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
建康。
皇后柳景瑕送走了母亲桓氏, 脸上挂着的笑容立刻消失,黑沉黑沉的。
双眼浮现出愤恨的神色。
“娘娘。”跟着柳景瑕多年的女官栾姿担忧地唤了她一声。
“阿姿,我老听别人说,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柳景瑕冷嘲道:“我的娘家是真把我泼出去了。”
“娘娘, 侍中和夫人不明白您的苦心。”栾姿道。
“所以活该河东柳一直被襄阳席压一头。”柳景瑕轻嗤一声。
栾姿轻叹一口气,忧虑道:“可是娘娘,如今四处都在说邹山山贼与济阳江氏互相勾结,已隐隐有了那些山贼乃太子殿下安排的传言了。刑部侍郎今日早朝上奏,请彻查柳禹骥之死和邹山山贼案, 陛下都已经同意了,却被席司徒强压下来,说不用浪费人力精力, 等兖州的奏牍便可。”
“席、荣!”柳景瑕咬牙切齿,“可恨我父亲也不坚持彻查, 他若是与谢禹珪联手, 这朝堂岂能是席荣的一言堂。真是软弱无能!”
今日她召母亲桓氏进宫,就是听到朝堂上席荣压下了彻查邹山山贼一事, 现在建康里已经有了邹山山贼乃太子安排的传言,叫她怎么能不着急。偏她母亲端着姿态, 说妇人还是不要多过问朝堂之事, 朝堂上的事情自有陛下和众臣工解决,她身为皇后重要的是管理好后宫, 教养好皇子公主。然后又说虞美人肚子大了, 时隔多年宫中又诞下皇子, 要她多上心些, 毕竟是从她含章殿出来的美人。
柳景瑕怄了一肚子火, 又不能对母亲发,只能勉强说上几句就打发母亲出宫了。
“都是些混账东西!”柳景瑕越想越气,忍不住把手边的凭几一把掀翻。
栾姿不知皇后这又是想到了什么发火。
自从四皇子在上元节干出那等蠢事连累的他的母妃和外家,也一定程度上拖累了三皇子,三皇子和徽音殿都夹着尾巴做人,很是老实了一阵子。
此消彼长,太子一派风光了不少,太子也趁机在朝中安插了不少人,虽现在还是写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但指不定哪天就成了股肱。
皇后柳景瑕也在后宫威风了起来,张贵妃称病闭殿不出,没有人给她添堵,她日子别提多舒心。
也许是少有这样的舒心日子,或者是想要未雨绸缪,柳景瑕担心张珍之后复出复宠,就脑子一抽,想要给皇帝献个美人,叫美人笼住皇帝的心,张珍就再也没法复宠了。
然后她就让人找了个与张珍有六七分像的虞姓美人,请了皇帝过来,叫虞美人给皇帝献舞。
皇帝闻燮当时的表情柳景瑕没看懂,事后回想起来,才知道那是震惊混合着无奈,仿佛在说“朕的皇后居然这么蠢”。
柳景瑕是皇后,是一国之母,皇帝的正妻,哪里需要去使这种小妇的邀宠固宠手段。
不过闻燮不知怎么想的,竟然笑纳了虞美人,还给了个美人的份位。这事传出去,他们夫妻二人都会成为笑柄。
那虞美人的肚子也争气,皇帝就临幸了一次,竟然怀上了。
柳景瑕就是在得知虞美人身怀有孕时回过味儿来的,把干了蠢事的自己骂了一顿。
自己给自己添堵,也算是建康宫中第一人了。
据说张贵妃听说了这些事后,垂死病中惊坐起,大笑三声连连赞。
“娘娘,日头已经西斜,不如奴婢陪您出去走走?”栾姿说道。
柳景瑕看外面确实太阳不烈了,点点头:“就去天泉池那边走走吧。今年这夏天实在是热。”
栾姿忙叫人过来伺候,跟在柳景瑕身后,说道:“可不是么,听说各地都久旱缺水,有些地方为了争一口水井都打起来,还死了人哩。”
柳景瑕道了一句:“百姓的日子的确不好过,天灾也没办法,熬一熬就好了。”
栾姿没有再接这个话,只提醒柳景瑕注意脚下。
天泉池原本就是后宫嫔妃们喜爱的游玩赏花之处,今年天格外热,这天泉池到傍晚至入夜时分就更受宫中嫔妃们欢迎了。
柳景瑕过去时天色尚早,那些嫔妃们还没用晚膳,也就还没出来,她在天泉池转了转,风还有些热,不过送来湖上水汽倒是还舒爽,这份舒爽安抚了她母亲桓氏带给她的怒气,这会儿竟觉出饿来了。
这会儿才想起自己没用晚膳就出来了,便吩咐回去,在路过一出嶙峋山石旁,忽听得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气愤地说:“他们怎么能那样说太子殿下!”
柳景瑕柳眉一竖就要发火——哪个狗东西敢编排太子——接着就又听到一句:“太子殿下爱民如子,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他才不会做这种事情,外头那些人太可恶了!”
“哎哟,五殿下,您说话小点儿声,叫人听到了不好。”另外一个偏阴柔的声音说道:“外头都这样说,您不听就是了。”
“那不行,他们不能这样诋毁太子殿下,我不允许!”
柳景瑕微一挑眉,竟是老五闻敬在说话?
栾姿就要上前去呵斥五皇子,被柳景瑕拦住了,她倒要听听老五有什么说道。
“五皇子,您不允许有什么用,这嘴长在别人身上。”
“那也不能坐视不理吧?太子殿下那么好,无端受这种指责。再说了,死在邹山的人不是柳家的吗,他们为什么都没动静?”
“这……柳侍中自有柳侍中的道理。”
“可太子怎么可能在邹山安排山贼,还叫山贼杀了柳家的人。现在的人都没有脑子吗?兖州小神童去邹山剿匪,他们还骂小神童是沽名钓誉的小人。他们难道是谁是好人就骂谁吗?”
“说起来,太子殿下跟小神童一样,都是莫名其妙就受了无妄之灾,同病相怜啊。”
“建康的人都没有脑子,从来都只信造谣的,却不信辟谣的。”
“要是能给太子殿下和小神童都辟了谣就好了。”
“就是啊。我怀疑是三皇子从中搞鬼,他先造谣骆乔,接着造谣太子殿下,为了给四皇子报仇。”
“五殿下,五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每次跟你说话忒费劲儿。”
山石后头说话的声音没了,柳景瑕等了一会儿,再没声音传来,便栾姿去把老五叫来。
栾姿一个人过去,又一个人回来,道:“五殿下已经走远了,要奴婢去把他叫来吗?”
“不用了。”柳景瑕摆摆手,若有所思地回到含章殿。
这闻敬的话让她有了一个想法。
现在邹山山贼与济阳江氏勾结的传言只是士族在说,但是兖州小神童是沽名钓誉的小人可是全建康都在说,她一个皇后在深宫之中都听到了一些脏耳朵的话,兖州那边肯定对此气得不行。
若此时,太子出面为兖州小神童背书,遏制住建康的传言,洗清骆乔身上的污名,兖州那边就算不铭感五内,也要领太子这份情。
届时,说不定还能把席荣拉到太子阵营来,听说席荣十分欣赏骆乔,建康出了这些不好的传言后他还在家中大发雷霆。
柳景瑕越想越觉得可行,只不过今儿个天色已晚,明日待太子过来含章殿请安时,跟他说说这事。
想明白这些后,柳景瑕完全不生气了,叫人开了库房拿一套文房四宝送去平就殿。
平就殿里,闻敬收到皇后的赏赐,一脸懵逼,在杜昌的提醒下才知道谢恩。
栾姿对闻敬说:“娘娘说,只要五殿下一心一意追随太子殿下,您与太子殿下毕竟是手足兄弟。”她做了一个“你应该懂的”表情。
“母后与太子殿下对敬爱护,敬铭感五内,哪怕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闻敬一脸感动地说道:“敬自幼无人问津,若非母后怜悯,敬这条命怕是早就……”
“五殿下,”栾姿打断了闻敬的话,道:“娘娘赐您文房四宝,就是希望您将来能有一番成就,殿下可不要辜负娘娘一片苦心。”
闻敬感动道:“敬知,敬定惟太子殿下马首是瞻。”
栾姿瞅了闻敬两眼,随后朝闻敬福了一福,告退了。
含章殿的人走了,平就殿里伺候的人就开始活跃起来,探头探脑地想看闻敬有何举动。
“把这套文房四宝放在我的书案上,明日去小书房,我也带上。”闻敬笑得特别开心,一副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说道:“这么好的瑞金墨,我只看三皇兄和四皇兄用过,我可从来没用过呢。”
杜昌便吩咐小内侍去把皇后赐的这套文房四宝放到书房去,并呵斥小内侍要小心点儿,东西弄坏了一点儿就揭了他的皮。
平就殿的宫人内侍看五皇子跟以前收到皇后或太子赏赐时没什么不一样,也就不多看了。
闻敬命人备水,他要沐浴。
他沐浴从来都只要杜昌伺候,又宫人内侍想要伺候都被他轰出去了,还有那态度强硬者,被他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打了板子不说,闹到了皇后跟前,那内侍被皇后下令关进了暴室,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那之后,平就殿的宫人内侍再不敢在此事上忤逆五皇子。
“殿下,皇后叫人赏赐您,也就是她真的会让太子去给小神童辟谣?”浴室里,杜昌给闻敬擦背,边小声问道。
“皇后觉得自己是聪明人。”闻敬道。
“那太子会给小神童辟谣吗?”杜昌问。
“现在宫内外都在传邹山的山贼是济阳江氏所为,而太子妃就出自济阳江氏,太子想要摆脱干系,别无选择,只能靠兖州。”闻敬闭着眼,还没有长开的秀气小眉毛皱在一起,“想要靠兖州,总要给出点儿诚意来。骆乔如今被建康人骂得这么惨,他闻端也出了一份力的。现在是他自食恶果。”
杜昌忽然笑了一下,说:“说起来,太子与皇后很像呢。”都觉得自己是聪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