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破局(三)
无相大概是搞错了一件事。
了风行事再怎么没规矩,说话再怎么没经纬,他也是实实在在坐过蓬莱仙人的位子,座下的弟子信徒还都死在了魔族手下。
他如何与蓬莱有仇,也该是排在魔尊之后。
游阳尊在樊都内蛰伏百年,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和妖魔之辈沆瀣一气,可到底又有多少人记得他与魔尊间的血海深仇?
他的确是希望着乱,乱得将蓬莱魔域搅成一锅粥才好,自己搁樊都作壁上观,落得个两败俱伤也无所谓。
只是无相现如今一副理所当然要跑来和他做交易的模样,着实是不顺了他的意。
无相不作声了,而此时只听知蘅缓缓道:
“千面已死,你现在已经是孤注一掷了。”
她猝不及防地出声,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都集中在了白衣仙人身上。只见她笔直直地站着,低垂着眼帘不知在思忖什么,不多时便抬起头看向无相,道:
“否则你也不会无缘无故跑来樊都。”
若真如了风方才所说,左右护法是捆绑住魔息的枷锁,现如今没了一个,以无相一人之力定是没法子压抑住魔尊翻涌的魔气。
加之少君体内魔魂不全,那些魔气指不定要爆体而出奔向别处——她不得不加快速度凑齐魔魂,方有可能在魔气四散前召回魔尊神识。
无相依旧没有作答,与她无声对峙着。
而就在此时,只听木笙小小惊呼了一声。
“哎!什么东西?”
只见被他钉在地上的少君忽然浑身颤抖起来,喉咙里含糊着发出咕噜噜的怪叫,双目赤红青筋暴起,整张脸肿胀成了□□。
无相忽然道:“既然楼主不愿意做这笔交易,那我便走下下策了。”
她说着,伸手摘下了面上覆着的纯白面具。
知蘅没忍住蹙起了眉。
只见那面具下的脸依旧是如同笼罩着浓雾般模糊不清,随着她说话间唇舌的地方隐隐露出红色来——那根本就不能称得上是一张脸。
了风面色却变了变,冷声道:“在樊都干这档子事,你是真的不要命了?”
无相脸上虬结的雾气竟缓缓向周身散去,不过须臾便盘踞在了肩颈处,整个上半身都模糊了起来,她的声音此时也忽近忽远,仿佛从山洞里传来的回音一般嗡嗡作响。
“千面无相本便为此而造,生而无命。”
她只落下了这句话,整个身子倏尔模糊摇曳起来,与此同时,樊都外骤然狂风大作,隐有电闪雷鸣,池渊楼下的行人个个面容惊惧地望向楼中,有心直口快地由不得大声道:
“谁啊!敢在樊都动法力!”
话音方落,只见一道雷光蓦地劈开阴沉夜色,直直打入了樊都最高层中!
轰隆一声,如天公动怒。
楼中几人皆是被雷光逼得连连后退,强光乍现后只见池渊楼价格不菲的地板被炸开一片乌黑,而其中早就不见了无相的踪影。
这便是……天罚。
知蘅缓过神来,却听身边的了风冷哼一声道:“真是魔尊养的一条好狗。”
木笙被那雷光逼得也松开剑躲远了,此时再一探头看向那少君,惊讶道:“这……他是死了吗?”
知蘅亦看向那少君仰躺在地上怪异的身形,只见他喉咙里还竖着一柄剑,却再不动弹了,圆睁着双目盯着天花板。
□□仰肚皮,死了。
了风则道:“他确实是死了——这具身体死了。”
“无相方才动的法术是魔族秘法,将魔族少君魂魄转接于他人体内——简而言之,她给那魔族少君找了个新身体。”
知蘅一愣,反问道:“新身体?谁的身体能承受得住魔魂……”
话音未落,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人。
话音戛然而止,知蘅喃喃道:“可、莫非……”
了风同样神色莫名,一字字将知蘅的猜想敲实了:“千面又百种化身,留出几魂几魄来造一个承载魔魂的躯体,不无可能。”
“他二人本便是魔尊造出来的物什,魔气同源,亦不会有排斥一说。倒不如说那具千面留给少君的身子更得心应手,能给他们多争取些时间。”
知蘅神色愈发凝重,道:“事到如今左右护法皆死,那枷锁岂不是再无作用?”
了风冷笑一声:“对啊,所以正如真君所说——这可真是孤注一掷了。”
哪怕是有魔息□□之危,哪怕那位少君是个痴傻疯子,他们也必须将镇石下魔尊的本体释放出来。
了风忽然看向知蘅,道:“真君,您可要小心了。”
“无相既然能做出这种举动,就代表了他们已经有了策略,比如——”
知蘅接上了他后面的话:“镇石。”
如果无相如此着急要将魔尊四散世间的残魂收集起来,不惜以失去抑制的枷锁为代价,那便说明他们早就策划着对镇石下手了。
若魔尊本体真的被释放出来,哪怕魂魄不全也足以为祸世间,生灵涂炭。
她深深吸了两口气叫自己冷静下来,道:“此事必须立马通知蓬莱,不可耽误……”
木笙突然皱了皱鼻子,插话道:“不用,他们来了。”
知蘅和了风同时看向他,只见木笙嫌恶地揉揉鼻子,道:“一股难闻的仙家气息,他们现在估计就在樊都门口了。”
仙家?来樊都?
他们不是素来对这地方避而不及的吗?
知蘅心里迅速被不安占据了,同了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答案。
——镇石出事了。
樊都之外,天兵列道,寂然无声。
御溟元君面无表情地站在最前列,周身隐隐散发着金色的光点,替她将铺面的魔气阻隔些许。
而在樊都翻涌的大门中缓缓走出一人。
知蘅神色莫名地扫视一圈大动干戈跑来樊都的仙人,目光落在御溟元君身上,淡淡开口道:“元君此行为何而来?”
只见御溟元君如同丝毫记不得她二人的约定一般,猝不及防一抬手指向知蘅,冷声道:
“拿下!”
天兵应声而动,手持□□短剑向知蘅气势汹汹地走来——突然,一道突兀的男声阻横在了几人之间:
“好大的阵仗,你们还真当此地是蓬莱?”
话音方落,跟在御溟元君身后的七禄星君立马反应了过来,下令道:“列阵!”
一瞬间,那群本是冲着知蘅去的天兵齐齐变了方向,成一字排在御溟元君身前,其身后的天兵亦是飞速列为雁形,手中兵器向地一敲,倏尔之间一道冲天的淡金色屏障将几人严丝合缝地护在了中间。
知蘅:“……”
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准备对付魔尊呢。
而罪魁祸首此时终于不紧不慢地从樊都城楼上一跃而下,轻飘飘落了地,皮笑肉不笑地嘲讽道:“雁行阵,这还是当时我写下的东西,你们真打算用这玩意对付我?”
知蘅瞟他一眼,不动声色地离远了些。
了风如今离开了樊都,谁知道他会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动起手来。
御溟元君的视线在他二人身上徘徊片刻,道:“麓瑕真君知蘅,身有魔尊残魂,与樊都逆贼串通一气,扰乱镇石大封,还不认罪!”
知蘅蹙起眉来。
她什么时候和了风串通一气狼狈为奸了?
而就在此时,了风忽然给她秘密传音道:“真君,她急了。”
镇石大封定是出了什么变故,殃及蓬莱刻不容缓,而御溟元君大抵也以为自己与了风狼狈为奸同流合污,将约定抛于脑后才酿成了这般下场。
她也顾不得求证什么了,事到如今将魔魂湮灭才是关键。
知蘅抿抿嘴,身心俱疲地长叹一声。
翻脸翻得如此之快……这倒是她始料未及的。
了风忽然道:“哎,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岂不是不能轻而易举地把人交出去?”
知蘅:“……”
他怎么也要来插一嘴!
御溟元君的视线明显是冷了下来,瞧着是确定了知蘅已经站在了了风一队——这下自己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七禄星君道:“了风,你这是准备和蓬莱撕破脸了?”
了风无所顾忌地一笑:“不是早就撕破脸了吗?难不成你们还一厢情愿地觉着有缓和余地?”
七禄星君被他一怼,低低压下了眉头。
了风漫不经心地往前走两步,青色衣袍无风自动,周身如盘踞无穷灵息,竟使天地也昏沉无光。
他的声音带上了无形的威压,竟然叫一众手持兵器的天兵无所适从起来。
“要不然……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算?”
在他动作一瞬,御溟元君也不加掩饰地释放出灵息来对抗,一时间两股历经千年的霸烈灵息相撞在一处,竟是连空气都被隐隐扭曲分割开来。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所有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而就在这时,知蘅忽然开口道:“我同你们走。”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清晰无比地砸落在众人面前,惹得了风也回头瞧这一个胆大过了头的麓瑕真君。
知蘅八风不动地笔挺站着,又重复了一遍:“我同你们走,在这里打起来……不过是同室操戈,白白废了精力。”
她在了风颇为惊讶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严阵以待的蓬莱天兵,擦肩而过一瞬传音与了风道:
“还望楼主能记住……你我间的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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