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重塑经脉
林语元颇为冰冷地扫向素天白身后的人,素天白察觉到她的怒意连忙侧身一挡,“师姐莫要动怒,他们都是阿筝的朋友,若不是真心喜欢,阿筝不会这般拼命的。”
萧瑟从素天白身后走了出来,抬手垂眸行了一个礼,“见过大师姐。”
“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叫我!”林语元冷哼一声,拂袖进屋。
屋里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轻声哄劝着,随后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手捧拂尘面容和善,朝外面的几人作了一礼,“几位施主远道而来,先进屋坐罢。”
他从屋里招出一个小童,吩咐他接着煎药,便很是客气地请几人进了屋,“贫道灵虚,是清玄的师叔。”
“见过真人。”几人连忙规矩地行礼。
萧瑟行过礼后余光便扫向了有小童守在门口的内屋,灵虚子焉能察觉不到他的目光,轻叹一声,道:“清玄是语元一手养大的,如今见她伤重至此,心中难免怨怼,等过一阵子便好了。”
“是在下的错。”萧瑟难得地当众认错,雷无桀却没趁机打趣,唐莲和司空千落也微微低下了头。
“清玄虽自小在华山长大,但叫几个孩子带着养出一副血性,下山之前我唯恐她冲动伤了自己,便给了她一颗老君丹保命,看样子她是没有吃。”灵虚子微微摆了摆拂尘,略有深意地看着萧瑟。
萧瑟坦然,“她给我吃了。”
灵虚子颔了颔首,倏然伸出三指捏住了他的肩膀,旁边的人连反应都来不及了萧瑟就已经被按住了,萧瑟的身形一晃,任他拿捏着,不语。
“老君丹的丹气削减至此,看来你也不轻松。”良久,灵虚子收回了手,“你身体里有一股阴绵之力盘亘,阻止了你的内力运行,你内力不差,可惜了。”
雷无桀眼神一亮,“真人可有办法治好萧瑟?”
唐莲连忙甩了他一个眼神,没见那位师姐还怒着呢,秦筝到现在没好,这时候再请人家师叔给萧瑟治病,他听着都不好意思。
竹舍并没有什么隔音效果,林语元坐在内屋将外面的说话声听得清清楚楚,闻言气得当场就要出去把人赶走,一把拂尘挡在了她面前,盘坐在床榻对面一名老者微微摇头。
外屋里,灵虚子轻轻摇头,“虽然贫道会些炼丹制药之术,但施主的病并非药石可医。若是强行下针,只怕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怎么会?
萧瑟抿了抿唇,所以华锦才说,就算药王辛百草亲临也没有办法。
“贫道修为不够,若是掌教师兄出手,想来或有一丝生机。”灵虚子看着内屋轻叹一声,“若是师尊在此,想到的办法应当比贫道多,不过师尊将清玄送到掌教师兄处便离开不知去向了。”
萧瑟看着那道紧闭的房门,他轻声说道:“若真人出手相助,从今往后萧瑟绝不会再让阿筝受伤,我以性命起誓。”
她是华山最自由的鸟,他愿做一阵风,只要她想飞,就助她永不坠落。
他要有能力,去卷起那一阵扶摇直上的风。
竹舍里寂静了片刻,清风徐徐而来,房门前的地上忽然出现了三个字:三日后。
萧瑟眉目一缓,继而恭恭敬敬地朝屋门的方向行了一礼,“多谢师尊。”
屋内的林语元在心里怒骂了一句蹬鼻子上脸,转头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孩,心口又揪了起来,她的阿筝啊……
这天傍晚,林语元不太情愿地随掌教真人回了纯阳宫,灵虚子带着两个小童留在这里继续照料秦筝。
林语元一走,萧瑟才有机会进入那间内屋,竹制小榻上秦筝安安静静地躺着,右手用竹板夹着缠满了布条,小脸没有一丝血色。
“她经脉的伤和你不同,是被外力直接震断的,她自小身体不错,又有我纯阳功法护体,按理说不会被伤得这般重,此次受伤之前是不是经脉还受过重创?”
“是。”萧瑟想起当初她挨了一掌阎魔掌,那一掌之后她虽然吃了万灵丹,但仍旧躺了好久才起来。
灵虚子点了点头,“那就是了,她的右手伤势很重,短时间内是无法再拿剑了,最好连内力都不要用,仔细养个一年半载才行。她年纪还小,再来一次怕是要坏了根基。”
萧瑟看着她紧闭的眼,睫毛乖顺地搭在苍白的皮肤上,黑白分明,“她要多久能醒?”
“谁都不清楚。”灵虚子摇头叹了一声,收拾好针药转身出去了,“也许是明日,也许是后日,也许要等一个月。”
秦筝醒的时候没灵虚子说的那么久,萧瑟到华山的第四天凌晨,秦筝小小地清醒了一下,上一回醒的时候她被针扎得全身都在痛,她看到了师姐,看到了师叔,这一回醒的时候床边又是另一个熟悉的轮廓。
“坏东西……”
萧瑟睡得极浅,那一声微不可查的低嗔当即让他清醒过来,他连忙寻着方向望去,“阿筝?”
秦筝的眼缝只微微抬起了一丝,意识不太清醒,眼前模糊一片,仿佛在做梦。她闭上眼,轻喃道:“坏东西,我好疼啊。”
金针入体将她断掉的经脉重新续上,能不疼吗?
“好疼好疼的。”她还在轻轻念叨,脖子以下仿佛都不是自己的,可那痛感却清晰地四肢百骸涌向脑海,几乎要将她的意识绞碎。
萧瑟抚着她轻拢的眉眼,心疼又小心地哄着,“不疼了,以后都不会疼了。”
“原来经脉断掉接起来这么疼的。”秦筝的声音越来越小,“坏东西,要不你……”
别治了。
她不要他那么疼。
萧瑟一怔,随即低下头去,无人瞧见他此刻眼眶通红,他的指腹贴上那双微微翕动却再无声息的唇,“你吃过的苦,我总要尝一遍,才知道你为我付出过什么。”
过了两天,秦筝总算能自己坐起来喝药,说是自己喝,但她只有一只手能动,实际上还得别人一勺一勺地喂到她嘴边。林语元看着她试探性地舔两下勺子就皱出一张苦瓜脸,又气又好笑,“一口喝了,别磨蹭。”
秦筝苦哈哈地抠了抠被单,“师姐,这次没有蜜饯吗?”
“师叔说了,你伤得不轻,要想快点好,蜜饯就不能吃。”
秦筝一瞅那黑乎乎的药汤,想到自己昏迷的时候被灌了那么多苦药,胃里顿时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师姐~”
“听话,一口喝下去,眼睛一闭就过了。”
秦筝眼巴巴地望着竹舍外面,不知道在等什么。
林语元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起来,“看什么看,有我在,他休想进门!”
小脸一垮,这坏东西怎么怂了,他不是挺能的吗?
秦筝苦着脸,捏起鼻子仰头张大了嘴,“啊——”
活像要她把一整碗药直接倒进去似的,林语元给她逗笑了。
喝完药,秦筝歪头倒在了榻上,整个人难受得扭成一团,林语元又心疼又无奈地给她顺着后背,“乖啊,再喝几回就不喝了,我让师叔给你搓成药丸子,到时候不会这么苦了。”
秦筝两眼泪汪汪的,看得林语元眼眶也红了,“往后就留在山上,哪儿也不去了,你才下山一回就伤成这样,再来一回是想要我的命吗?”
竹屋外,萧瑟坐在窗台下头,听着屋内师姐妹两人的低泣,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趴在池子边的太华龟动了动龟壳,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去继续打盹儿。
和掌教真人约的三日之期眨眼就到,萧瑟临走时秦筝还在熟睡,灵虚子在太华池边等候,见他出来微微一笑,上前抓起的肩膀便腾空跃起,数十丈的高崖几息之后便到了顶。
灵虚子带着萧瑟向前方更高的山峰掠去,头顶是越来越近的天空,身后是越聚越浓的雪山云海,有那么一瞬间,萧瑟以为他已经飞至九霄,行于天际。
秦筝曾经带他这么飞过,但没有这么高,这是纯阳宫的逍遥游。秦筝带着他尚且需要喂他吃一粒风身丸,灵虚子的道行自然远在秦筝之上。
两人疾行于云海,前方隐约出现一座山峰的轮廓,本该直耸入云的尖峰仿佛被人削去一块,造出一片平台,一名古稀之年的老人手捧拂尘静静地站在一块石碑前。
离得近了,萧瑟看清那石碑上刻着巨大的两个字:剑道。
来到纯阳宫以后,雷无桀三人的震惊数都数不清,萧瑟心中无疑也是震撼的,但他素来擅于隐藏自己,可如今面对这两个字,某种呼之欲出的感觉强压在心头,震得他说不出话来。
“第一次看见这两个字的感觉最为重要。”立在石碑前的老人温声问道,“如何?”
萧瑟深吸了一口气,雪山之巅的风灌入肺腑,颤动的心神镇定下来,“道法无穷。”
老人轻轻颔首,转过身来,他是秦筝的师父,纯阳宫的掌教真人,李忘生。
他很苍老,就像纯阳真人说的那样,七十多岁了,他的目光很平和,仿佛早已看淡一切,波澜不惊,周身环绕着无穷妙法,让人无法看透,无从寻起。
那是道。
半只脚跨进仙门的人,神游玄境。
“如何?”
李忘生又轻轻问了一句,萧瑟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盯着对方看了很久,连忙拱手致歉,“冒犯真人了。”
“你前几日还唤我师尊,今日便如此客气了。”李忘生也不恼,拂尘一扫,掸去一张石桌和石凳上的积雪,缓缓坐了下来。
萧瑟恭敬地俯身行礼,“之前厚颜攀附阿筝的关系,如今得见真人仙颜,方知真人大度,晚辈却不敢再造次。”
一只拂尘架住了他即将拜下的双手,李忘生淡淡地说:“天家之礼不可受,萧公子请坐。”
萧瑟从善如流地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灵虚子捧着拂尘站在一旁,望着山下微微一笑。
“此处名为论剑台,乃我师尊飞升之前邀请天下豪杰论武试剑之所,师尊顿悟之后便在石碑上留下这两个字传给后人,清玄学剑小成后时常来这里练剑,她天生剑心,却迟迟悟不出道。”李忘生看着石碑上的剑道二字,“那时我便知道她的道不在这里,而在红尘之中。”
萧瑟忽然有种感觉,李忘生仿佛很早就知道秦筝会去往另一个世界,却没有阻拦,仍旧放她下了山。
“你是真龙血脉,不可在此间强留,最多七日便会有人来接你。”李忘生平静地看着他,“清玄若愿随你回去,你需得守住此前的誓言。”
萧瑟心中大惊。
拂尘猛地一甩,雪山之上山风如潮,四面八方的云海顺着风向朝这十丈见宽的论剑台奔涌而来,云气和寒风将萧瑟整个人裹了起来,刺骨的冷意走遍四肢百骸,最后直奔他破损的隐脉而去。
老君丹的丹气察觉到危险本能地运转起来,站在一旁的灵虚子反手甩出几枚金针刺进他的胸口,阻止了丹气运行。
胸口那股灼烧的痛苦未起,反倒是四肢如坠冰窖,冰刀似的寒风仿佛吹进了他的身体,将他的皮肉割得鲜血淋漓,一掌拍上了他的后心,他仰面吐出一口鲜血。
他自己的内力,毁去他经脉的阴绵之力,李忘生的内力和那华山数千年来的冰雪在他的经脉交汇处碰撞。
又是一掌,萧瑟的脸上青筋凸显,一张俊脸显得狰狞可怖,滑下的冷汗成了冰,转身他的身体就覆了一层冰霜。
挥出第三掌的时候,几枚金针从萧瑟身体里飞射而出,回到了灵虚子手中,李忘生拂尘一甩,“退!”
翻滚的云海,呼啸的长风,骤然褪去。
身体仿佛有数不清的东西抽离,萧瑟倒在地上抽搐了几回,老君丹的丹气在他经脉里四处游走,绕行一周后回到心脉里,他的脸色涌出几分病态的嫣红,忍不住又吐了口血。
“回去再让师弟给你几颗固本培元的丹药,休养一阵子就无碍了。”李忘生仍旧坐在石凳上,望向一边,“先下山去吧,出来太久清玄的身体受不住。”
萧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素天白站在石碑旁的角落里,背后白绒绒的一团,像个小熊崽子,裹了件斗篷的秦筝捂得严严实实地趴在师兄的背上,眼巴巴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