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怀疑

他是在那个时候，中下了暗箭。那对他痛下毒手的人，是将子霜菊研磨而好的粉末涂于箭头之上，再射向了他。

子霜菊在大燕朝几近绝种，当时他中毒之后，涉猎大赛中所有牵涉到此事的人都遭到重惩，唯独几个地位较高的王公贵族没有受罚。

那个射箭的人被当场抓住，问其幕后指使是谁，死不招认，后咬舌自尽。

谢御想到这里，心里不住地下沉。他无法接受萧映当年与此事也有干系，他一直最信任之人，便是她这件事成了他的失足之痛，如今蛛丝马迹都指向她有这样的嫌疑，他忽而头疼欲裂，将手置于自己的额前撑着，一动未动，浑身颤抖得不像话。

他的毒症又犯了，萧映不在的这几日内，他都没有好生歇息。

萧雅忙踱步上前，想要将他扶立起来，走至床沿：“殿下您没事吧？”那语气十分娇柔，仿佛能揪出一滴水来。

她本以为谢御默认了，直到走近他之时，他的嗓子里才闷闷地发出一声：“滚！”

“来人，快去传太医！”萧雅见谢御嘴唇发紫，脸上浮现出惊恐之色。她走出门外，看到那些丫鬟们纷纷不搭理她，一时之间感受到自己是有多么不被待见。

缪浩将药置于膳房后，听闻此声，赶忙叫人去做。那些人这才发动了脚步。

“二小姐还是先回吧。”缪浩见萧雅仍在此地逗留，还是出声劝诫道，“殿下还是喜静，二小姐的心意，卑职代殿下心领了。”

萧雅明白这言下之意，便是要将她赶了出去

萧雅几乎是被赶似地走出了西房，正巧撞见几名丫鬟在议论纷纷，她眸光狠厉地瞪了一眼她们，便驱车回府了。

想到昔日看到谢御对萧映那般柔情之色，她还以为谢御待谁向来都如此，如今她丝毫不被他待见，便是受了气，心里不住地委屈。

萧映赶至前方一处驻扎的军营。灯火通明的大帐一一而立，帐外几声马啸，守卫们纷纷上前查探情况：“来者何人？”

“赤威营翊麾校尉廉霍，翊麾副尉蒙鸣，归德中侯蒙扩求见。”蒙鸣一齐报道。

“那她是谁？”为首的守卫打量了一番萧映，“军中不宜携带家属妇女。”

“此为大将军之女萧映，休得无礼。”蒙鸣说道，“校尉途中负伤，还请求见军医。”

“原是女公子，恕卑职方才无礼。”守卫低头，“诸位帐中觐见。”

待到中军帐中，萧映终于见到了父亲萧冽，在府中的几日忧心忡忡，她没法安定。再加之得知前世的轨迹已然变化，她不得不亲自前来军中探况。

“映儿！你怎么来了？”萧冽方才与镇北军们议事，见到萧映入帐，满目落下惊讶之色。

“父亲，这次朝中突发征军令，永安城每家每户必须有一人参军，表兄不善战，我便替了他。”萧映凝声说道。

“这战场岂是你说来就来的？”萧冽如她所料一般，难免有责怪，“你一人过来的？”

“不，还有他们。”萧映转身望了望身后看见萧冽便犹如木头一般的二人。蒙鸣蒙扩这才应道：“卑职二人为姜辉元帅麾下将士，见过大将军。”

萧冽眉头紧锁：“既然你已来了，我也不再将你打发回去，今后在这军中，你我不为父女，只为上级与下属，我令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萧映听后点头。

军帐驻扎处是一片较为隐蔽的山脚，犹如一个小型的避暑山庄。夏木掩护，陡山壁下偶有凉风，山间深处还是比较阴凉，蝉鸣遍耳。

只是这山间丛林之中，蝎虫足弓遍地，若是不遮蔽肌肤，很有可能中毒感染。

此次作战，尚且只有她父亲的赤威军营赶到支援，朝廷威令形同虚设，那些靠近泾城的地方官兵，皆做了临时逃兵。当今圣上对北狄的态度，一直都是保守退让。

北狄从开国之初，就一直对燕朝大陆有所进犯，那时这方势力并不为大，开国封地之后，他们冒犯的一直都是诸侯王的领地。圣上对于此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是有意削弱各亲王的势力，也不会亲自派皇城禁军出手相援。

如今泾城村庄已经失守，狄贼行经村落，杀人放火之余，顺带掳走村中弱势群体，赤威军营驻守的便是村口不远处的蒲溪边上的无名山处。

此处为狄贼通往泾城主城的必经地点，只要驻军在此，便可实时突袭狄贼一部分军队。

蒲溪的水原本至清无鱼，河水经流村子，上流下来的水多半已沾染上些许血色腥气。

之前途径于此的狄贼的尸首已集中于溪水发源处的乱葬岗，夏日炎热，这些尸首显然已经腐蚀发臭。

在这里驻扎不仅考验的是军力，更加考验的是待在这儿的耐力。即便环境已然形成一个小型避暑山庄，但温度还是偏高的，将士们为避免虫兽叮咬得衣着军装入睡。

萧映出汗较少，还算是受得住。父亲让她按军队制度入帐睡觉，帐内味重，熏得她夜晚一直都未能入睡，直接申请替了巡逻兵的职。

“女公子你这样操劳自己的身体，不怕落疾么？”今日是蒙鸣蒙扩值夜，萧映不敢违抗军令，既在帐中睡不着，就每夜都出帐随兵巡逻，这样巡逻了几夜，终于同蒙扩撞个正着。

先前思来想去，她还觉着自己可以随意寻一棵树上休憩，如今怕是成了个玩笑话。

被蒙扩这么一说，她确实有些许犯上困意，虽是狄贼没有出没，但白夜颠倒的日子也不是正常人受的，萧映只觉着浑身一阵有一阵的酸涩，闷热无力。

蒙鸣蒙扩二兄弟，蒙扩心思比较外溢，蒙鸣则心思内敛，平日里不爱搭话，萧映每次碰见他们二人，都是蒙扩同她搭话：“女公子你要不去那颗树下歇息吧，我刚刚巡逻至主军帐中，将军他早已歇息了”

“不可，军中之令不可违背。若我歇息，你们巡兵人手就会少上一人，万一狄贼突至，如何报备众将士？”想到这儿，萧映掩下想要打呵欠的冲动，提起一股劲来。

她也不是一个完人，有些时候累至极点之时，也有想要偷懒耍滑的冲动，但想到前世每每这般，心中懊悔之感便会在过后涌上心头，她就今生就再也没耍滑过。

蒙扩被她说的没再敢反驳，夜晚的巡兵一个队伍有五人，赤威营总共数千位将士，每夜只派五人巡逻，萧映觉得还是少了些。

他们绕行一圈，稍作停顿。这军帐之中，不时犯有呼鸣声，如雷贯耳般震响，可见大家睡得是有多熟。白日里，营中会派骑兵至村内巡逻，如若发现贼兵，立刻捉拿斩首。

“呼时辰应是已过丑时了，再坚持两个时辰，我们便可歇息了。”蒙扩望了望天色，估摸着说道。

“蒙扩兄，你怎知将军今日调遣的骑兵不是你？”另两位一同巡逻的将士其中一位说道。这人相比蒙扩，身形精瘦，个头也较小，看着满面精明。

蒙扩被他这么一激，来了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刚值夜过后的巡兵还要在白日再次出巡？”

“那可不，这军中每日采取的是捉阄的形式，毕竟那进村巡逻可是个危险活。”这个子较小的人回道。

“你叫什么名字？”他刚把话一说完，便引起了萧映的注意，听后马上回道，“回女公子，属下名叫翁极。”

萧映没再发声。

卯时已到，天色稍微起了些亮色，帐中所有将士都如梦初醒，从帐内出来集合。营中倡简抑奢，加之现在粮草匮乏，众将士们没有早膳可享用。那些身壮如虎的大号选手只能忍饥挨饿，面无神采。

即便蒲溪水源有污浊之气，所有将士们也是随意在河中抹两把脸进两口水来充当洗漱之用。

由于水流自上往下流，有些将士趁别人不注意便跑到上流去用水，被萧映发现后，指道：“你们，给我下去。”

那些将士们自是知道她的身份，但是军中从来不论亲缘关系，只论军衔说话，除非是当今圣上天子之身，不然同等身份，论谁在这军中，都是一样地位。

“这军中将士规范，还得由兵长来管教才是，女公子怕是在侯府里待惯了，在这军中，还真把自己视为当家大小姐了！”说罢，那三两个人便讥笑出声，自顾自地把头埋入水里。

蒙扩见他们嚣张行事，不服气地说道：“就算是兵长又怎样？我蒙扩是中侯将，兵长归上属中侯管教，我现在命令你们下去！”

“哈哈哈哈！区区赤威四营姜辉部下所属，我们这里是赤威前三营，光是兵长都顶你们四营校尉！”那些人将头抬起来，面上丝毫无错意，反倒更加张狂地笑道。

“你们！”蒙扩正要上去寻理，被萧映拦了下来。

“女公子，这帮人真是无德，竟敢嘲讽于我等，这气咱们能受？”蒙扩手中的拳头握紧，一口气无处而出。

“让他们笑去。”萧映用手搅了搅下流的水，“迟早抓到他们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