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新闻里的桑学兴参加电影首映会,一身西装革履,头发梳得光亮。尽管已步入中年,仍能从那张意气风发的面孔里看出几分年轻时候的英俊帅气。
桑渺紧紧地抿唇,想起那一回她结束接待,在酒店外看见的一幕。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任谁见了都会夸上一句这对父子的感情真好。
手机适时打断了她的思绪,一个名字在屏幕闪烁不停,桑渺垂眸瞥了一眼,任由其响了一轮。
贝熙扒拉下耳机,探出身提醒她:“桑桑,你手机响了。”
桑渺哦了声,拿着手机到阳台接电话。
号码是她继父卓宏,四五年都不会有一个电话,此时却闹腾得一个接着一个打来。
桑渺撑在阳台的栏杆,接起了电话。不出所料听到熟悉的声音,她自嘲地轻笑了下。
天空渐渐由蓝转灰,灰色云层堆积,遮住了原本当头的日光。一阵强风呼呼地刮过来,热气稍稍减退,迎面吹乱了她额头的发丝。
“你在来宁有见到你爸吗?”阮彦芝劈头就问。
桑渺没有说话,不论她说见过还是没见过,阮彦芝都能无限解读她的意思。
“你要是和他有联系,妈妈也不怪你,毕竟他现在有钱有势。”阮彦芝说话阴阳怪气,语气中带了满满嘲讽,“穿得人模狗样,不知道那些看她节目的观众知不知道他是扒拉着小三才发家致富,抛妻弃子抱上小三的大腿就能功成名就,这桩买卖不亏。”
这些话听得桑渺耳朵快起了茧子。
起先出于她会心疼、安慰母亲,然而当阮彦芝像祥林嫂一样说的次数多了,并把对渣男的怒气发泄在她身上时,桑渺也不愿意再理会她。
她不是谁的垃圾桶,不是必须接受这些负面情绪的。
桑渺淡淡地说:“卓叔叔对于你这么纠结前夫的事,他心里就没半点想法?”
施潆文总说她心软,是啊,她要不是心软,现在哪还能接得到她妈这指桑骂槐的电话。
她见那头突然沉默下来,她继续说着,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心平气和同她妈妈讲话了。
“每回你只要听到丁点儿有关他的消息,你就会来我这里倒苦水,还迁怒到我身上,他出轨抛弃妻女难道还是因为我?不然你为什么总对我冷嘲热讽阴阳怪气?”
憋了这么多年的话,话一出口,路也走到了尽头。
阮彦芝似乎没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哑火许久,吞吞吐吐说:“你是我女儿,我不和你诉苦,那和谁诉苦?”
她说着像终于找到质问的理由,话锋一转道,“哦,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想去找你那个好爸爸,你去吧,我以后不会再拦着你。就是不知道小三容不容得下你,要么你去认小三当妈,说不定你还能成为他们家的一份子!”
她现在反应如此大,无非就是意难平,看不上前夫过得比她好。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丝细细悄无声息地落在她的发间、肩膀和身上,脸颊的雨水滴答滑落成两行,她摸了摸脸,手上湿湿的,有些清凉。
转瞬间,雨丝放大成坨坨雨堆,从空中砸向地面,对面宿舍楼的阳台上,同学陆续出来收衣服,只有她视若无睹,无动于衷地靠在金属栏杆。
视野渐渐模糊,雨水无孔不入地钻到全身,桑渺整个人被淋湿,淋得像只落汤鸡。
阳台身后的推拉门猛地被拉开,贝熙快步出来拉过她的手臂,惊讶地问道:“下雨了你没感觉啊?傻站着干嘛呢?进去呀!”
桑渺冲她扯了个笑。
“别笑了,真难看。”贝熙嫌弃道,说话间把她拉进宿舍,推她坐下,“我去拿毛巾,你坐好。”
贝熙风风火火地跑进卫生间,帮她拿她的毛巾。
她转开视线,扫视了一圈整间宿舍,最后蓦地一顿定在贝熙的那台笔记本电脑上。
画面停在桑学兴那张略显皱纹的脸,他靠在椅背聆听眼前实习生的工作汇报,眉头稍稍皱起,聚成眉峰。画面旁打了一行字幕——严格但不失关切。
桑渺眼眸微黯,快速转开了视线。
她的手机刚才被贝熙夺走,然后随手放在书桌上,此时嗡嗡嗡前后左右振动,正巧贝熙拿着干毛巾出来,递给她,催促着说:“你先赶紧擦擦,再去洗个澡,这样不容易感冒。”
桑渺接过毛巾随便擦了两下。
“哎,小付给你打电话了。”
贝熙探身过去把手机拿过来看了眼,然而桑渺看也不看推回到她手里,立马起身道:“你就说我去图书馆,把手机落宿舍了。”
“哎哎你俩又怎么了?”贝熙在背后冲她大叫。
桑渺摆摆手,转身进了卫生间,静静地靠在门上。门后传来贝熙讲电话的声音,不到半分钟,身后的门板被扣了两下,贝熙的声音透过木质门板穿过来。
“我和他说了哦,他说等你有空给他回个电话。”她停了停,语气里略带上几分小心翼翼,“桑桑,你没事吧?”
“我没事。”桑渺说完,顺手打开了花洒,冷水哗哗喷出,兜头一盆水淋下来,她忍不住冷得打了个激灵。
——
当天晚上,桑渺便有些着凉,喷嚏接连不断,纸巾也用了一大包,她吃了颗感冒药早早地睡下,谁的消息都没理会。
然而到了次日早上,这病情严重起来,开始发起高烧,贝熙没让她拖,拉她起来去医护室,路过食堂的时候,两人进去买了个早饭。
“桑桑,那是小付同学吧?他旁边那个女生还挺好看的,是女朋友?”贝熙拎着打包的早饭,冲另一处努了努嘴。
两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生活区入口,女生娇小玲珑,手里捏着张饭卡扇风似的不停地扇着,不知她说了什么,她身旁的男生笑着摇了摇头。
桑渺刚才从食堂出来便看见了付念寒和段书,只是她口干舌燥,喉咙痛得像压了千金重石一样,一句话都不太想说。
贝熙没等到她的回复,自顾自地说:“两人还挺配的,身高差也正好,桑桑他们真不是男女朋友吗?”
那两人像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头看过来。
桑渺立马收回视线,低头嗯了声,敷衍说:“是的吧。”
确实很配,男帅女美,生活区路边有其他人不断地往那一处瞄一眼再瞄一眼。
这副画面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贝熙扶着她的手,凑近了看她的脸色,关切地问:“现在很难受吗?我们快点过去医护室。”
桑渺抿了抿唇,被她架着身体加快了脚步。
桑渺这一烧烧到了三十八度六,除了喉咙疼和大腿酸疼,其他什么感觉都没有,把贝熙吓得生怕她烧成痴呆儿,连问了医生好几遍她有没有事。
医生平平淡淡地给她开了两瓶输液袋,让她去注射室坐着。
桑渺前一晚没睡好,三番两次突然醒来,这会儿挂着点滴,眼皮一点点地沉重起来,视野越来越模糊。
偌大的注射室大清早只有她一个病人,安静地只能听见玻璃窗外啾啾的鸟鸣,阳光肆无忌惮地跑到她的脚边,企图攀上脚背。
她支着下巴开始打瞌睡。
贝熙在她挂上点滴后,被实验室的师兄叫走了。临走前说叫人过来陪她,被她连连拒绝。最后等人走后,她开始昏昏欲睡。
桑渺这人,独立自主惯了,最怕麻烦别人,人情债不好还,对她来说保持距离不要牵扯太深,所以这么多年一圈下来,知心朋友也没交上几个。
她睡得并不沉,意识仿佛浮在空气里,外头的说话声、脚步声清晰得传到她的耳中。似乎有人进来注射室,那位给她开药的男医生在和人说话,然后声音渐渐小下去,消失不见。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注射室的一阵喧嚷声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正想拿手揉眼睛,手背感觉到些微疼痛,她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她是在输液。
一张放大的脸庞蓦地出现在她眼前,睡意瞬间被惊得四散,身体连忙往后退。
“快挂好一瓶,我去叫医生过来。”他冲她笑笑,不待她询问,快步走出注射室。
桑渺抬头看看输液袋,仅剩最后一点药水顺着针管流下来。
他怎么在a大?她迟钝地回想起早上在生活区看见他和段书,刚转了个念头,付念寒带着医生过来帮他换针。
注射室里还有另外两个同学在输液,一个闭目养神睡觉,一个低头玩着手机,桑渺收回视线,落在付念寒身上。
“你怎么在这里?”待医生走后,她压低了声音问道。
付念寒坐在旁边,微仰着头看向那输液袋,等到输液袋的药水缓慢地滴下来,他才转过头回答说:“我看见你和你室友去了医护室。”
桑渺的脸色僵了僵。
他突然凑过来,声音被刻意压得很轻,恰好能够传到她的耳中,“你是不是在躲我啊?”
桑渺陡然间后退到另一边的座椅扶手,转头看向输液的另外两个同学,没有人发现他们这边的动静。
“姐姐,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他追问。
桑渺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考虑什么?”
付念寒的神情微滞,看向她的目光里好似带上些控诉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