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柳絮三人被推推搡搡地关进一间昏暗的破房子里。室内几乎没有光线，只有头顶破瓦缝里透下几缕日光，随着太阳落山，日光稀薄，这点光线也变得微乎其微。
柳絮听见屋内有咳嗽声，等双眼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才注意到角落里蜷缩着七八个同样年幼的孩子。同时，他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刚才被推进来时就闻到了，现在越靠近角落味道就越浓。
那些孩子目光呆滞，见到他们三人也毫无反应。柳絮心里凛若冰霜，他本以为是那些人是冲着他柳家来的，但看到这些小孩子的样子以及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他意识到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三人蹲在一起，互相用被捆绑在身后的手扯下对方嘴里的布条。
“小公子。”小米极小声地叫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头，跟今早上去商铺闹事的人会不会是一伙的。”
柳絮：“可能吧。”
相比这个，他更想知道这些小孩子是怎么回事。
柳絮慢慢挪过去，打量着一个蜷缩在墙角的小孩。他身上粗布麻衣破成一缕一缕的，被血染成了斑驳的深褐色，光线太暗看不清他身上的伤，而自始至终小孩都没有抬起头看他一眼。这情景甚至比柳絮当初在街上遇见柳十三时还要惨烈。
柳絮心乱如麻，不知道是何人竟会对稚子下如此黑手。他刚想轻声问些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人声。
门被打开，柳絮看到太阳只剩半个挂在对面山尖上，马上就要天黑了。
来人有三个，背着光看不清面孔，从身形上柳絮认出了旁边两个是下午袭击他们马车的人，中间那个可能就是他们口中的老大了。
为首的男子身形偏瘦弱，此刻提着一把阔刀向屋角走来。
柳絮感受到刚才一直没吭声也没抬头的小孩动了一下，身体微微颤抖。
“下午刚丢进来的是哪三个？”
男人的声音响起，阴鹜中带着一丝嗜血。
下一刻，角落里那些与柳絮他们挨得近点的刚才毫无生机反应迟缓的小孩立马像是避如蛇蝎一般连跪带爬远离了他们，挤在离他们最远的角落里。
柳絮他们三个立马就被孤立出来。
这时，屋内的烛火被点亮，他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那张布满狰狞烧伤疤痕的可怖面孔下，眼睛里闪烁着残忍的幽芒，此刻正盯着，呃，盯着柳十三？
“瞧瞧这张令人作呕的漂亮脸蛋，柳家养尊处优的二公子果然如传言一般是个花拳绣腿的草包。”男人捏着柳十三的下巴轻蔑一笑，“我最喜欢看像你这样无知愚蠢却又无忧无虑的富家公子被折磨得涕泗横流哭着求饶的样子。不如，就先从你这张脸开始吧。”
柳絮听了这话简直头皮发麻，他意识到男人竟把柳十三当做柳二公子了。见男人掏出一把小刀准备在柳十三脸上比划，他想也没想侧身朝男人撞去。
男人没有防备，差点被撞得一个踉跄。而柳絮用力过猛摔倒在地上，男人一把丢开柳十三转身朝柳絮走来，一脚狠狠踩在他身上，柳絮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被踩移位了。
“你眼瞎了吗？我才是柳家二公子柳絮。他不过是个偷穿了我衣服的下人。”柳絮嘴角渗出一丝血，直勾勾地盯着头顶上的男人，一边忍着剧痛一边强硬地说道。
男人松开脚蹲下，一把抓住柳絮的头发，把那张脸凑到自己跟前。柳絮不甘示弱地瞪着双眼回视，“我爹是整个白柳镇最有钱的人，我才是你口中的富家公子，跟其他人无关，你放了他们。”
“哈哈哈你小子有骨气，不过放了他们是不可能的。至于你，越是有骨气的我就越是喜欢慢慢折磨。你刚打断了我，那我就先拿你开刀。”说着男人又拔出刚才没用上的小刀。
柳絮刚放了狠话，心里却是没底。难道真的要被毁容了吗，虽然说伤疤是男人的勋章，但是顶着满脸刀疤还是不太美观呃。
他现在只恨自己还是太弱小了。
柳絮心中风起云涌但面上却不露神色，只是略微紧张地盯着男人以及他手里的小刀，自然也就没注意到旁边的柳十三眼神中充满阴狠，被捆在背后的手正在暗中积蓄力量，等男人真正要下手的那一刻，就爆发魔力出手杀了那人。
此刻柳十三也顾不上自己贸然出手后暴露身份的问题，他前世领略过那男人的手段，不能让柳絮也受此折磨。
正千钧一发之际，门外有人禀报说柳家家主来了。
男人拿冰凉的刀背拍了拍柳絮的脸，冷笑道：“先放你一马，等我去会会你的老爹。”
男人走后，室内又恢复了一片漆黑。
柳絮躺在地上，终于咳出一口鲜血。
方才男人看着瘦弱，脚踩在他身上却如同千斤坠一般，他感觉内脏似乎受伤了，眩晕感一阵阵袭来，难受得要命。
“小公子……”小米压抑着哭声，浑身颤抖。她从来没见过柳絮如此受苦，此刻却只能跪伏在地上朝他挪过去。
柳十三也伏到他身边来，柳絮顺势把头埋在他身上，把嘴角的血迹蹭到他的披风上，长叹一声。
“下次别再穿我衣服了，太危险了。”
柳十三眼神晦暗，“我的命是你救下来的，如果能替你受罪也是应该的。你不该出言挑起他的注意。”
柳絮疲惫地说：“我救你不是为了你替我卖命。你有你的人生，我亦有属于我的命运。下次别再说这种话了。”
少年头靠在他的怀里，虽然隔着几层衣服依旧能感受到少年说话时的嗡嗡振动。
柳十三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开口，“好。”
……
东胡岭。
某间外表简陋的木屋内。
柳爹踏进这间屋子就感受到一种诡异的割据感。只因这间木屋内装饰实在过于华丽，而它外面却仅仅只是个破旧的木屋。
“柳老爷大驾光临，鄙舍当真是蓬荜生辉。”男人坐在与整个屋子格格不入垫着虎皮的紫檀木椅上，似笑非笑着。
不止是他坐着的椅子与室内装饰风格不同，这其他的屏风挂画桌椅都毫无格调可言，纯粹是贵重物品的堆砌。
“用不着这么酸溜溜地说话，山猪吃不了细糠，装得再像也没用。”柳爹毫不客气地出言讥讽。
男人被激怒，一巴掌拍碎手下的椅背，“你可不要忘了你现在在我的地盘，你儿子还在我手里！”
柳爹：“大不了玉石俱焚。”
男人嗤笑：“就凭你？”
柳爹毫不泄场，冷笑道：“柳家百年基业，想斗垮我，恐怕没那么容易。”
男人手中汇聚灵力，骤然挥出，森寒的劲风吹乱柳爹的发丝和衣角，身后传来轰然爆裂的声音，他却巍然不动。
“我知道你是修仙者。”柳爹依旧目光灼灼地盯着男人，“而你对柳家又知晓如何？你猜我手里有没有底牌，敢来孤身赴约？”
男人这才面色铁青，冷哼一声。“少在这跟我装神弄鬼，拿你柳家全部产业来换你儿子的命，少一个子我就卸他一条胳膊。”
柳爹：“你可真敢想，不怕胃口被撑破吗？”
男人：“这就不劳烦你操心了。明天日升之前，我保你儿子是完整的，日升之后他那小胳膊小腿是否还保得住就看你了。”
“送客！”男人居高临下地喊道。
柳爹只狠狠剜了男人一眼，便自己转身离去。
出了东胡岭，几个身穿黑衣的人跳到他面前。
“找到絮儿被藏在哪了吗？”柳爹问道。
为首的黑衣人跪叩道：“在东胡岭没有打探到二公子的下落。属下办事不力，老爷责罚。”
“算了算了别跪了，起来吧。”柳爹心烦意乱地说。
“还有一件事。”黑衣人开口道，“府中传信说大公子回来了，还带回青云宗一位仙人。”
柳爹：“这么重要的事你不早说！”
黑衣人：“属下也是刚收到传信。”
柳爹：“走走走，快回去。”
……
柳絮被男人恶狠狠地掐住下巴，一张丑恶的嘴脸近在咫尺，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脸上沟壑纵横的疤痕。
“我稍微动动手指头就能碾死你们，你爹他凭什么这么嚣张？”男人陷入癫狂，手下逐渐用力，“底牌，你们柳家能有什么底牌。说！什么底牌！”
柳絮感觉快呼吸不上空气了，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你掐我脖子让我怎么说话。”
男人松开手，柳絮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你既不知道柳家二公子长什么模样，那大概也不知道全镇都晓得他是个脑子不好使的。既脑子不好使，我爹怎么可能会把家里的秘密透露给我。”柳絮摸着嗓子，嘶哑地说着。
“你别糊我，你这伶牙俐齿的可不像个傻子。”
“你不是想知道我爹为什么那么嚣张吗？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
柳絮对男人做了个口型：你要完了。
他刚才忍着头晕终于想明白这件事的始末。他爹和大哥可能早就知道这伙人，但这伙人并不好对付，于是大哥提前去搬救兵了。至于搬救兵的对象，他猜八成是青云宗，因为之前听柳夫人提到过柳家祖上有过先祖是青云宗弟子，而且白柳镇就在青云山脚下，有这两层渊源，能搬到救兵的几率就提高了。
而他爹所说的底牌可能就是如此。
不过也有可能他猜错了，并没有救兵过来，而他爹也只是在唬人。
但是管他呢，反正气势要足。要打击敌人嚣张的气焰，不能让对方随便拿捏。
而在这时，又有人来禀报。柳家家主折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一个佩剑修士。
柳絮笑，看来是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