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1章西域
会盟是突厥人分辨敌我的惯常手段,和每隔一年两年举行一次的草原会盟差不多,来到可汗面前摇尾巴的人,那就是王庭忠诚的臣下。
没有出现的那些,基本上就是对王庭有意见的异己,至于你是不敢来,还是不愿来,那没什么分别。
会盟之后,视可汗以及王庭贵族们的心情或者是当前的局势,自然会命令其他部落去讨伐你,或者先记在心里,等时机合适了,再把你的头颅砍下来。
草原上的部落联盟就是这个样子,会盟意味着草原部落领们对可汗的朝见,可汗能不能服众,受不受爱戴,都会在盟会上有所表现。
比如东方汗阿史那多闻之前就有很多年不曾出现在突厥王庭,用中原人的话来说,那就成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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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此时会盟于西域诸国的时机并不好,突厥人的大军主力还在天山北麓,西域的小国却大多集中在天山南麓。
疏勒人还在殊死抵抗,更南边的吐火罗,于阗等国正在观望之中,西边还有东曹等小国,西突厥的狗崽子们望风而逃,估计就去到了那里。
此时想要召集西域国王到碎叶川,很难达成确立突厥王庭统治的目的,可最终阿史那求罗还是决定派出使者去各国。
原因嘛很简单,他不想杀太多的人,西域以后就是天神赐予他的领地,他要想对待西方突厥的各个部族一样来对待西域各族人等。
阿史那求罗觉得在让西域各国知道自己到来的同时,也要展现出自己的仁慈,给予他们几次拜见新的主人的机会。
越早到来的人,越将得到优厚的招待,晚来的人,也将后悔他们今日的犹豫和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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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求罗今年已经四十出头,他不再像年轻时那样热血而又鲁莽,他在突厥王庭之中经历了太多的政治斗争。
他在岳父身上看到了勇勐无畏,看到了用敌人的鲜血铸就的威严,他在可汗身上看到了耐心和宽容,以及那令人敬畏的政治手段。
同样的他也在王庭贵族们身上看到了突厥人的弱点,腐朽而又堕落,暴躁而又疯狂。
这些年来,他学到了很多东西,因为王庭中的南人越来越多,他还特意召了一些人到自己的帐篷中饮酒,赐给他们女人和财物。
从这些交往之中,他了解到许多南人的习俗和想法,比突厥人更加的多姿多彩,最为重要的是,他从这些南人身上察觉到了他们即便是在最快乐的时候,也会思念他们的家乡。
这是在突厥人身上很少见到的情形,突厥人几乎没有家乡的概念,突厥人不管出生在哪里,他们的根都在漠北,都在圣山脚下。
突厥人有句老话,有河流和丰盛的草场的地方,就是天神赐予突厥人的家园……
听上去很美好,可在阿史那求罗和南人的闲聊当中,他敏锐的察觉到了,突厥人缺乏南人那样的凝聚力的原因。
南人离开家乡久了,都想回去他们出生的地方,突厥人则好像从来不曾停止迁移的脚步,枯燥的放牧生活,也从来不值得他们留恋。
这也便让突厥人无法建立像南人那样的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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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来说,阿史那求罗自从接任突厥西方汗位,击败了射贵可汗东征大军之后,便一直被突厥可汗阿史那杨环束缚于突厥王庭之中。
这让阿史那求罗的权势一直无法跟以前的历代西方汗相提并论,为此阿史那求罗自然心存怨恨。
可也正是这些年的蛰伏,让他懂得了不少道理。
其实不管什么人身处逆境当中的时候,那些意志不够坚定的,往往会迅速堕落。
而有些人,却能从中吸取养分,阿史那求罗无疑属于后者。
如今他便脱开了牢笼,广阔的西域就在眼前,足够他尽情奔驰,他要在这里建立一个属于他阿史那求罗,像南人皇帝建立的那样的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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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碎叶川,幽静而又苍凉。
突厥大军的帐篷在暗夜之下,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尽头,大军至此已有数日,并没有任何迹象急着离开。
一支支骑队向碎叶川西侧挺进,仔细搜寻着西突厥王账逃走的路线和踪迹。
这和大唐君臣猜测的景象并不一致,阿史那求罗虽然一直在寻找着和西突厥主力再次决战一场的战机,可他显然并不鲁莽。
在西突厥王账主动向西逃窜的时候,阿史那求罗压制住了各部领们急于求战的声音,没有急着进军包围苏对沙那。
显然他已经意识到了大军继续向西追击所产生的风险,想要先稳固一下后路。
而从去年秋天动兵以来,他便不住的派人向王庭禀报战事的进程,竭力向可汗表达自己的忠诚,以取得王庭的支持。
甚至于一直对唐国警惕有加的他,还建议可汗寻求唐国的帮助,让他们运送更多的粮草和军资到西域来。
至于代价……那是王庭的事情,反正可汗不是和那位唐国皇帝很亲近吗?
为此他克制住了驻军三弥山,顺势攻破高昌的冲动,他还向王庭保证,当真正的金狼旗再次飘扬在西域上空的时候,他会按照之前定下的盟约,和唐国通商往来。
所以说阿史那求罗并没有被三弥山一战的胜利冲昏头脑,他知道此时此刻,他不能失去突厥王庭的理解和支持。
这就是他在突厥王庭多年所学到的东西,起码在政治上他绝对不会犯下阿史那多闻所犯下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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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汗,高昌国王与其皇后在去年冬天便逃去唐国了,他们的一个将军派人来见可汗,想要……”
大帐之中,阿史那求罗有些疲惫的坐在那里,帐中照明用的是几盏铜灯,这是中原和西域技术交融的产物。
并不算明亮,可烟气要比火把少的多,还能添加油料,彻夜长明,进入西域之后,很多新鲜的小玩意就陆续出现在了阿史那求罗面前,让这块在突厥历史当中,被赋予了许多色彩的奶与蜜之地,一下变得具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