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这天傍晚时分, 夕阳将天际染就一片暧昧的紫红色,格外鲜艳美好,似乎在昭示着有什么好事发生。
柳霜霜刚腰酸腿疼地被丫鬟搀扶下马车, 就见服侍厉明渊的紫檀走上前来说:“少夫人,我家少爷与小老爷有请。”
“哦?莫不是要请我做什么?”她跟厉明渊成亲也有一段时候了, 但两人却从未同房过, 甚至在一个宅院里, 对方都为了不愿看到她的脸, 而让小厮试探。
至于许清就更不用说了,不是一个人在房间呆着, 就是跟厉明渊在一起,俨然视她这个儿媳为无物。
如今这样的两人竟然要请她出面,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于是柳霜霜怀着“老娘倒要看看你们要搞什么鬼名堂”的骄傲心思,慢悠悠地走到了许清的特制马车旁。
她正欲打开车门, 却忽的感到身侧掠过一道风。
下意识回头, 就见旁边的树干上竟是直直刺了一支短匕。
就听许清淡漠地说:“我要你随便乱动了么?此番要你过来, 是为观摩我二人演练秘传绝学,叫那些污言秽语彻底从我们耳根子旁消失, 否则我便唯你是问。”
柳霜霜又是吓得浑身一哆嗦。
许清轻笑:“若是你行逾矩之举,我便刺瞎你的双眼,割掉你的舌头,断掉你的手筋,省得叫你将我师门的武学秘籍流传出去……记住,死很简单,但叫人生不如死的方法, 我手里头多如牛毛。”
——他是认真的, 他压根不在意自己是不是皇帝的人!
柳霜霜捏着裙角, 乖顺下来,低声询问:“那你说现在我该如何?”
许清:“我们会掀开门帘的一角,你只管往里看就是,不过中途莫要出声,否则你这嗓子就有些多余了。”
话音刚落,门帘便从里面被掀开来一角。
柳霜霜在外人眼里一个正儿八经的夫人,就这么将整个身子扒在门帘上偷看起自己的丈夫和小爹。
只见马车内部,许清正慵懒地趴着,而厉明渊则是在给他捏腿。
也不知是车顶上的光线太过模糊,还是车里的香薰令温度上升,不一会儿,许清那张一贯冷酷无情的面上便浮现红晕,犹如九天仙子堕入红尘。
而厉明渊的额角上更是遍布汗珠,每一次揉捏都得问:“小爹,请问是这儿吗?”
“是,你很不错,为父教你的,你都已经学会了。”许清勾了勾嘴角,黝黑的双眸明亮得像是盛放的烟火。
厉明渊得了夸奖,哪怕手指酸痛得不行,也不愿停下,两手逐渐往上偏移,然后便开始摁压起许清腰背上的穴位。
——小爹的腰,真细啊。
他的心中像是被幼猫爪直挠挠似的,有些痒,又有些着迷。
“小爹,您背部的肌肉有些僵硬,不过现在我这个力道,会不会太重了?”
许清闭眸静静感受了一会儿后,淡淡道:“并非是肌肉僵硬,而是为父我腰背力量充沛,你这个力道……呵,有些像是没吃饱饭似的,不行啊。”
“是、是……那儿子继续。”厉明渊哪想到许清前一秒阳光,后一秒就雷霆,颇有些胆战心惊。
这就是伴君如伴虎的感受?
但被说“不行”了,他那股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冒了出来。
然而心里一乱,他的手法也就乱了。
又摁了一会儿后,许清眉头微蹙,手臂轻轻一扬,便将厉明渊的手给拍开。
“你知识吸收得不错,只是力量太差。被你这软绵绵的力道摁着,为父整个人都要不舒服起来,还是让为父来教导你,什么才叫真正的摁压穴位。”
双方换了个位置,这回由厉明渊趴着。
许清将颀长柔韧的十指结成一个常人难以做到的莲花印,算是放松蓄力,紧接着便如雷霆暴雨一般,往厉明渊的身上招呼去。
“啊——小爹您轻点!要内伤了!”
猝不及防之下,厉明渊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嚎叫,令附近的侍卫纷纷回头。
嘶!
一边是马车内的动静,一边是正在窥视的柳霜霜……亲娘咧,有钱人家真会玩!
而事实上,从厉明渊叫出声的那一刻,马车内暧昧的气氛便烟消云散。
其他人只能听到马车晃动,可是柳霜霜却能感受到许清那几近暴戾的摁压指法,很怀疑厉明渊会不会被弄废掉。
又是半刻钟后,穴位摁压终于结束。
厉明渊汗流浃背,浑身瘫软地下了马车,神色有些恍惚,面上一片酡红,好似是蒙受了翻天覆地的恩宠。
“这次好像格外激烈啊……”
一些侍卫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若非有许清的武力震慑,只怕他们是要狠狠调侃一下新任知府大人的。
很多男人都觉得只有妇道人家才爱八卦,殊不知自己也是一个德行。
许清隔着门对柳霜霜说:“不想死的话,你应该清楚自己该履行什么职责。”
于是柳霜霜便亲自当着众人的面命令起侍卫长。
“从今往后,本夫人不愿再听到你们当中再有人传出一些风言风语!本夫人亲自观摩了丈夫和公公修炼武功秘籍,两人清清白白,难不成还不比你们这些外人清楚?你们的厉大人励精图治,哪怕在赶路途中都要跟随小爹爹苦练武功,图的就是不成为你们这些侍卫的累赘,我竟是不知官府竟养出了你们这群一群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原先厉明渊和许清只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却堵不住悠悠之口,若是太过歇斯底里,反倒会被人认为是做贼心虚。
如今有柳霜霜这个正牌夫人带头抵制谣言,下面那群人果然不敢说了。
只是相信的人仍旧不多,大家心里难免腹诽:若是真有武功秘籍,那干嘛要在马车上练啊,能施展开拳脚不?就是去钻小树林也比躲马车上更有说服力啊!
学的什么龙阳十八式呢!
就连柳霜霜的贴身丫鬟都忍不住了,私下里哭诉道:“夫人,我们都懂您受委屈了!陛下为了近臣,竟让您蒙受如此大辱,这是脱离了虎坑,又进狼窝了呢!”
这位贴身丫鬟是柳霜霜自己的人,因其长得像她以前老家的小妹妹,所以一直被柳霜霜照看着,如今她出了宫后,便也请了旨,将妹妹一般的丫鬟也带了出来。
“嘘!你好大的胆子,离了宫就敢说陛下坏话,被人听到了,咱们是要掉脑袋的!”柳霜霜心中大骇,连忙捂住贴身丫鬟的嘴,掀开帘子看了又看,确定无人注意到她们这边后,才终于安心。
贴身丫鬟也有些怕了,捂住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可是夫人,奴婢说的难道都不对吗?不管怎么说,您都是厉大人明媒正娶的原配夫人呐!您至今未与他同房就算了,她一直跟小爹厮混,将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许清才是正牌夫人呢。”
“哼~不和厉明渊同房就不同房吧,我的身心都还是陛下的,没被别的男人玷污,这不是正好?”这段时间柳霜霜也是思考明白了,厉明渊不要她,就不要吧。
想到李天野的承诺,她不禁甜蜜一笑。
陛下是君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肯定不会委屈自己的。
贵妃啊……那可是主子,只在皇后下面呢。
她自知皇后地位超然,肯定不会让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宫女当上,那么陛下愿意让她当贵妃,可见她被爱到了心尖上。
贴身丫鬟一个局外人,对感情之事看得更加明显,看柳霜霜这般小女儿情态,便知自己姐姐陷入迷障。
“可是夫人毕竟是被厉大人娶了,您再说自己清白,其他人也还会信……再说陛下若是真不舍得您,就应该如厉大人待许清那样,明明都搞得众人皆知了,还非要扯来遮羞布展示清白。厉大人与许清做的,跟陛下又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在利用您?”
原先,贴身丫鬟也因着柳霜霜的转述,被哄得一愣一愣的,信了李天野的话。
可这一路上他们无事可做,只有赶路,她看厉明渊和许清没日没夜地混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而如今,许清让柳霜霜去旁观,再让柳霜霜解决掉流言蜚语的手段,彻底让贴身丫鬟炸了。
——对!都是一样的!陛下只用一句口头誓言,就将夫人哄得出生入死,而许清则是用武力胁迫,本质上牺牲的都是夫人,两者间又有什么差别。
柳霜霜不满地戳了戳贴身丫鬟的额头。
“你啊,离了宫才多久,就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了。陛下堂堂九五之尊,厉明渊和许清怎么配去比?厉明渊这是为了许清么?我看更是为了他自己吧!今日这话我就当没听到,之后可不许再说了,否则连我都保不住你。”
——可是,许清善武又心狠,才能将厉大人拿捏住啊!夫人您手里除了陛下的一句甜言蜜语,不是一无所有?万一陛下未能履约……
贴身丫鬟张了张嘴,口角到底没有那么伶俐,便只能悻悻地沉默。
……
两个月后,众人终于抵达了边关的汐月城。
边关风土人情与京城大不相同,因为气候干燥,且风沙较为猛烈,街道两边不见木头制造的房子,多是用泥沙砌成的平房。
道路上少见穿着长袍与襦裙的男女,男子多是光着膀子,露出黝黑精壮的上身,女子则是穿着绣花的皮衣,露出一张晒成健康小麦色的脸。
风尘仆仆的侍卫队一露面,就吸引了城中居民的注意力,不过大多只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去。
“哦,知府又要换人了啊。”
“我前两天才看到知府府上的马车,他人不是没死吗,怎么就换人了?”
“也不知道这新知府能活多久。”
“要我说,皇帝可真爱折腾,也没见做什么好事。倒不如把城还给单于,你看单于为了咱们又做了多少。”
“嘘……别被新知府听到了,那边的人就爱玩阴谋诡计,指不定要悄悄把你毒杀掉。”
在边关,大衍的实力被削弱到了极致,且汐月城中被草原联盟势力渗透严重,知府无法凝聚起丝毫民心。
有些侍卫听到了居民的议论,想要发火,却被侍卫长给严厉制止住。
“这里的地盘不只是我们大衍的,你们要是做了出头的椽子,我可护不了你们。”
等到了知府府后,老知府倒是热情地款待了众人,还单独将厉明渊拉出来商量。
“有你上任,我也就可以安心还乡了。三日后,我给你设宴接洗风尘,届时无论单于提出什么要求,你都不要拒绝。匈奴性格野蛮又骁勇善战,如今咱们大衍新帝刚刚继位,朝堂动荡得厉害,匈奴未必不会抓住机会收复汐月城……就算你带来这么些兵力,也防不住啊。”
厉明渊自是知晓现在边关形势危机,李天野是存心想将他当做棋子来用,但谁让这是他能够抓住的最好机会?
高风险,就意味着高回报,他相信凭借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就算不能击退匈奴,也能够拉扯一段功夫。
三日后酒宴如期举办。
是夜,知府府上灯火辉煌,城中的大衍官员同坐一排,草原的各部落长又坐另一派,而首座则摆了三个位子,分别是属于老知府、厉明渊和单于的,两边可谓是泾渭分明。
美艳的胡女穿着露腰舞裙,跳着奔放热烈的舞蹈,令宴会的气温逐渐升高。
“来,单于,这是我们从京城带回来的佳酿,还请品尝。”厉明渊露出清正友好的笑容,去给单于倒酒。
单于仔细打量过他后,笑道:“你跟之前那些人,不太一样,似乎并不怕我。不错,不错,我就喜欢有胆识的男儿!不过你们中原的酒太淡了,我们草原上的小孩子都不喝。我难得觉得你顺眼,就让你尝尝我们大草原上的酒!”
单于取出一壶烈酒,张口就让厉明渊喝光,否则就是不给面子。
厉明渊光是闻着那浓烈的酒气就觉得呛鼻,他其实并不好酒,喝酒上头容易误事,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便只能忍着喉咙与胃部的不适,喝了几大口。
“成了成了,要是喝成一坨烂泥,也没意思。”
单于颇有些恶意地咧嘴一笑,重新抢回酒壶,也不介意厉明渊刚才喝过,咕嘟咕嘟便将剩下的一大半喝了个精光,然后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酒过三巡后,单于便将粗壮的胳膊搭在厉明渊肩膀上,一副你好我好哥俩好的模样。
“我听说,你有个貌美如花的夫人,是皇上赐来的,不如今夜就让我来享用享用?”
厉明渊再也维持不住笑容,哪怕他不喜欢柳霜霜,也断然不会将对方随意献给其他人,单于说的话,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柳霜霜,亦或是皇帝,都是一种侮辱。
“内子姿色平平,否则早已成了宫中妃嫔,何苦跟我?阁下酒量过人,我实在佩服,要不咱们还是一块去吹吹冷风,否则明早怕不是要头疼。”
单于将蒲扇大的巴掌落在厉明渊后脖颈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捏断这细长的脖子。
“小弟你倒是个正经人,可是光正经还不够,最重要的是得识时务。既然如你所言,夫人这般普通,那你还是留着吧。”
厉明渊刚要松口气,但等单于将下一句话说完后,又忍不住捏起拳头,额角青筋暴起,竟是极其愤怒,难以遏制。
“听说你的小爹才是真的国色天香,你与他一直在马车上搞名堂,要不让老哥我见识见识?”
“你——”厉明渊将五指掐成爪状,已经有了直取单于性命的想法。
正在此时,一句轻飘飘的话从偏房里传出。
“行啊,这就让你见识见识我们搞出来的名堂。”
单于猛地一回头,就见许清穿着一袭白衣翩然登场。
跟单于从前宠幸过的所有女子都不同,许清有着他前所未见的雪白肌肤,气质更是如同雪山上万载不化的寒冰,圣洁空灵,几近无情,像是中原神话里描述的仙人。
但正是如此,才更能激起人的暴虐。
原本单于只是想要折辱一下厉明渊,才会这么说,事实上却对男子毫无兴趣。
男人,又硬又臭,身上毛发还多,倒不如跟自己的坐骑睡,还能培养默契。
可是许清却让他产生了惊艳的感觉。
这么一个桀骜的玉人,滋味定是比女子还要美妙!
“你过来,让我……”
“歘!”
单于话音未落,喉咙便是一凉,紧接着视线一阵偏转,最后砸落在地。
奇怪,他怎么飞起来了?
单于脑子混沌无比,过往的一切如同走马灯般闪过,明明只是一瞬间,却好像过了一辈子。
直到他看到自己没有了脑袋的脖子正在“滋滋”喷血,他才意识到。
原来……自己已经死了。
“渊儿,为父似乎从未教导过你,没有什么是‘杀’不能解决的。如果杀一个不够,那就杀一双;杀一双不够,那就杀一百……面对敌人,得像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记住了么?”
刚饮完烈酒,厉明渊的思想还沉浸在许清受辱的愤怒中,根本没有意识到单于已经死了。
不过在许清的目光扫向他时,他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真乖,好好看,好好学……还有,不要乱喝别人递过来的东西,脏。”
许清含着柔和的浅笑,凑到厉明渊身边,替他抚去面上沾染着的血水,并用食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嘴唇。
这动作,并不像是一位长辈对待晚辈,而是亲密的情人在做亲密小动作。
但在厉明渊产生这样的意识之前,许清就提剑杀向了那批叫嚣着要为单于复仇的部落长。
剑出寒光,鲜血飞扬。
在人群之中,许清仿若化身一位杀神,脚踏舞蹈,轻灵地斩下一颗颗人头。
那身如月般皎洁的白衣,也染上了丝丝血花,美不胜收。
厉明渊痴迷地注视着这一幕,不知是烈酒上头,还是小鹿乱撞,只想要与许清一同沐浴鲜血。
杀——杀——杀!
然后,把这天下,都捧到自己的小爹面前,一尽……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