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一夫当关
数支十人一组的南诀先锋小队以齐快的速度朝越巂郡的城墙靠近,城楼上隐约有什么影子一晃,他们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就见数不清的箭矢如流星般划破长夜如疾风骤雨狂落,紧闭的城门忽然打开,琅琊军的骑兵就从城内迎了出来。
“城门开了。”城门处出现的火光让南诀的军师十分疑惑,琅琊军死守多日,援兵明日就能赶到,或许他们再负隅顽抗一段时间就能撑到援军到来,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开城门?
敖玉也看到了琅琊军的行动,他稍稍皱了皱眉,“北离的援军现在行到了哪里?”
“根据之前斥候带回来的消息,就算他们彻夜赶路,现在也至少还有百十里路。”身旁的将士回答道。
夜路走不快,大部队不可能赶到越巂郡,就算琅琊军现在有援军,人数也不会多。
这是破罐破摔,打算殊死一搏?
“传令左右两位将军,围住两侧城墙削减防守,小心山坡上可能的埋伏。”敖玉吩咐道,“黎明之前,给我夺下城楼。”
一骑快马在越巂郡的城墙下飞速奔过,“弓兵听令,集火左右!弓兵听令,集火左右!”
最初的箭雨过后,琅琊军的骑兵主力已经冲出了城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绞杀了零散的攻城小队,随后如盘旋的长蛇般在开阔的野地中游走,两翼各自分头朝南诀的主力冲去。
城楼上,鼓声传来,这是北离的战鼓,重重的鼓点传达的只有两个字。
进攻。
敖玉沉吟片刻,手指轻轻一挥,身边的将士立刻下去传令,须臾,南诀的战鼓也敲出了密集的鼓点。
城楼上,萧凌尘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凝重道:“南诀的主力动了。”
“刚刚还气急败坏的,王爷现在是在担心殿下吗?”薛断云在旁轻笑着问道。
“我担心那狐狸做什么?”萧凌尘立刻反驳道。
薛断云笑呵呵地说道:“殿下让王爷好好休息,想来是很担心王爷的。”
秦筝正蹲在城墙上在茫茫夜色中寻找着萧瑟的身影,闻言转过脑袋来点了点,“萧瑟猜到南诀晚上会发兵,一路上飞得比我还快,他很着急的。”
“我看他是担心他的北离江山,要是还没坐上皇位就亡了国,他可要被后世嘲笑万年。”萧凌尘轻哼。
秦筝弯了弯唇。
萧凌尘见秦筝还笑得出来,不由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萧瑟叫我守城墙呀。”小道姑眨了眨眼,“反正他去打一下就回来。”
萧凌尘顿时语塞,两军主力都动了,萧瑟居然只打算打一下就跑?
真他妈是萧瑟的风格。
“敖玉那厮自己不睡还不让别人睡了,大晚上的打什么打,不困吗?”秦筝学着萧瑟的模样耸了耸肩,“他是这么说哒。”
夜间作战不利,视野受限,不管是对北离还是南诀都是如此,可琅琊军却仿佛个个都发了狠一般冲锋陷阵,长蛇阵的首尾正面迎上南诀的两翼部队,蛇身中段的位置却迂回地避开,甚至一眼能望穿越巂郡的城门。
南诀打头阵的将领都困惑了,这摆的是什么阵?
夜幕中,一人执剑轻叹,“论起气势,还是小丫头的天道剑更震撼。”
剑起,龙吟。
虽不是名剑动千山,虽不是汪洋大海,但这一剑,却一剑撼地,万潮迭起。
南诀的首将只觉得前方有个隐隐绰绰的身影,随后耳边听到了一声龙吟,他第一瞬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紧接着他便看到正前方出现了一道金色的剑光,锋芒毕露的剑啸正式那龙吟,剑影之后是一双凌厉清寒的眸。
不是幻觉!
然而,正待他做出反应,便觉得颈间一凉,世界旋转,他看到了自己喷洒着热血的脖颈,看到了身后的亲兵一脸惊恐的神情,看到了一道颀长如玉的身影远去。
那是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记忆。
“什么人!”
急促的号角响起,越来越多的将士朝被冲得人仰马翻的地方聚集,却被一道无可匹敌的剑光逼退。
“发生了什么事?”在后方大营的敖玉心底有了不详的预感。
“有人单枪匹马冲阵!”
“什么人,疯了不成!”
“越巂郡城门大开,琅琊军主力正向两侧突围,他们要弃城!”
“不对,弓箭手还在城墙上,杀出来的只有骑兵,步兵仍在城下。”
“趁琅琊军的机动部队都在两翼,我们应该趁这个时候直接夺取城门。”
“不行,城门大开,定有埋伏!”
营帐内一群将士吵得不可开交,敖玉眼角的阴翳已经堆积到了极点,“够了!”
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敖玉拧紧了眉,他一挥手,“速派斥候查探越巂郡后城门,看看琅琊军的动向。陈将军和庞将军分别率五千精兵从后追击琅琊轻骑,传令先遣部队,带五万人马直接攻城。”
“报!先遣部队的杨将军……被杀了。”
敖玉一愣,“什么?”
“被那个人……突然杀出来的一个人……”报信的士兵结结巴巴地说,“杀了。”
敖玉猛地直视前方,一种名为宿命的感觉袭上心头,“取我的战甲来,立刻点两千精兵,随我出战!”
失去了主将的先遣部队混乱了好一会,随着副将的高声呼喝才有一批人最先冷静下来,但因为那个不知名的年轻人突然出现在战场上,他们几千人和后方部队中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空地。
那一人一剑便傲然立于中央,将周围对准他的弓箭和□□短剑视若无物,夜风吹起了他青色的披风,金相玉质,温文尔雅得不像个会出现在战场上的世家公子。
只他嘴角那抹懒散的笑意和手里那柄黄金色的长剑有些格格不入。
“大人……”有人在副将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后指了指仅在前方百十步的城门,城楼上悬着的灯笼和琅琊军军旗就在风中摇晃着。
副将一咬牙,悄无声息地比了个手势,立刻有人掉转马头直取城门。
萧瑟啧啧两声,摇头道:“真是不聪明。”
手中的天斩一转,剑光如龙,压根没管身后,笔直地朝背离城门的方向提剑杀去,浩瀚的威势惊得战马高抬起了前蹄,险些要将马背上的人甩下去,“敖玉!”
灌注了内力的声音荡开,离得最近的南诀将士被震得口吐鲜血,萧瑟用力将天斩朝前方掷出,黄金的剑影带着毁天灭地的剑势呼啸着冲向南诀大营。
那熟悉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敖玉已然带人杀进了南诀的军阵中,听到那个人的声音他忍不住握紧了腰间的一把锁链镰刀,目光炽热,“是他,这声音没错,就是他!萧瑟,萧楚河!他果然来了!”
话音刚落,呼啸的金龙已经冲到他眼前,旁边的亲兵想要冲上来,但还未靠近就被那道丝毫不减威势的剑气逼退,敖玉拔出镰刀挡在身前,剑尖抵上了刀身,骑在马上的他被强势的内力推落了马,整个人倒退了十余步,齿间溢血。
“太子殿下!”
敖玉握着镰刀的手被震得发软,他推开了旁人想要搀扶的手,指腹抹去唇角的血渍抬头看向剑来的方向,一袭清瘦的人影远远地站着,远到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可敖玉却笑了,“萧、楚、河。”
“多年没见,还是这样没长进。”萧瑟一勾手,天斩顿时如同它去势汹汹般回到他手中,他回过头看向越巂郡的城门,先锋军的副将已经带着大批人马杀到了城楼下。
城门内,八千重步兵就埋伏在城墙两侧和四处的巷道中。
但他知道,那些人都派不上用场。
城墙上亮起了一道剑光,剑影如瀑般从城门上倾泻而下,似乎将那九天银河引来了人间。薄刃如雪,却带着浩瀚磅礴的剑意横扫而出,最先靠近城门的南诀士兵连人带马撞飞了身后的同伴,后面的人来不及止住脚步,被撞翻之后又朝后滚去,顿时溃不成军。
一袭道袍如谪仙临世,月白色的剑气缠绕在她周围,背后风云荟萃,恍若在南诀将士和越巂郡的城门之间划下了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
“他们两个一来,这仗就打得有意思了!”策马在同南诀右翼大军厮杀的王劈川一枪挑翻了对面的骑兵,城楼上的亮光远看着就像明月坠入人间,想不忽视都难,“将士们,天子亲临,南诀惧我北离国威,趁现在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杀!!!”
城楼的左右两侧都站满了弓箭手,正中间站着秦筝,南诀军尝试了好几次都无法穿越面前的这一条鸿沟。
所有冲车和云梯一靠近城楼就会被头顶落下的剑光粉碎,投石车被拦截在了后方,根本射不到城墙上。
而最让他们感到害怕的是,他们听到了南诀发出撤退信号,可当他们回过头,背后连一个南诀军的影子都没有,只有一个执剑而立的青年和被丢下的遍地尸首,四面八方隐隐绰绰围过来的部队,挂着的不是南诀的军旗,而是北离的军旗。
“他们跑啦。”秦筝一歪头,“你们跑不了嘞。”
“弓兵听令!”薛断云在城墙上高喊,无数闪着冷光的箭矢对准了被截断在这里的几千名南诀先锋,“降者不杀!”
萧瑟一步跃上城墙,秦筝二话不说就扑到了他怀里,“你打到南诀太子啦?”
“应该是打伤了。”萧瑟摸了摸鼻子,“不然以敖玉的性子今天非跟我不死不休不可。”
主帅受伤,大将被杀,南诀收兵,琅琊军看着陆续退走的南诀军,狠狠地舒了一口胸中的郁气。
薛断云下去安排大军休整,萧凌尘带着萧瑟和秦筝在越巂郡中走,原先居住在这里的百姓都已经提前转移了,现在城里只有琅琊军。
“后半夜敖玉应该不会再来,但天亮以后说不定南诀会发起猛攻,十六万洛城军已经在路上了,如果抛下辎重直接赶路的话巳时左右能赶到。”
萧凌尘心里一算,“两个时辰,你打算怎么打?”
“你是将军,问我干什么?”萧瑟白了他一眼。
萧凌尘立刻回怼过去:“你还是皇帝呢,我说什么你会听我的?”
“不会。”萧瑟直接回道。
两人中间冒出一个小脑袋,“你们不要吵架噢。”
“王爷和殿下兄弟相逢,就没有一次不斗嘴的时候。”王劈川和肖斩江在后头笑道。
萧瑟揉了揉秦筝的头发,随后道:“勉为其难给你打打头阵,你这武功不好的还是安安稳稳在大营里坐着指挥就行。”
“呸,我是主帅,堂堂北离大都护之子,龟缩在将士背后让弟兄们替我挡枪的事做不来,冲锋陷阵有我一份!”萧凌尘想也不想就拒绝。
萧瑟一耸肩,“那随你。”
走回越巂郡衙门歇脚的时候,秦筝看到路上出现了一队由琅琊军押送的士兵,他们穿着南诀的军服,个个面色颓丧。
“城门前的那些人都降了吗?”她问。
“怎么会。”萧瑟举目望去,估计这一队人只有七成,“南诀也是有真正忠君爱国的将士的。”
“死了啊。”秦筝幽幽叹了口气。
她以前不太明白,当时的师兄师姐武功和她刚下山时差不多,放在军营里也是能以一敌百的好手了,为什么还能有人要了他们的性命。
后来她知道了,武功再高也是人,是人就会累,就会有力竭的时候,以一敌百可以,那一千,一万呢?
现在她看着这不到七成的降俘,不禁想道,若是师兄师姐处于这般境地,纯阳弟子的风骨不允许他们屈服,死战直至最后一刻,只是他们最后合上眼的时候该有多么悲愤和无助呀。
越巂郡算不上多繁华,萧凌尘和薛断云等人就住在衙门里,能躺下休息的屋子也就那么几间,萧瑟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刻意腾床铺。
屋脊上,秦筝盘腿坐了下来,一双显得有几分安静的眼睛看了空处片刻,便被肩膀覆上来的暖意牵回了神,她歪过头,看着萧瑟在她旁边坐下。
“离天亮还有一会,睡一会,到时候我喊你。”
秦筝摇摇头,“睡不着。”
萧瑟伸手将秦筝搂进了怀里,叹了口气,“好吧,我也睡不着。”
边关从最开始便丢了七座易守难攻的要城,前几日又丢了三座城,要是不能把南诀拦在这里,怕是要打到天启去了。
这样的情况下,他怎么能睡得着?
“你也是第一次上战场吗?”秦筝问,她记得以前萧瑟说过他曾在琅琊军的军塾里待了一段时间。
萧瑟仰起头望向不见明月的夜空,“如果是这样的战场的话,第一次。”
碎国亡天图里的战场,那是历史上发生的事,无论他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而现在他所处的战场,是关乎北离兴亡的真实时刻。
敖玉这个人,不能轻易杀他,要是取他性命,只怕南诀会跟他们死磕到底。
纤白的小手覆上了他的手背,他低下头,秦筝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着急,慢慢来,我相信你的。”
萧瑟怔了怔,随后吻了吻她乖顺的眉眼,“琅琊王叔出事以后,我最庆幸的就是遇到你。”
小姑娘耳尖红了红,小声嘀咕:“其实是我赚啦。”
她那时候哪知道自己下山以后会给自己找一个夫君,不光长得好看,脑子也好使,现在武功也没的说。
在华山的时候小师姐就偷偷问她打哪儿找了这么个如意郎君,财富地位,相貌才华样样不缺,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嘿嘿,可她就是找到了呀!
小姑娘突然捂嘴痴痴地笑了起来,萧瑟一见她笑得像个小夯货,忍不住捏了捏她快咧到耳根的嘴角,“高兴傻了?”
哼,就是嘴巴忒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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