了她一个人。

终是斗转星移，误了人心。

……

宋梨云失焦的眼神慢慢恢复焦距，小心翼翼的打开方盒，风很快带走了她，就好像，她毫不眷恋人世间一般。

宋梨云笑着：“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的样子会模糊掉吗？”

童念，童念，念念不忘，没有回响。

两人来到许悲语生前住的公寓，童念熟练的从抽屉里翻出粉色优盘：“许悲语生前留给你的。”

“优盘……里面装的什么？”

“遗作……”

“小说吗？”

“嗯，她没叫我看，是我忍不住好奇看了，是她的故事，还有你……”

“我知道了……”

宋梨云握紧了手中的优盘，像握着一颗种子，心里突然有了念想，有了雨露。

“她有写恨我吗？”

“有……”

“我肯定让她很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