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糯米糕
在对方无声注视下，东方飘飘紧咬着唇，嘴角再也忍不住地漾起：“承安哥哥，你今日都没怎么吃东西，现在饿了吧？”
明明再三强调“不饿”，可那油纸包着的香喷喷糕点，还是稳稳落在了雪倾谊手里。
“飘飘，其实我——”
“好了好了，承安哥哥赶紧收下吧！不然的话，就是你嫌弃我喽？”
雪倾谊无奈至极地捏着眉心，低声叹气：“并无，只是我不爱——”
“这糕可好吃了，也不怎么甜。哎呀，承安哥哥，你就赶紧吃吧！”
随后更是怕他再拒绝，双颊已透红的东方飘飘话都没说完。一股脑便将油纸包塞进他手里，接着扭头就消失在夜色里。
此刻隐在暗处嘴巴撅老高的千代，胡乱地踹着树，神情凶巴撕扯着枝叶。
待瞥到东方飘飘一闪而过的身影时，表情狰狞的千代历经一息的天人交战，“嗖”地小跑上前。
不过他还是没忍住阴阳怪气，双手抱臂立在一旁和尚念经：“早知道……有人要借花献佛，我还不如自己吃呢！”
“小气鬼！日后还你就是了，再这样不支持我，小心我和承安哥哥大婚的时候不请你。”
“飘飘，你……”
心好痛，太气人！
猫捉老鼠似的，两人一路拌嘴，吵嚷的声音随风四散。
夜阑人静灯火摇，刹那间冷风骤起。
伫立在原地的雪倾谊，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睛里兀自含了丝浅淡的笑意。
然而未等他意识到，就已极克制地摇了摇头。
他安静地凝着手里的糕点，不觉间莫名的情绪毫无征兆地蔓延。当即他心下一晒，索性朝花园抬步。
今夜风月俱在，风情摇曳盈光似水，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目光深幽地落在那视线恍惚的人身上，步伐不动声色地慢了下来。
自从百里湘被妖怪掳走，妖妖便时常难以抑制的自责。
此后她虽多次搜寻，可每一次都是乘兴而去无功得返。
雪倾谊明白妖妖的感受，她太过纯真负责，必然特别敏感体谅。
这段时间，无论是百里夫妇那强忍悲痛的眼神，或是众人对百里湘的关切……
都会让她倍感挫折，一味恼恨自己吧！
可这怎么能怪她呢！
如果当时自己反应快些，安排再谨慎妥当点，或许这一切也不会发生。
孤月独照四下无人，花园里安静的只余妖妖的呼吸声。
估计是压抑的太久，风吹动着她的衣衫，显得她清窕的身影越发落寞。
某一瞬间，妖妖觉得自己的眼泪怎么都擦不完。
可转念想到百里湘，忙用手背抹了把泪，紧接着双手握拳猛地深呼一口气，坚定的霍然起身。
“深更半夜，又要去哪儿？”
清冷的嗓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关切，雪倾谊不知何时沉着脸站在她身后。
被吓了一跳的妖妖，顿时低着头支吾道：“之前我和飘飘找过几次，可什么都没找到……所以我不想坐以待毙，说不定这次出去看看——”
“两个时辰前，你不刚回来吗？”雪倾谊不置可否地打断了她，眸光微动却也没多说什么，只随手将油纸包放到了石桌上。
“吃点东西，不要想太多。”
星辉映在他身后，俊美无俦的面容，此刻在她如水晶眸中宛若神明。
“你知道的，我不会饿——”
妖，不食五谷亦可。
可他却记得，她向来眷恋人间食物。
“这是糯米糕，很香的。”
他话音落了很久，依旧不见对方来拿，因而高挺的肩背不免微僵。
好在一息敛神，他又嗓音低缓道：“百里姑娘肯定会没事，此番并非你所认为的。”
闻声妖妖满脸惊喜地看向他，“你有阿湘的消息了？”
雪倾谊神色一顿，继而摇了摇头：“接下来百里府还需要你守卫，难道你要一味沉湎愧疚？”
“我没有——”
在他直白的审视下，妖妖不得不硬着头皮揭开纸包。
倒真是精致别样，妖妖忍不住低头轻嗅。
香醇至极，令人食欲大振。
“人世间有很多事，既复杂又简单。你若无法习惯，不如尽早返回昀羽涧。”
话音未落，她本已放松的心，瞬间又变得敏感。
此刻就连手里的糕点，都索然无味了。
“我没有不适，凭什么要听你的，我会好好的留下来。”妖妖抬起脸看向他，原本灿亮的眸子蓦地暗下来，神情亦掩不住的委屈。
向来冷言寡语的碧玉斯人，情绪也忽地起伏：“自你离开昀羽涧，想必于世间情爱也多少有所了解。枝枝也好，孔思笠也罢……如今，你对我应该有更深的体会了！”
“所以呢？”
又要三令五申“人妖殊途”，还是借故逼她走。
正待他开口，远处响起了剧烈的打斗声，噼里啪啦的在夜幕里尤其炸耳。
“不好——”
那妖，终于来了。
“走！”
雪轻谊一把拥起她，飞身轻跃直奔前院。
火光一片中，千代和东方飘飘背靠背迎敌。
半空中，一袭黑衣的男妖出手狠辣，对阵数次就将千代踹至墙角。
“我不打女人！”
说着他劲掌焚毁东方飘飘的咒符，长指一推将她未打开的玉骨伞死扣其腰间，下一刻迫得她整个人无法动弹。
如此坦然无惧，果真不可小觑。
雪倾谊飞身跃起，还没来得及奋力直追，男妖已抓着百里夫人要走。
既如此，妖妖冲雪倾谊眨眨眼，二人迅速一前一后将其围堵。
进退夹击中，雪倾谊数掌劈到他心口，妖妖则趁势要拉回百里夫人。
孰料一时不备，那妖竟鬼祟地转到她身后。反手拽着百里夫人，冷漠地俯在她耳畔低声威胁：“他们知道你是妖吗？我若说出去，会怎样？”
仅彼此可闻，妖妖旋即失神。
伴随耳畔的冷笑声，妖妖扫过正在□□怒骂的千代，伏地挣扎的飘飘，以及身旁惶恐惧怕的百里夫人……
大脑嗡鸣一片，再无力反抗。
男妖“哼”了一声，用力将她扯至身前。
对面雪倾谊出掌太快，尽管堪堪挽力，依旧偏打在妖妖心口。
男妖亦是体力不支，强撑着用手刀砍晕了百里夫人，趁乱化身而去。
从半空急速坠落的妖妖，嘴角沁着黑血，身子一软倒在了雪倾谊的怀里。
“别管我，去追！”
长指倏然压住她的唇，雪倾谊沉默不语地凝视着她，粗糙的指腹缓缓拭去她嘴角的血滴。
“中了我的咒，他走不远的。”
一路上五脏六腑仿佛破碎，璃珠运气而上强迫自己吐出几口乌血。不知怎的，头脑开始有些发昏，但他不得不咬着牙打起精神，撑着劲儿将百里夫人唤醒。
随后不管对方如何咒骂，他全然不理会，只摇晃着身体将其送到那间房里。
房门乍开的一瞬，在榻上疼的死去活来的百里湘，抬眸看到娘亲一刹，再也抑制不住地放声大哭。
不过仓皇一顾，待瞥见娘亲身后满脸血迹的璃珠，她失魂地“啊”了声，紧接着□□一片泅湿。
“湘儿，你是要生了！”
百里夫人脸色惨白的惊吼，紧接着着急忙慌的掩门，再也顾不得什么，手忙脚乱地倒水湿帕……
撕裂的剧痛让人大脑全然空白，百里湘脸色再无半点血色。
她额头上冒着晶莹剔透的汗珠，不多久汇聚成流，兀自顺着鬓发淌下来。
仿佛溺在无尽的苦海中，百里湘声音嘶哑，最后就连一丝微弱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地狱怕也不过如此，就在她绝望无力之际，门外那道黑影轰然倒地。
“璃珠——”
银瓶乍裂，她的力气彻底耗尽。
等到百里湘醒来，守在床塌旁的娘亲，怀中正抱着个哇哇大哭的婴孩。
“娘亲，他呢？”百里湘双手紧紧攥着被角，神色憔悴可怜。
“雪公子带走了他，湘儿！”
愁眉苦脸的百里夫人，凄厉的目光中难掩愤恨，音色亦显得十分激动：“这个孩子——果真是他的？”
肃穆悲痛的百利夫人，显然已认定女儿是私相授受。
百里湘不由得冷汗直冒，挣扎着便要起身，却被百里夫人重重的一掌扬倒在榻上。
“不知廉耻！”伴随着震怒，百里夫人含泪扼住那猫一般的婴孩。
恨意滔天，用力渐重。
不一会儿，怀中婴孩稚嫩的小脸上布满青紫，两只小手有气无力地挣扎，气息微弱到再也无法哀啼。
“要打要杀娘亲冲我来，孩子是无辜的。”百里湘忍着剧痛，死死扒住娘亲的裙裾，不多时随着她的跪爬，各处皆沾满了血迹。
到底见不得女儿如此卑微，百里夫人俯身看向婴孩。
瞧着那与当年幼女如出一辙的模样儿，百感交集地滚着热泪。
最终只得连连捶着胸口，仰天长叹道：“造孽啊！”
鬼门关走一遭的婴孩，并不理解此刻发生的事情。
他胖嘟嘟的小手胡乱地挥舞，过了好长时间才从抽噎中逐渐恢复，继而被年轻的母亲如珍宝般牢牢拥在怀里。
这孩子俨然缩小版的百里湘，面容酷似其母，然而唯独一双眼睛像极了璃珠。
塌前面如枯井的百里夫人，泪水再也止不住的倾泻。
与此同时，懵懂的婴孩咯咯地笑了起来。
百里夫人委顿在地，失魂落魄地冲女儿掩面而泣：“留下他，你就不再是姑苏百里家的女儿。人妖结合，这个孩子就算活下来，将来也会备受凌·辱。”
“娘亲——”百里湘想到和璃珠的种种，不觉悔恨交加，却也顺从道：“女儿不孝，愿爹爹、娘亲日后万分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