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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如果飞

作为同样生活在美洲的超越者,  博尔赫斯在七个背叛者里最熟悉的那个大概就是海明威,就像是罗塞蒂小姐总是黏着但丁一样。

北原和枫听着博尔赫斯用懒散的语调讲海明威的猫,还有他房间里的长颈鹿、玩具熊、小猴子和小乌龟,  说完了他自己都忍不住笑。

“说起来,他家的猫倒是喜欢啃玉米呢。”

这位对玉米没有多大兴趣、以至于让羽蛇神纠结得要死的退役魔术师最后拉了一下自己的帽子,笑盈盈地说道。

作为能说出“一个人不会被打败,  但是可以被猫毁灭”的人,就算外表上总是摆出一副硬汉的样子,  但被猫扑脸后给人的感觉还是活像世界上最呆的呆瓜。

北原和枫就在边上听着,听对方用随意且慵懒的语气讲着那些他自己好像都不知道发生在什么时候的零零散散的故事,  时不时笑一笑,坐起身把几支还没有枯萎的向日葵插在白瓶子里,  放在对方的墙头。

旅行家知道博尔赫斯喜欢金黄色——至少每次出现这样颜色的物体时,  他的视线总是在上面停留更久的时间。

然后他在对方的要求下给对方读了一点书,  去找那群吃完饭就不知道跑到哪里的小家伙,陪对方打着哈欠数一万只羊。

总之,  那天晚上的凌晨,北原和枫陪着博尔赫斯在天花板上数了九千八百五十三只羊,雪白的羊羔在房间里溜达来溜达去,就像是天边的云彩,  “咩咩”地叫唤着。

他一直数到一边看书一边切花牌的博尔赫斯终于困倦起来,默不作声地抱着书在书桌上睡过去为止——旅行家这才止住声,伸手把薄被子给对方披上。

北原和枫遵守承诺地在心里把剩下来的一百四十七只羊数完,微微地笑起来,  帮忙把对方塌下来的帽子整理了一下,  拿起边上的提灯,  小心翼翼地离开了房间。

这柄提灯是马尔克斯前几天拽着北原和枫与博尔赫斯的衣服要买的。

他在发现了这个提灯后就没挪动过步子,  一直趴在店面的玻璃上,眼睛亮亮地专注看着,连目光都舍不得挪开,最后还是北原和枫主动买了下来,递到了他的手里。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冰色玻璃灯,挂在纯黑色的木质手柄上,里面有个小巧的灯泡,藤蔓形状的金属装饰点缀着周围,最下面挂着一个发不出声音的铃铛。

“在里面可以放上花,还可以放上萤火虫和水晶。还可以放一些红珊瑚……”

马尔克斯在第一次抱到这个提灯时是这么说的,那对浅色的眼睛很温柔地垂下来,几乎是珍而重之地抱住,就像是抱着一个彩色的梦。

当天晚上,马尔克斯就做了一个捕梦网,挂在西格玛的床上面。第二天他还把提灯的灯泡拆下来,给里面放上了野花和颜色不怎么纯净的廉价水晶、红珊瑚、还有泛着很浅的黄绿色光芒的萤火虫,递给了西格玛。

“是从西格玛的梦里捉到的哦。”

他很认真地说道。

西格玛则是睁大了眼睛,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马尔克斯把这个漂亮的提灯塞到自己手里,一时间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虽然他也知道,马尔克斯的这句话有可能是假的——即使他亲眼见过了羽蛇神,见过了那个奇幻瑰丽的世界的一角。

也许所有的材料都是从街道上搜集来的,也许这只是对方一个善意的期待、一个祝福、一个想要自己高兴的小玩笑。

但是……西格玛就是突然在怎么回应对方亮晶晶的眼睛上手足无措了起来,连以前炸毛般的嫌弃都做不到,只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地看着身边的大人。

当然,只得到了大人们看热闹的微笑。最后还是没心没肺的小羽蛇扑上去要玉米吃,这才让这个害羞得连耳朵都烧红

了的人趁机跑走了。

再后来……

当马尔克斯对周围熟悉起来,天天带着西格玛和羽蛇神晚上出门去花园里玩后,这个提灯就归属了北原和枫。

现在旅行家每天晚上都带着这么一盏灯站在路口,安安静静地看着月亮,顺便等那群“孩子”回家。有的时候也会提着灯去推开房门,看他们有没有熬夜。

手中提着一盏提灯走路的感觉,和用手机或者手电筒照明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的。

——不管是提杆下面微微摇晃的富有分量的灯具,从冰色玻璃中折射出来的朦胧而又柔和的光芒,还有无声摇晃的铃铛,都给人一种旧世纪的古老与温柔气息。

只要手中握着提灯,好像就活在某段慢悠悠的旧时光里:风吹得很慢,空气浮动得很慢,连光的影子也是慢吞吞的,钟表滴答的声响和梦境被无限拉长。

羽蛇神把自己的身子盘在了走廊的灯上,尾巴和宽大的翅膀一起长长地垂落下来,像是漂亮的绿叶屏风。

马尔克斯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浅紫黄色的眼睛专注而认真地注视着街道上的月亮,身上羽毛制作成的坎肩随着风微微扬起。

他似乎很喜欢羽毛做成的坎肩。

旅行家想到。

“北原。”

青年眨了眨眼睛,突然声音轻盈地开口,好像不需要回头也可以确认出到底是谁安静无声地站在了他的身边,还给他点起了有一盏灯那么明亮的光。

“我在。”北原和枫回答,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侧过头看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孩子,用柔和的声音询问道,“不害怕受凉吗?”

“不怕。”

马尔克斯的回答一向很简洁,随后他稍微安静了几秒,那对浅紫黄色的眼睛微微抬起,给出了一个几乎无端的、给人的感觉像是从思维的本能里跳跃出来的询问:

“北原,你是不是看到有风正在吹着这里?”

阳台上面的风很大,是浅金色的风,裹挟着正在另一个经度上演的夕阳吹过来,让人无端地想起许许多多蝴蝶的迁徙。

“有啊,它们在笑着,在空气里面张开它们的翅膀,在转着圈和跳芭蕾。”

北原和枫眨了眨眼,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或者疑问,而是仰起脸,用带着笑意的嗓音很认真地回答道:“哦,它们还坐在叶子上飞,就像是坐在飞行魔毯上的小巫师。”

马尔克斯侧过头,看见旅行家那对橘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声音有着同样的轻盈,好像看到了那群跌倒又爬起,追逐笑闹着的精灵。

于是他感觉自己需要笑一下。

白发的青年很短暂地翘了一下唇角,突然想到一个披着雪白的床单飞升的女子,还有哪个日子里马孔多罕见的阳光。

但这又完全不一样。

北原和枫不会无端地飞走,因为他从来都不是轻飘飘的,有着属于真实的分量。光是看一看他那对带着笑的眼睛,人们就知道,这是一个注定要留在有着许多欢乐与痛苦的人间里的人。

马尔克斯歪过头,趴在栏杆上,心情突然好了起来,那对色泽又浅又亮的眼睛眯了起来,声音轻快地回答道:

“我看不到它们,它们被我眼睛里更多的幻影给挡住了……但我看到了天使,至少当年我的邻居是叫他天使的。”

“我听博尔赫斯讲过——不过马孔多真的有一位天使来过?唔,我是说真的有人会把天使关在笼子里?”

北原和枫愣了愣,接着有些好奇地询问道。

“在马孔多,天使没有什么值得惊奇的,它每天都在发生怪事。虽然那可能是马孔多人唯一一次见到天使……”

马尔克斯晃了晃脑袋,流淌着灿烂光华的雪白头发像是水纹一

样微微摇晃。接着,他用很习以为常的语气说道:

“外面的人肯定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把天使关在笼子里,也不会尝试用烫红的烙铁去吓唬一位可怜的天使,更不会利用笼子里的天使兜售门票:不过也说不定呢,毕竟我听说过赎罪券这种东西。”

“我没这么做过。”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目光微微垂下,看上去似乎对那位天使有着说不出的遗憾:

“其实我觉得他更像是一个老人,只不过长出了一对翅膀而已。他本来要在冬天冻死的,但在笼子坏掉后好像就飞走了,卖门票的那家人因为赚了大钱,也没管他。”

北原和枫安安静静地听着,听着那个落到了人间的“天使”的故事,最后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最后终于张开翅膀,飞到了水天相间的远方。

“是很像秃鹫的翅膀,但很漂亮。”

马尔克斯的声音很轻,他看着上空的月亮,似乎想要从里面找到某个飞翔的生物的影子,眼眸里倒映出雪白的月光。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翅膀长在人的身上是不会出任何问题的。合理到让人都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没有长出一对翅膀。”

不过原因马尔克斯也明白:大概是因为长出翅膀后会被关到鸡笼里吧。

他从小时候开始就这么想,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念头,尤其是在看到动物园里被关着的老虎,马戏团里的熊之后。

“所以你一直披着一件羽毛坎肩?”

北原和枫垂下眼眸,似乎看出来了马尔克斯的想法,微笑着说道。

“嗯。”马尔克斯看了一眼自己的羽毛坎肩,小声说道,“但仔细想想,我好像……也不是特别想要飞起来。”

“我知道。”

北原和枫看着这个孩子,突然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橘金色的眼睛弯了起来:“因为你舍不得离开这片大地,对吗?”

马尔克斯抬起头,很轻快地“嗯”了一声,伸手抱住北原和枫,脑袋倚靠在对方身上。

旅行家知道马尔克斯喜欢这里——这个由不会飞翔的人构成的、由把天使囚在笼子里的人构成的、由许许多多闪亮灵魂构成的、也是由无数瑰丽的故事与幻想构成的人间。

因为他也一样。

“如果我要飞起来,肯定是为了更好地看一看它。或者说,要把飞走的人拉下来的。”

白发的青年微微偏过头,声音有些轻快地微微扬起:“西格玛就很想飞,如果他忘记怎么落下来了,我就要带着他安安全全地回来。”

马孔多曾经刮过一场飓风,那个晚上他没有带自己的弟弟回家。

但如果再发生一次,他一定可以做到。

“那博尔赫斯呢?”

北原和枫低下头,用有些调侃的语气问道:“你的老师要是知道了,一定要用总计半个小时的时间断断续续地抱怨你偏心的。”

“老师。”

马尔克斯很诚实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开口:“如果没有图书馆的话,他大概宁愿自己飞到宇宙的那一边去。”

退役的魔术师活在梦里,活在某种幻觉里,活在书和文字中间,唯独不是活在现实:这看上去的确很博尔赫斯。

北原和枫笑了笑,把窝在阳台上的马尔克斯的手拉起来,带着对方去房间里睡觉,对方也乖乖巧巧地跟着,最后在北原和枫关门前主动用蹭了蹭旅行家的脸颊,这才钻到自己的被子里。

“晚安,北原。”

他探出半个脑袋,用那对在夜色里好像会发光的眼睛看着旅行家,声音听上去有点轻快。

“晚安,加西亚。”

北原和枫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朝

着对方眨了下眼睛,手中提灯的光芒微微摇晃。

他说:“明天我们去草坪上野餐,记得要早点睡哦。”

马尔克斯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好几个度,但很乖地没有说话,一下子钻到被子里去了,让本来扁平的被子一下子鼓鼓囊囊了起来。

旅行家看着这一幕,也笑了一下,接着无声无息地关上了门,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知道马尔克斯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睡着,也知道为什么对方会提起风,提起天使,提起翅膀与飞翔。

因为那条据说五根玉米就可以收买的小羽蛇在“狡猾”地白吃白喝十来斤玉米后,终于打算在明天……准确的说是今天早上,带着西格玛在危地马拉的天空上飞一圈了。

导致本来一直都对这件事情很热衷的马尔克斯突然有点患得患失。

飞翔。

每个人对它的态度或许都有所不同,但每个人大概都想象过这个词汇。

北原和枫在自己的房间里简单地调试了一下照相机,接着拿出一块新的油画布绷在画框上,手指抚摸过亚麻布略显粗糙的表面,好像在上面一点点地勾勒出了天空的模样。

然后嘴角勾勒起一个柔和的弧度。

他当然知道,西格玛一直很渴望高空,渴望在高处看着这个世界,渴望去真的伸手触摸星星和太阳——这或许是西格玛表现出来的唯二与普通人的身份格格不入的地方。

一个太过灿烂、太过遥远的梦想。

所以马尔克斯才会担心对方在飞上去后找不到回到地面的路——不单单是指这一次“飞行”,也是指未来。

如果有一天西格玛真正地站在了高处,他会不会忘记地面上还有人在等着他?他会不会在某一次对高空的追求中跌下来,变成另外一个关在笼子里的天使?

但北原和枫不怎么担心,他总是相信自己家的孩子:虽然算是没有理由的信任。

他按了按画布,把工具整理在边上,一边把它们的顺序排列整齐,一边整理着思路。

接着他突然想到,好像有哪个人说过,飞行是人类刻在基因里的梦想。

这么说来,飞行也能算是一场成人礼吧。

“是得好好画一张画,对么?”

旅行家拍了拍自己的围巾,听着围在他身边的风声的吵吵嚷嚷,眼底泛起温柔的笑意,就这么微笑着说道。

“好诶!”“要把我们画上去啊!”“好久都没有带着人类飞了,好高兴哦!”

风嘻嘻哈哈地嚷嚷着,透明的尾巴扫过旅行家的脸颊,最后撞到北原和枫的怀里,叽叽喳喳地闹着要钻到北原和枫的被子里,让对方第二天着凉。

不过在吵了半天后,它们还是没有全部同意这个观点,但这些天生就会飞的小家伙提议大家一起钻到北原和枫的枕头里,等会儿还要钻到他的梦里。

——因为它们要齐心协力,把喜欢捏它们尾巴的坏心眼旅行家抛得高高的。

北原和枫无奈地听着他们吵,最后干脆一掀被子,在它们欢快又活泼的尖叫声中将它们全部都罩在了里面。

不得不承认,有风存在的每一天都是最明亮、最喧嚣和生机勃勃的日子。

北原和枫有些好笑地看着鼓起来的被子,接着也钻到里面去,任由自己被那些罩起来的小家伙们扑了个满怀。

会飞的风总是快活。

它们好像能花无穷无尽的时间玩耍下去,在人类能够想到的一切地方钻来钻去,活蹦乱跳且异常欢快,简直像是扑腾的小鱼与一万只鸭子,还有成千上百的蝴蝶一起从花朵里炸出来。

那么生动,以至于让飞翔与“fei”这个单调的音节毫不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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