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等菜上桌之后,左青棠师傅特意跑到后院来叫人吃饭,看到萧长捷和景和并肩而立,他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这种场景。
萧长捷看到师傅过来,使了个眼色,瞟了一眼景和。
左青棠立刻明白,他轻咳一声对萧长捷说:“来,徒儿,过来给你师兄见礼。”
师兄?
你不是只有我一个徒弟吗?
萧长捷眯着眼睛,危险地看向左青棠。
没等左青棠回答,景和倒是先提出了疑问:“师叔,你不是只收了永安郡主一个徒弟吗?林兄又是何时拜在师叔门下的?怎么从没听师叔提过?”
糟糕,没和师傅统一口径。
萧长捷连忙抢着回答:“我刚入门没多久,就这几个月的事。”
左青棠连忙帮腔说:“小阳刚入我门下没多久,我这几个月还未曾写信给师兄,是以景和你不知道也不奇怪。”
他连忙转移话题道:“好了,菜做好了,我们坐下说吧,边吃边聊。”
随后众人依次落座。
左青棠年长,就坐在了上首,左右两侧分别坐了景和与萧长捷,林婉儿坐在最末。
唐伯自觉地没有上来,也让萧长捷松了一口气。
虽说唐伯从前在雍州军里不过是个千夫长,在这长安城里不会有人认识。但不知为何,萧长捷觉得,在景和面前不能有一丝一毫疏漏,这个人敏锐地令人害怕。
饭已上桌,左青棠首先举杯,对景和说:“今天是中秋,你这孩子既然来看我,那我也有几句话要给你说,算是我倚老卖老了。”
景和垂手而坐,洗耳恭听。
萧长捷也竖起了耳朵,听他师傅又有什么高见。
只听左青棠咳了两下,正色说:“你这孩子,怎么还不娶妻?”
景和:······
您以为我中秋不在家里吃饭,是因为听不到这些话吗?
萧长捷忍俊不禁地噗嗤一声,惹得景和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随后左青棠又把炮火对准萧长捷说:“你笑什么,你也一样!”
无辜躺枪的萧长捷摊了摊手,痞痞地说:“我为什么不成亲,您老不是知道嘛!何必揭我的短呢!”
左青棠噎了一下,默默喝了口水。
同被催婚的景和好奇地问:“林兄难道是有什么隐情?”
左青棠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说起。总不能说她没有一点姑娘样子,没有男人敢娶她吧!
左青棠说不出口,倒是萧长捷起了捉弄的心思,装模作样地说:“倒也没有什么隐情,不过是我和世人不太一样罢了。”
景和疑惑地说:“不知道林兄指的是?”
萧长捷一脸坏笑,凑近景和说:“在下不喜欢女人,喜欢的是景和兄这样的男子。”
一旁的左青棠一口水喷了出来,不停地咳嗽。
景和也张大了嘴,活似见了鬼一样。
随后景和讷讷地说:“林兄别开玩笑了,这种事哪能信口开河。”
萧长捷耸了耸肩,一脸坦荡。旁观的知道内情的左青棠脸憋成了猪肝色,恨不得立刻起身,脱下鞋揍死这个小混蛋!
满嘴都在胡说八道什么?
萧长捷无辜地回望,她确实喜欢男人啊,她又没说谎。
萧长捷说完那石破天惊的一语之后,整个饭桌陷入了沉默。
只有萧长捷还浑然不觉似的大快朵颐,还对着在座的人说:“吃啊,大家怎么不吃?”
林婉儿听话地拿起了筷子扒饭,但那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萧长捷和景和身上游走,明眼人都知道她在脑补什么不能说的画面。
景和扶额,为什么每次遇到林书阳,他都要承受这些惊吓?
一场饭就这样诡异而安静的吃完了。
萧长捷知道景和今日前来,一定有事情要和师傅商讨。于是萧长捷装作没看见老师的眼神,装作听不懂景和请她回避的话,死皮赖脸地跟这他们两进了书房。
景和看着赖在房里不走的萧长捷,叹了口气说:“师叔,小师弟今晚不用温书吗?过几日就是秋闱了。”
有了作弊器的萧长捷异常的自信,骄傲地说:“你这种落榜了三次的差生,不懂我们天才的苦恼。我时常觉得,考试太过简单,没办法体现我真正的水平······”
“咳咳。”左青棠拼命打断,他可不想砸了招牌!吹几句行了,谁不知道你肚子里多少墨水!
倒是景和听了萧长捷这一番大话面色如常,十分平静地说:“那就预祝师弟一举夺魁,金榜题名了!”
萧长捷毫不惭愧地说:“借你吉言了。”
左青棠在心里疯狂吐槽,就你那水平别吹了,给自己留点后路吧!你知道你面前这位,是大周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嘛!你怎么好意思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左青棠生怕萧长捷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连忙开口说:“行了,小阳,你出去给师傅和师兄买点宵夜,师傅想吃汤圆了!”
中秋你想吃汤圆!我上哪给你整?
萧长捷无语地看向自家师傅,想让她走不用表现的这么明显,她走就行了。
萧长捷在两人的注视下愤怒地出了门,之后她走出院子,转了个弯,偷偷跑回了房顶上偷听。
等到房里没有第三个人之后,左青棠叹了口气对着景和说:“你这次来,不仅仅是吃顿饭这么简单吧。说吧,你究竟想干什么!”
景和站在屋中,环顾四周,看到书架上满满地书说:“左大人如今就甘心蜗居在这间屋子,整日与杜康为伴,不问世事?”
“当初师叔曾对我说: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臣残阳。师叔您的抱负还未实现,您难道就甘心这后半辈子闭目塞听、得过且过、随波逐流吗?”
左青棠听着少年的质问,突然想起自己当年写这首诗的心情。当年的他自负才高,初入宦海,便想要天下河清海晏、四海升平。可后来,一众老友死的死、散的散,连他也寒了心,一心隐居山林,只想做个不听不看的瞎子。
是从何时开始?他没有了当初的热血?
又是从何时开始?他连提起当初抱负的勇气都没有了?
左青棠叹了口气说:“我老了,如今在这世上苟且,也不过是遵守和老友的约定。若是能等到我们梦想成真的一天固然是好,若是等不到,也没有什么。反正自古以来,这天就是黑的。我虽期望有微弱萤火能点燃这片黑暗,但却也明白也许永远都不会有这一天。”
景和说:“师叔错了。若师叔就此举手投降,难道还盼望这天自己亮了不成?”
“我若想要天亮,那不管是用火烧、用雷劈!最不济我也要点亮手中的蜡烛,而不是枯坐在原地,等着上天恩赐,奇迹出现!”
“若人人都惧怕黑暗,那我就做第一个执炬的人!”
左青棠默了默,方才笑着说:“你父亲给你取字天明,倒真是没取错。”
他接着说:“你和我那孽徒倒是像,十年前她非要从军,给她阿爹说的,就是这番话。”
“可她的下场你也看到了。她失败了,不光自己死在了黑夜里,还搭上了全家的性命。景和,你也要如此吗?你河东裴氏一族,也想步镇北王府的后尘吗?”
裴景和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朝着左青棠行弟子礼说:“种种后果我早已想过。还请师叔出山,祝我一臂之力。”
左青棠看向北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片刻后,他扶起了裴景和说:“固所愿尔。”
裴景和看左青棠答应出仕,搅进长安如今这滩浑水里。他难言激动地说:“左大人高义,请受景和一拜。”
左青棠连忙制止了他的动作。随后左青棠思索了片刻说:“我之前不涉朝局,但身为大周子民,面对家国命运总是不能不闻不问。所以今晚我说的话,无关政见朋党,只出于我本心。”
裴景和乖乖应是,恭敬地说:“师叔请说。”
左青棠直接了当地说:“让萧长宁袭爵吧。镇北王府已经彻底在陛下的掌握中了,如今还有什么好怕的?”
裴景和叹了口气说:“朝中对萧世子的看法不一,有人怕他袭爵回了雍州,等十几年后,就又是一个萧晗!”
左青棠毫不留情地说:“你我都明白,此战之过,不在将士,而在中枢。”
“镇北王府上下为国尽忠,从前他们家是响当当一方诸侯,如今成了什么样子?你们做的太过了些,要知道物极必反!若是彻底逼反了萧长宁,难道你们就满意了?
裴景和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喝了一口酒。
左青棠叹了口气继续说:“凉州陷落、镇北王府没落已成定局,陛下削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此事便不宜再继续纠缠下去,再牵扯到镇北王世子头上。让萧长宁袭爵,才不会寒了北境三州将士们的心啊。”
萧长捷在房顶听到了这句话,嘲讽一笑,仰头灌了一杯酒。
长安城的云端之人,何时还会把边境将士放在心上?
若有外敌,他们便是长安的刀。若天下平安,他们就是长安的狗。
左右他们这样的人命就是这般轻贱,呼之即来招之即去不说,长安的贵人们恐怕还嫌他们土!嫌他们脏!用过了还要踩上两脚,以彰显贵人们高洁的品格。
无妨,无妨,等等看吧。总有一天,她会将这些云端之人,一个一个都拉下来,让他们也尝尝这世道,这人间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