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人间椅子
武装侦探社。
中岛敦刚带着一叠的《人间椅子》回来, 累得一下就倒向了沙发。
“敦。”
江户川乱步的陡然贴近令他浑身一颤, 中岛敦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江户川乱步珍藏的小甜点，任由他四下打量着，思考从哪里挖下第一勺。
“乱步先生？”
江户川乱步摩挲着下巴注视了他足足有五六秒，眉眼间沉思的情绪消散了些微, 开口道：“你遇见谁了吗？”
中岛敦不知道为什么侦探先生会突然这么问, 但是这个问题他恰好能回答上来：“魔人！乱步先生，我和太宰先生遇见了魔人费奥多尔。”
“唔。”江户川乱步沉吟一声, “不是他。”
“欸？不是他？”中岛敦一愣，他皱了皱眉，神情有几分苦恼, “那就还有一位和他同行的女生, 黑头发，很漂亮，年纪看上去不大。我不知道是谁，但是他们看起来关系还不错。”
他看着江户川乱步，从名侦探变化的表情察觉出他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就是她。”江户川乱步往嘴里丢了一块薯片。
“她怎么了吗？”
“很熟悉的感觉。”
和《人间失格》一样熟悉的感觉。
武装侦探社不是没有试图调查过“太宰治”和《人间失格》源于哪里，但哪怕是拜访已经离开侦探社的田山花袋, 都很难借用这位侦探社老朋友的能力搜寻到什么有用的数据。
国木田独步无功而返归来的那一天，江户川乱步为此毫不意外。
如果说在那之前, 名侦探只是预感在数据方面都是无用功——即使是田山花袋那样拥有卓越的黑客的异能力者, 那么在那之后, 江户川乱步就足以彻底确定，那些离奇书籍的出现是无法通过数据调查获得真相的。
因为它们本身源于的就是数据。
江户川乱步微微扬起下巴, 眼前又一次浮现出日暮时刻有过简单一面之缘的黑发小姑娘, 粲然一笑：“名侦探知道了。”
中岛敦：“……？”
太宰治适时走过来给江户川乱步递了一本《人间椅子》, 迎着后者的打量轻轻笑了笑：“乱步先生, 你说过的，要看也得看‘江户川乱步’的作品。”
江户川乱步轻哼一声，接过那本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作家写过的推理集，封面右侧还印着硕大而清晰的江户川乱步几个字。
“名侦探当然会看。”他说，“难道你以为名侦探会和你一样吗？太宰。”
“……”
太宰治在一瞬间回想起了中原中也在他耳边呐喊的那些《人间失格》语录。
他耸了耸肩，一脸无辜：“我没这么想，乱步先生。”
江户川乱步举起《人间椅子》看了看，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本《人间椅子》比名侦探想象的来得要晚一点。”
翻开《人间椅子》红白色调的封面，江户川乱步成为了武装侦探社内部《人间椅子》的第一位读者。
中岛敦坐在他旁边，还处于休息的缓冲区。
泉镜花一言不发地凑过来，双手捧脸专注着观察侦探服打扮的青年，似乎很好奇侦探先生对于所谓的江户川乱步写出的推理集的rea。
太宰治、与谢野晶子等其余人倒是没走近来，但是显然注意力也是放在这处的。
“嗯？”
中岛敦扫了眼，江户川乱步翻开的只是目录页。
他问：“怎么了吗？”
江户川乱步抬头扫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头：“第一篇短篇名字是《人间椅子》。”
联想到先前询问过的为什么书名是人间椅子，中岛敦感觉找到了答案：“所以集叫《人间椅子》是吗？”
“嗯。”
一一浏览过目录页陈列出的几篇短篇姓名，江户川乱步翻到了第一篇，开始《人间椅子》的故事。
「……我脱得只剩一件衬衫，然后打开底部出入口的盖子，钻进椅内。」
江户川乱步猛地抬头。
“乱步先生？”
江户川乱步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沙发，中岛敦跟随他的视线一起，却并未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敦，好怪。”他说。
“？”
他还未来得及问出什么，江户川乱步已经低头继续了。
中岛敦难得见侦探先生对于什么会露出如此上心的表情，与泉镜花侧眸而来的视线撞到一处，双马尾的小姑娘无声地摇了摇头。
他们默契地没有打扰黑发青年，任由他视线掠过一行行字符，一路向下。
“哗哗。”
纸张翻页的声音。
「……夫人，想必您已经明白。」
写到这里的时候，预示感已经很明显了。
连带着先前营造铺垫好的诡谲氛围，在下一刻得以完全揭露。
「我所说的心上人其实就是您。」
江户川乱步“唰”一下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中岛敦：“？？？”
在江户川乱步微微睁开的双眸投射过来的眼神间，中岛敦恍惚以为自己坐着的不是侦探社的沙发，而是什么龙潭虎穴。他又一次回头看了看，还特地看了看江户川乱步原本坐着的位置，都没发觉有什么异常。
他很想开口，但江户川乱步仍旧捧着那本《人间椅子》，没有结束，中岛敦便将那声乱步先生咽了回去。
泉镜花无声的口型对他说：书。
意思是应该是书里看到了什么内容。
中岛敦点了点头。
“呼。”
终于，被几双眼睛共同注视的名侦探合上书本，轻轻吐出一口气。
中岛敦也终于得以开口：“乱步先生？”
泉镜花眼神闪闪发亮，嗓音倒还是糯糯的，但是不难挺多染了几分急切和好奇的情绪：“怎么样？”
侦探社的两位小朋友一直都想采访与自己姓名相同的作者写出的作品的感受——与作者同名同姓肯定会有些奇特的感受，无论是中岛敦还是泉镜花，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很无奈，此前的太宰治没能完整满足他们的这一期望（因为他们都认为太宰治的回答很……难以形容）。
而现在轮到了江户川乱步。
眼瞧着名侦探完整读完了第一篇的，他们便有些迫不及待。
“很神奇。”江户川乱步说，沉思了两秒又道，“不愧是‘江户川乱步’写出的。”
隐隐有些骄傲的语气。
他顿了顿，歪了歪头道：“不过原来名侦探写会是这种风格吗？”
“……”
中岛敦已经习惯了这样下意识的代入。
他问：“那乱步先生刚刚说的‘好怪’是指？”
“只是在说故事情节。”江户川乱步回答，他将那本拆封了的《人间椅子》递过去，“敦，你看了就知道了。”
五分钟后。
读到那一行「我脱得只剩一件衬衫，然后打开底部出入口的盖子，钻进椅内」，中岛敦好似复刻了江户川乱步的动作，也是一个猛地抬头。
“乱步先生，我懂了。”他扭头寻找黑发青年的身影，“是挺怪的。”
读到那一行「我所说的心上人其实就是您」，仿佛身上装了弹簧似的，中岛敦直接蹦了起来。
而故事的最后，女佣送来第二封信，他略不安地往下看，却又隐隐期待着什么。
「……之前附寄的稿件是我生涩的创作。」
他松了口气，一时间还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果然很神奇。”中岛敦说。
“是吧。”
获得了认同，江户川乱步满足地眯细了眼睛，点了点头，一脸“我就说吧”的样子。
中岛敦将集递给了在场剩余的小姑娘：“镜花也看看吧，看看就明白了。”
又是五分钟后。
泉镜花从书页中抬眸：“是好怪。”
中岛敦和江户川乱步在对面一起点头：“是吧。”
然后再是五分钟。
泉镜花低头看了看自己所坐的位置，“更怪了。”
中岛敦和江户川乱步在对面再次同步点头：“是吧。”
最后两分钟。
双马尾的小姑娘合上书本，松了口气。
“好神奇。”
对面的两人头点个不停：“是吧。”
“……江户川老师笔下的《人间椅子》，心理描写详细，烘托出了绝对的诡谲气氛，在信中人尚未明确说明心上人就是收信人前，此前铺垫出的诡谲气氛也让人不难向此方向联想，等到真正读到那句「我所说的心上人其实就是您」，即使早有预感却还是忍不住心里一紧，一瞬间颤意和寒意涌上后背。然而江户川老师并未就此结束，女仆送来的第二封信也正是故事反转的开始之处，末尾的反转让读者心里骤然轻松，先前的恶寒褪去之后，又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费佳。”安井七央一拍桌子，“我知道了。”
“？”费奥多尔已经习惯了小姑娘的突然出声，淡淡地望着她，“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适合什么工作了。”
“？”他问，“什么？”
“你适合做文学评论家。”安井七央言之凿凿，“我上次听你讲《人间失格》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了，你的分析和点评都很深刻。”
“噗。”果戈里没忍住笑出了声。
安井七央眼神有些埋怨：“尼古莱，我认真的。”
“好好好。”
“……”费奥多尔不疾不徐地轻轻合上书籍，“横滨有提供这个岗位的机构吗？”
“好像没有。”安井七央皱了皱眉，又舒展开，“或许你可以先试着搞搞自媒体？就是通过网络社交平台发表自己的读书心得，慢慢积累起流量和粉丝……不过这个行业水深，我不了解，只是感觉挺难混的。”
“不是一般的难混。”果戈里接话，“一开始肯定是入不敷出的，往后能做到收支平衡就已经超过很多人了。”
安井七央点了点头：“是的。”
安井七央轻轻拍了拍黑发青年的肩膀：“自媒体就是大浪淘沙，要相信有才华的人不会被轻易埋没的。而且你也不要有压力，费佳，就当是副业，平时不打网球没事的时候试着做做。就算真的不成功也没关系……尼古莱会卖花养你的。”
果戈里：“？”
果戈里笑道：“我可没说过这话。”
安井七央朝他眨了眨眼睛：“所以我替你说了。”
“……”他问，“你就不能给费佳想个其他靠谱一点的工作吗？”
“这还不够靠谱吗？尼古莱？”安井七央瞪大双眼，一脸的你在说什么鬼话，“又不需要费佳到处奔波，工作时间和地点都很自由，兴趣方面也很适合他，只是风险有点大而已。”
“……”
但她还是又细细思索了一番：“那或许你可以期待他在学习打网球的过程中实力突飞猛进，先是和幸村精市水平五五开，然后再青出于蓝超越他，最后一举成功去应聘网球教练？”
果戈里：“……”
“费佳，你怎么看？”
费奥多尔：“……”
果戈里：“还是试着做自媒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