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到了晚间,萧青鸾吃过饭,便要翻看最近这段时间的生意账本。这时候梁伯却突然派人传话,说王府有人跟着来了,要找她说事。
听到这个消息,萧青鸾不禁一呆,连手上的账本都撕破了一角。
秦王府的手下来了……
难不成是自己高估宣凛了?他看到包裹,根本没弄懂那箭支是干嘛用的?
萧青鸾虽有些奇怪,但还是嘱咐珠绣看好院子,自己则披上外衣,悄悄来到了小门之外。
一阵脚步声,竟是宣凛来到了萧青鸾面前。
“萧小姐,许久不见了。”
“三殿下?”
看清来人,萧青鸾深吸一口气,忙一手捂着心口。
她仰头望了望月亮,心道此人还真是如记忆中一样离经叛道,肆意妄为!
萧家虽然是在避暑,但宅院附近,也是有护卫在守护的。
宣凛能大大方方站在她面前,还无人前来打扰,毫无疑问,是他的手下将护卫引开,甚至是打晕了!
不就是想找自己问清楚情报么。
至于这样大动干戈?
“闲园紧挨着太子长史家的别院,传闻连太子殿下也常常来往,召集属官在这里聚会。”
她深吸一口气,抓紧时间解释道:“今日我家发生的事,殿下应当有所耳闻了吧?”
“拿到吴家的箭支,你大可以弹劾贵妃一党心怀不轨,私下令子弟演习武艺,意图刺杀太子!”
“当然了,我个人建议,这件事最好等秋闱以后再发作……单独提出,或许作用不大,但与二殿下的其他劣迹一道揭露,引发的效果必然拔群。”
“箭的事孤王明白。”
宣凛抬手打断了她,靠近一步,目光灼灼。
“上次在书院留下暗语,你应当看见了,为何却没有回信?最近孤王可是一直在等,收到这枫叶还有些怀疑,可是萧家的态度有所反复?”
“……三殿下多虑了。”
萧青鸾定了定神,这才发现自己的做法有些歧义。
那片枫叶是信物不假,但就这么送回给宣凛,岂不是叫人有一种她要“两清”的错觉?
退一万步说,这回是她给宣凛送了件把柄,协助他对抗二皇子。怎么算,也是宣凛又欠了她一次吧!
怪不得对方深夜赶来,原来,是误会了她的意思……
“还请殿下不要疑虑,叔父与哥哥一心为国,并不想让侯府涉入储位之争。”
萧青鸾微微屈膝,声音也放慢了些许,柔软轻灵,宛如月色。
“其实与殿下联络,都是我自己的主意。这段时日,萧家与吴家嫌隙已深,作为萧家一员,我实在忍不了家族被人针对,面临倾覆之危。”
“若能借殿下之力,除去大敌,萧青鸾什么风险都可以冒,什么责任都可以承担!”
“哦?”
宣凛的声音忽然低沉,“但解决吴家的敌意还有另一条路,萧小姐聪慧过人,为何不多加考虑呢?”
“是什么?”
“二皇兄还可以纳侧妃。”
萧青鸾霍然抬起头,澄澈的眼底,是克制不住的愠怒之感。
宣凛这是在试探她?
二皇子风流成性,喜好收集闺秀美人,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以萧青鸾的出身,容貌,性情,在京中无疑是一流中的一流。
但以做小伏低,讨好二皇子的方式示好吴氏,缓和矛盾,这绝不是萧青鸾能做出来的事!
以妥协求生存,必然会走向灭亡。她都已经重生一次了,岂能再受这种委屈?
她的视线微微移动,又落在宣凛腰间的佩剑上。
那柄剑,寒光内蕴,近在咫尺。
萧青鸾一看,便脊背发凉,寒意从头到脚蔓延。
前世,她见过宣凛拔剑杀人的样子,鲜血飞溅,酷烈无比,秋水寒光下人头滚滚,显示出非凡的勇武和霸道。
然而现在,他尚在蛰伏。连外出见一女子都不忘带上兵器,可以说是步步谨慎,如履薄冰。
谋算至尊之位,实在是条不容易的路。
萧青鸾心中感叹,蓦地看向他。只觉得那张英俊过人的脸后,还隐藏了许多她不了解的心绪和思量。
宣凛会担心,会试探她的好意,说明此人并不像她从前认为的那么心机深沉,十拿九稳!
借着月光,宣凛瞧见了萧青鸾的面容。
她雪肤晶莹,五官明亮皎洁,眼底还流动着一抹看不清的忧色与希冀。这会儿,就连眼眶也泛着红,仿佛要掉下泪来一般,可爱又可怜。
宣凛心头一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断裂开一般,只觉得方才那话实在不该说出口。
“玩笑而已。有你这个态度,我便没有疑虑了。”
世上少有萧青鸾这般女子。她既不像寻常少女羞涩怀春,以眼波传情勾引。也不似某些豪门贵女,端庄得体,却在不经意间,对他这个不起眼的皇子露出淡淡的鄙薄。
几次面对自己,萧青鸾都不卑不亢,坦然真诚。比起萧氏臣女,她就更像一个……让人放松,互相平视的朋友。
身处天家之中,能役使的下属很多,能说话的朋友却很少。
宣凛默默想着,若那句做侧妃的言语真的惹恼了她,岂不是很可惜?
然而很快,萧青鸾呼吸几次,神色又归于平静。
若非仓促之下,将唇瓣咬出了一处印子,她与白天待客时没有任何区别。
“月上中天,时候也不早了,我长留此地,恐怕会被丫鬟们察觉。”
她看了看眼前的竹林,森森摇动之间,唯有斑驳的光影落在一条小路上。
“可以送殿下走出这片竹林吗?”
……
认真想来,萧青鸾从来没和宣凛独处过,更别说闲谈赏月了。
前世她见他的机会极少,还几乎都是公众场合,偶尔才有一对视,一错身。后来与范涵远在一起,宣凛就自请出京,去边疆带兵打仗了。
历数那些战功,萧青鸾对他不乏欣赏,然而,终究还是戒备更多。后来,范涵远那些打压边军,分权制衡的上书,其实不少都是出自她的手笔……
撇去立场,竟然还是她欠对方更多。
萧青鸾看着眼前宣凛的背影,亦步亦趋,胸口突然漫起了一种情绪。
也许……她是说也许,这一次有她干预,宣凛能避免被迫离京,避免刀口舔血,避免在朝廷的忌惮下步步沦落,最后成为一个弑兄杀母的反贼呢?
竹林沙沙摇动,小路很快到了尽头。
宣凛转过身来,朝她辞别。
萧青鸾立刻刹住脚步,调整目光看他,好歹是反应及时,没有一头撞上对方的胸口。
“上次摘下的枫叶,我略微处理了一下,还是给你。”
宣凛摊开手,手心是一枚金光闪闪,被极薄的金箔包裹着的枫叶。叶脉锯齿都十分清晰,简直像一件艺术品了。
“以后有事,可以直接派人到王府北角门找。或者去东城驿,那里都是自己人。”
这是正式结盟,把她算作下线了吗?
萧青鸾眼神一亮,立刻接过叶片,小心地放进袖子里。
有一条固定渠道,能随时交换情报,对她来说可太方便了。随着今年秋天的科举舞弊案,朝堂上的风波接连不断,很快就变得动荡起来。
这种情况下,宁远侯府想要富贵平安,如鱼得水,没有信息可不行。
“虽然萧小姐不是幕僚,不便收俸禄,但孤王赏罚分明,这次给的箭矢一定会重谢。”
早就有护卫在外等候,见到两人身影出现,立即就牵来了马匹。
宣凛翻身上马,回头低声笑道:“还有三天就是你的生辰了,以贺礼的名义送来,要记得收!”
……
不知是不是宣凛带来的惊吓太大,萧青鸾回到院内,一整夜都没能入睡。
到了早饭时,人就越发头疼脑胀,神思倦怠起来。
她一向身体健康,从没有什么虚弱不足之症,所以也没放在心上。吃完早饭后,萧青鸾就笔直来到了厨房,自己做些冰饮来吃。
拿冰镇桃李切块,再配上碎冰,糖浆,萧青鸾做了一大碗果味刨冰。一勺吃进嘴里,顿时就浑身清爽,毛孔打开,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古代的水果虽不好看,养得熟透了,甜味果味倒是很足。
萧青鸾一边美滋滋地吃着,一边搜寻记忆,思索起了现代的高级水果。
农业技术她是不懂,但定向选育,嫁接杂交,应该可以找人尝试一下吧?若能养出拳头大的蜜桃,一树上百个的柚子……不说赚钱了,也是一份有益于人民的甜蜜事业。
萧家还有四五个田庄,主要就是种粮食,种瓜果的。只不过这种田庄没什么特色,大多数产物都是直接售卖,侯府消耗的很少,管理也很粗放。
找个机会,她也可以和钟氏提一提这件事。
萧青鸾拟定了计划,想了想,又给萧衡也做了一份刨冰。
烈日炎炎没空调,一到中午,走路呼吸都是一种折磨,更别提集中精力复习了。
这刨冰如此美味,她多做一点,犒劳一下萧衡也是应该的。
萧青鸾带着刨冰,来到了萧衡的书房。然而,刚送到门前,她就敏锐地停住了脚步。
不对劲。
萧衡的院落里,几个熟悉的小厮都在外侍候,神态也比平时更正经了。
“怎么了,哥哥这里有客人在?”
“原来是五姑娘!”
注意到那碗刨冰粉红香甜,还冒着丝丝凉气,两名小书童顿时兴奋极了,抢着上来捧碗。
“是有五六个客人来拜访少爷,讨论诗文呢。都是些国子监的学生,其中还有来过好几次的范公子。”
“姑娘要进去打招呼么?稍等一下,我们先去通报!”
听到范涵远的名字,萧青鸾顿时皱眉。
真是锲而不舍,萧家都搬到郊外避暑了,这人竟然还能一路追来。
讨论诗文是假,在上流子弟间混脸熟,找同年,这才是真实目的吧?
闲园虽然不小,但考虑到是暂住,下人只有原来的一小半。
这谷内还有不少贵人的别业,住着像她们一样的贵族女眷。大家都是闲散状态,不像在城内,有那么多丫头和婆子跟着……
范涵远不远数十里出城,就是来找艳遇的也未可知。
毕竟,以前世的经历来看,她与范涵远相识碰面,就多有这种巧合!
萧青鸾不知不觉,双拳紧握。
她挥手示意不要通报,屏住了呼吸,侧耳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