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石门背后是长长的甬道，高大概有两米，宽度也紧可供三人同时并肩通过。白南走在最前头，灵宿走在后面，唐官虽然在前，却也时常会观察环境而往后瞥两眼。

这甬道既没有岔路，也没有机关，几个人走了有一会儿了，慢慢察觉不太对劲。

“我说，我们几个神仙，不会碰见鬼打墙了吧？”莫珩皱着眉头看着周围忍不住道。

唐官冷“哼”了一声，道：“别忘了给咱开道的是谁，是个鬼都得退舍三分吧。”

白南对他这一声吹捧很是满意，如今二人在一条战线上，莫珩算是个彻彻底底的外人，莫阳这象征性的派下两个人来，一个是他的心腹，一个却是郗荣的旧部下，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倒不是鬼打墙什么的，但确实不太正常，”白南道，“还是小心一些吧。”

他这个人，什么事情一向拎得清，也没有沉浸在方才的事情里，却是比之前沉稳了一些。自己的父亲以这样的姿态被摆在这里不知道多长时间，这事放在谁身上都咽不下这口气，而他这次也确实急了，探路也探的张弛有度，大概是真的想抓住设那个阵的人痛扁一顿。

郗荣打了那一架之后，起码证明了自己并不是个毫无用处的拖后腿的，这对于她来讲非常重要，所以心情也跟着舒畅了不少。

“你叫什么名字？”郗荣问乖乖被她抱在怀里的这个小鬼。

小鬼回过头来，冲她甜甜的笑了笑，“我叫小虎子。”

“小虎子，”郗荣叫了一句，“这是小名吧，你没有大名吗？”

小鬼愣了愣，摇了摇头。

郗荣道：“那如果让你选一个姓的话，你想姓什么？”

那小鬼眨了眨眼睛仔细思考了一下，“李。”

“木子李吗？”

小鬼轻轻点了点头。

郗荣笑道：“那不然，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姓李，名唯，李唯，如何？”

小鬼噘着嘴歪着头，好像不大明白，郗荣又道：“唯字，代表你很特别，没人能取代你，天下独一份，怎么样，是不是还挺霸气的？”

白南在前面探着路，还不忘腾出空来应了一句：“你还别说，是挺别致的。”

“李唯，”小鬼奶声奶气的复读了一遍，接着甜甜的笑了起来。

“李唯，李唯，李唯……”他不断的喊着自己的新名字，晃动的郗荣都担心自己哪一刻没抱住他就自己摔下去了，“天下独一份，我是！”

他咯咯的笑声回荡在这长长的甬道里，郗荣也笑着附和着他，“对啊，你看你，眼睛长得多漂亮啊，很像你们凡间的琥珀珠。”

此话一出，小鬼的笑声忽然停了，他认真的盯着郗荣的眼睛，而后朝她靠近了一些，问她：“姐姐，你觉得这样，也很漂亮吗？”

说完，他的双眼开始流出黑红的血液，顺着黑漆漆的眼眶一直流到了脸颊，下巴，滴到了郗荣的身上。

尽管这张看上去异常可怖的脸离她不过咫尺，不过她的笑始终未变，灵宿默不作声的向前了一步，整个队伍忽然停了下来，陷入了一片死寂。

“漂亮啊，一只是红色的琥珀，一只是蓝色的，更值钱了。”郗荣先开了口，问他：“没人夸过你吗？”

那小鬼显然是愣住了，郗荣抬手朝着他的眉心一点，他脸上的血液便开始逐渐消失，眼眶里的血窟窿也转变回了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只不过正如她所说，一只是红色的，一只是蓝色的。

他好像很失望，也好像是伤心，被她看的不太自在，把头埋了下去，半晌道：“没有，他们都说我是怪物。”

“他们打我，不给我东西吃，都说我是怪物，会给他们带去灾祸。”

郗荣一只手抱着他，抬起他瘦小的下巴，逼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问他：“你信吗？”

郗荣的眼神中收起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某些带有压迫感的情绪，像是逼问。他眼中带着明显的惧意，又或者说这个状态让他又变回了那个不自信的自己，尽管郗荣已经抬起了他的下巴，但很快，他又将眼帘垂了下去。

“我不想信，可是他们都这么说。”他顿了顿，又道，“除了我奶奶，可是她死了。”

郗荣道：“所以，你就觉得你自己是个怪物？”

其实这个问题对于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来讲，确实是残忍了一点，六七岁的年纪很多时候连是非善恶都分不清楚，他们对于自身的定义大都取决于外界对自己的定义，可他却已经被迫的去思考对于他而言如此复杂的问题。

几个人都没说话，好像都跟郗荣一起等着他的回答。

他沉默了半晌，忽然抬起眼帘，眼神坚定的对她道：“我不是。”

郗荣笑了，对他道：“所以，你不是。”

“因为你觉得你自己不是怪物，所以你一定不是。”

小鬼惊讶的愣了半天，没说话，也可能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

“不是我说，碧落，”白南转过头来，看着她很严肃的道，“我觉得这次真得砸墙。”

郗荣往周围看了一眼，这地方也没机关，路线也不繁琐，但就是看不到头，确实是有点问题。

“砸吧，”她道，“你想砸便砸。”

白南又问了一遍：“那我真来了？”

郗荣手里抱着个孩子，状态看上去异常悠闲，道：“砸吧，不过你有个三长两短不要紧，别忘了这还有个弱不禁风的我和一个孩子，一会儿有事记得给我俩过来当个肉盾。”

白南瞥了她一眼，她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又抱着这小鬼走了一路，脸上却丝毫没有疲惫的样子，实在是很难跟“弱不禁风”四个字联系到一起。

“跟我来。”郗荣怀里的小鬼突然开了口，他从郗荣身上跳下来，脚上包扎的布料因为包的漂亮，看起来像是双干净简约的小鞋子。

他往前走了几步，走到白南前头，隔空敲了三下，一扇紧闭的石门赫然出现在眼前。

“原来……”郗荣迟疑了一下，“你就是下一道门？”

小鬼点了点头，他将手放在那个门把上，刚要打开，又回头过来看他们几个，似乎是有点不确定。

“你们过来，是找曹姐姐的吗？她在这里。”

曹姐姐，郗荣心道，难道是曹谨言？

郗荣道：“我们是来找她的。”

“那你们找她干嘛？”

郗荣道：“她带走了我几位朋友，我来找她要人。”

小鬼“哦”了一声，道：“我看见她带几个人进去了。”他顿了顿，若有所思，“若是她把那几个人吃了，你们会杀了她吗？”

莫珩想都没想，接着道：“当然了，若是这样，这种祸害凡界的妖物，还留着她做什么？”

那小鬼沉默了一阵，而后缓缓的抬起了头，“我也杀过人，你们，要杀我吗？”

莫珩冷哼一声，“早就看出来你并非善类，既然这样，我便先清了你，再去清这里头的另一只鬼！”

说罢他便翻身而起，直冲小鬼而去，那小鬼听他这话，跟着彻底的露出了凶相。他似乎是将自己最凶恶的一面露了出来，鲜血淋漓的眼眶，皮肤开始溃烂成疮，方才那可怜兮兮的样子丢的半点不剩。

他一个才死没几年的小鬼，道行却已有百年，招招迅速狠辣，莫珩竟一时拿他不下，二人天翻地覆的在那门口斗了一会儿，眼见他就要收了那小鬼，灵宿却挡在他身前，接下了那一剑。

对于这种发展，那个小鬼是意外的，原本他大概觉得后面这个对着自己凶巴巴盯了一路的人跟眼前这个想杀他的人是统一战线的，却没想到他会跳出去救他。

郗荣道：“住手吧。”

莫珩还想继续，可无奈力气没对面的人大，想动动不了，想退居然也动不了。灵宿察觉他要收一收，这才忽然一松，他被这下诓的险些没站稳，往后退了两步才终于稳了身形。

“你……”

他一生气便会脸红，这次大概也不是生气，而是——

技不如人，羞的。

灵宿没理他，也没腾手照顾他身后的那个小不点，转头眯着眼近距离的打量了打量，顿了顿，道：“这副鬼样子，丑死了。”

他这样一说，小鬼当场脸色就挂不住了，龇着牙对着他又凶了一下，“要你管！”

灵宿压根没看他，只走到那石门前扣了扣，那门便“轰隆”一声，开了。

他刚要抬脚往里走，便被那小鬼一下拦住，“不许进！”

灵宿勾了勾唇角，照直的往里走，那小鬼见势不对，接着便龇着牙往他身上扑，谁知扑了个空，再一回头，人已经进去。

“不许进！”他急的边喊边化作一只鬼影往里跑，“曹姐姐！有坏人！！！”

事情……好像比想象的容易许多？

几个人愣了一小愣，空气中尴尬了一瞬，唐官咳了一声，道：“那我们也快些进去吧。”

莫珩脸上挂不住，他这会儿进去肯定是最尴尬的一个，所以很识趣的靠在墙边上没动，郗荣从他旁边路过的时候，忍不住善意的提醒了一句：“莫珩神君，知道你迫切的想为民除害做点贡献，但有些仇怨是因果报应，旁人插不得手，下次烦请问清楚了再动手，免得错伤无辜。”

莫珩脸上的不屑写在脸上，他长相本就与莫阳有些相似，做出这种表情来倒让郗荣感到有些难以言喻的“亲切感”，他道：“神杀了人都要接受惩处，何况是只身份低阶的小鬼，我看碧落神君这些年在千寒山上面壁思过，真是越面越回去了，以前可没见你行事作风如此优柔寡断过，倒真是让我有点看不起你了。”

他说这话分明就是想刺她，没什么道理可讲，郗荣也懒得与他争辩，抬脚便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