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系列之大婚
“还哭!还哭!叫你在家好好学女红,你倒好,从后门的狗洞钻出去和那些街上的穷苦孩子玩耍!”
偌大的虞家大宅内传来一名妇女的怒骂声,以及小女孩的小声啜泣声。
自始皇帝灭楚后,虞家跟随项家一路迁移,隐居在沭阳颜集镇上。两家原都是楚国贵族,世代交好,虞家小姐虞薇与项家公子项籍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只不过虞家小姐自小就顽皮,经常偷偷从虞家大宅溜出去玩耍,每每都被虞夫人逮个正着,少不了一顿竹子烧肉伺候。
“虞夫人。”虞府官家匆匆从大门处赶来,身后跟着一位俊朗的翩翩少年,少年朝着虞夫人微微一揖。
“哟,羽儿来了,好久没见着你了。”虞夫人仿佛见了亲生儿子一般,笑呵呵地对着项籍打招呼。
项籍瞟了一眼跪在地上、小脸皱成一团的虞薇,有些好笑地勾起了嘴角,“夫人,我前几日与父亲出征了,在街边买了些小玩意,准备给小薇妹妹送过来。”
“有心了,有心了,进屋坐吧。”虞夫人将竹棍递给官家,温柔地伸手拉着项籍进了屋。
虞薇轻轻哼了一声,用脏兮兮的衣袖擦了擦小脸蛋,屁颠屁颠地跟着进了屋。
桌上的油纸里包着虞薇爱吃的点心,有桂花糕、绿豆糕、枣泥酥,另一边摆着一排栩栩如生的泥塑小人儿。
“羽哥哥对我最好了!”虞薇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睛,眼睛笑得如月牙儿一样。
项籍宠溺地摸了摸她柔软的小脑袋,用食指抚去她嘴角的残渣,“慢点吃,没人与你抢。”
“呐,你也吃一口。”虞薇脏乎乎的小手拈起一块桂花糕,递到项籍唇边。
项籍霎时脸红到了耳垂,恰好对上她乌汪汪的大眼睛,不忍心拒绝,张嘴咬了一小口。
“对了,羽儿,你虞叔叔跟你提的婚事,你考虑如何?”虞夫人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茶杯里的浮沫。
“对于这门婚事……我自然是欣喜的,”项籍顿了顿,偷偷看了一眼虞夫人,“就是不知小薇她应不应允……”
“这死丫头,不用管她,能嫁给你是她上辈子讨来的福分呢!”虞夫人敲了一下虞薇的小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那我一会儿便回家知会父亲一声,等小薇及笄之年来娶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十五岁的虞薇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这会儿正躲在门外,偷听着虞父虞母与媒人谈话。
随着年岁见长,项家正式遣人上门来提亲。
她虽与项籍年少相识,但这些年项籍常年跟随项父出兵打仗,极少回家探望项夫人,项夫人心急想要抱孙子了,便催着项家父子赶紧来虞家提亲。
一想到这样英勇的男子就要成为自己的夫君了,她只觉得自己心跳加快,脸色分外酡红。
“那便定在七日后成婚吧。”虞父一言敲定。
项家与虞家的大婚声势浩大,十里长街,街坊邻居皆来恭贺,满目的火红显得格外喜庆,迎亲的马车从街头排到巷尾,八个侍女挥洒着数不尽的花瓣,纷纷扬扬,花香迷人,满城的树上都系上了大红绸带和红灯笼,围观的人群都伸长了脖子去观望这虞家小姐。
虞母念念不舍地握着虞薇的手不放,告诫她道:“勤勉守纪,恭敬公婆,以夫为天,恪守妇德。”
“母亲,您放心把小薇交给我吧。”项籍郑重地伸出手掌。
虞母眼含泪花,轻轻地将自家女儿的柔荑放在他手里,双眸一抬,千言万语化作一记眼神。
虞薇被人细致地搀上了马车,她头上的发髻上簪着金凤长步摇,殷红的宝石镶嵌其上,身着流光溢彩的大红嫁衣,上面绣着华贵艳丽的金丝云双孔雀,裙摆拖曳及地,纤腰紧束,虽以团扇遮面,但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少女的娇媚之感。
迎亲队伍最前方的高头大马上坐着意气风发的项家公子相籍,他穿着一身大红婚服,黑发以镶玉银冠而束,修长而优美的手指紧紧握着马绳,身躯挺拔,丰神俊朗。
众人不由得心生艳羡,上前夸奖一番:真是一对无双璧人!
天色渐暗,送亲队伍中开道的自是前方开路,紧随其后的是执事的、掌灯的以及奏乐的,一路敲敲打打,喜庆洋洋。迎至项府门前时,邻里乡亲们一拥而上,嬉笑着拦门,非要讨一讨喜钱,几个手执花斗的侍女向空中扬撒铜钱、谷物、蜜饯之类的,调皮的孩童闹着争抢起来,一派热闹吉庆的景象。
一席大红毛毡从项府内蜿蜒而出,虞薇下了马车,方才落地就被身旁的喜婆好生叮嘱了一句:“小姐,莫要履地,莫要履地!可不能坏了规矩呀!”
虞薇咯咯笑了一声,连忙应了下来,踩着毛毡一路从府内走去,越过烧得红旺的火盆,便进了项府,从此以后就是项家少夫人了。
项籍已候在大堂,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夫人从马车上下来,那细腰仿若不堪一握,皓腕呈轻纱,勾人心魄。
他等这一刻,等了足足五年有余。
“一拜敬天神地祗。”
“二拜敬项氏宗亲。”
“三拜敬项氏高堂。”
虞薇简直昏了头,即便是婚前习了那么多礼仪,可身处大婚之时,忙得晕头转向,脑子里一团浆糊,她差点和自己的夫君撞了头,惹得哄堂大笑。
“薇,别紧张,有我在。”项籍牢牢握住了她的手,那厚厚的老茧却给了她莫名的心安。
拜堂过后,酒筵开席,二人相对而坐。项家是镇上大户人家,宴请的各色佳肴虽比不上宫廷御菜,但那满桌的八珍玉食也让人食指大动,譬如龙凤呈祥、金丝酥雀、莲花豆腐等等,每一道菜都脍炙人口。
“项兄,恭喜恭喜啊!”从人群中挤出来一名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握着一方酒樽,笑呵呵地朝项籍走来。
“陈朝兄,多谢多谢!”项籍起身,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紧接着,愈来愈多的来宾开始朝这桌涌来,一个接一个地敬酒,项籍自是来者不拒。虞薇则被身旁的侍女悄悄送进了新房,她大咧咧地从袍袖里掏出一只鸡腿,喜滋滋地啃了起来。
“小姐!小姐!”侍女无可奈何地用帕子为她擦着嘴角,“莫弄脏了喜服。”
啃完了鸡腿,却一直没盼来项籍的身影,莫不是还在被人灌酒?这新婚之夜她难不成要孤身度过了?
虞薇百无聊赖地绞着裙边,不时地瞟一眼屋外。
这时,项籍被下人搀扶着送入了新房,他醉醺醺地趴在桌上,双眼紧闭,鼾声如雷,两位下人对视一眼,施过礼便自行退了出去。
“装醉装的也太累了!”两位下人刚退出去不久,项籍倏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边抱怨边揉着后颈部。
“你……”虞薇瞪大双眸,满脸不可置信。
“夫人,保密。”项籍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
“你在装醉?”虞薇干巴巴地重复了一遍,似乎在努力克制笑意。
“那群人太凶残了,排着队来灌我的酒,莫不是老子……莫不是我酒量好,还真就喝趴下了,哪还来得及和夫人洞房呢。”项籍捞起桌上的茶壶,咕噜噜一饮而尽。
虞薇脸色涨得通红,小声嘟囔着:“什么洞房……真是不懂得廉耻……”
项籍将身上繁琐的喜服层层叠叠地拆下,毫不留情地扔在了地下,嘴里还抱怨道:“成亲还真是累,这么多礼仪……”
虞薇局促地往后缩了缩,扫了眼床头摆着的合卺酒,小声说道:“羽哥哥,还有……还有合卺酒没喝……”
项籍疑惑地“啊”了一声,顺着虞薇的眼神望去,看到那一对合卺酒恍然大悟,“哎,是了,喜婆方才还提醒我来着,我转身就给忘了。”
虞薇偏过头暗自偷笑,将床头那对合卺酒端过来,一手持一杯,朝着项籍高高举起,“这杯是你的。”
项籍随手将手里的配饰一扔,大步跨来,接过那杯酒,仰头喝了个干净,还炫耀似的举到虞薇面前,“看,你羽哥哥厉害吧。”
虞薇目瞪口呆,“羽哥哥,这合卺酒需要交杯而饮,你怎地就自个儿喝了……”
项籍一愣,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酒杯,又看了看她手里的酒杯,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后脑勺。
虞薇无奈一笑,也将自己手中的合卺酒一干而尽。
夜色微凉,晚风拂过,桌上的红烛火芯摇曳不止,映得床上的一对璧人成双成影,二人在暧昧的烛光下相视一眼,却又马上错开,皆是满脸通红。
项籍下意识地拈起几颗床上的莲子握住,被掌心的汗水沾湿,浑圆的莲子滴溜溜地打着转。
“羽哥哥。”
“小薇。”
二人心有灵犀般同时回头,同时出声,同时一愣,项籍立马尴尬地仰起头,望向屋顶。
“那个……天色不早了……”
虞薇声音细若蚊鸣,“嗯……那就睡吧……”
一夜春宵。
翌日大清早就被府上的侍女催着起来,新婚妻子需得向夫家公婆请安敬茶,这是历年来的习俗,虞薇也不例外。待到她七手八脚的穿衣洗漱完,项父项母早已候在大堂内。
“项氏新妇给父亲母亲请安。”虞薇恭谨地跪拜,双手捧上热茶。
“好,好,好!”项母极为喜爱自己的新儿媳,连连说了几个“好”字,笑意满满地接过热茶。
虞薇微微偏头瞄了一眼自己的丈夫,项籍正冲着她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