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出逃
周远脸色如临大敌，紧张得整个人都在肉眼可见地颤抖。简宁在身后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然后跳下摩托车，朝那白光喊道，“灯可以关了吧？打算这样一直照着我们吗？”
那边发出一阵嘈杂，然后齐刷刷抬高灯光照射的角度，不再刺眼，让彼此都能都看到此地的景象。
简宁看到萧白就站在人群的正中央，与他互相对视。他身边有人为他打着伞，不像简宁自己，已经被雨淋得湿透。
但他抬手把刘海拢到脑后，即便模样稍显狼狈，这动作也仍旧别有风情。
淅沥的声音也影响了彼此的听觉，让萧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过来，简宁。”
他们两个人被他们那么多人包围着，对峙着，却没有人敢强行冲过来，他反而在和气地叫自己过去。
简宁当然没有动，仰起下巴对他喊，“你不到房子里直接抓我出来，反而这么大动干戈地把我逼出来，是在害怕什么？你怕看到什么？”
然而对方却毫无征兆发了怒，“我让你过来！”
简宁知道自己踩中了他的尾巴。不可一世的萧白站在他的面前，如此体面，却又仿佛瑟瑟发抖着。
周远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站了出来，挡在简宁的身前。
“萧白，你不要再这样了。别再强迫简宁了，他……”
“我没有允许你说话！”萧白怒吼，“给我滚到一边！！”
周远满腔的话重新被堵了回去，对方高高在上，不会给他任何平等解释的机会。萧白根本不看他，只死死盯着简宁，“你想从我眼皮子底下跟他走？”
局面一触即发，简宁的姿态却是格格不入的轻松，忽然一把搂住了周远的手臂。
他神色依旧生动好看，笑道，“是啊，我们都发生过那样的关系了，我为什么不能跟他走？”
场面分明静谧无比，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应声碎裂。
张鼎站在人群中，手里的手电筒险些掉到地上，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竟然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
这个疯子……！
不知道是不是打伞的手下走了神，用伞挡住了光线，或者是雨实在太大，弄花了眼睛。萧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有他清澈的声音，每一个音节都落进自己的耳朵。
那是只属于他的简宁。那是他说出来的。
那怎么会是——他说出来的……？
但简宁如此狠心，似乎全不在意他会有什么反应，转身拉着周远跳上摩托车，就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等在那边的手下已经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是否应该阻拦，而摩托车直直冲向他，丝毫不减速，终于在最后一刻把他吓得躲开几步远，让开了一条道。
那辆摩托车就这样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冲出重围，驶向远处。而原地寂静无声，没有人知道是否应该去追，甚至连萧白都没有发出下一步的指令。
雨依旧在下，逐渐越来越大，声音盖过天地，拉长静谧。
从山上到隔壁城市，摩托车跑了整整一个晚上。
虽然是夏夜，但被雨淋湿的衣服贴在皮肤上仍旧极冷，简宁一直在紧紧抱着周远的背，因为寒冷而不断颤抖着。
周远心疼他冷，但手边没有多余的衣服，加上怕被萧白半途追上，一刻也不敢停。他只能让简宁抱得更紧些，等到进入城市的时候，再想办法给他暖暖身子。
天蒙蒙亮时，雨终于停了，摩托车在油箱即将燃尽之前抵达了隔壁的小城市。简宁这时候已经意识昏沉，周远把车停在路边，抱着他在附近找了一家旅馆。
他把人放到床上，摸了摸额头，体温低得吓人。他慌张不已，去卫生间里把浴缸放满了水，回来正想把人抱进去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竟然已经醒了，正撑在床头看着他。
“这里是哪里？”他轻轻问，大概因为生病，声音仍有些发飘。
周远回答了一个地名。
“哦，”简宁揉揉眼睛，“我没来过呢。”
周远看着他衣领滑落，露出小巧白皙的肩头，莫名生出一些心虚。“那个……老板说只有大床房，没有标间了，所以，我只订了这个……”
简宁点点头，似乎并不太在意这个话题。他从这个房间唯一的大床上翻身下来，一路踉踉跄跄进了浴室，顺手把门带上了。
周远原地站了半天，想开口问他需不需要自己帮忙，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
这次带简宁出逃虽然早有计划，但原本的打算是简宁在山上停留两到三周，周远仍旧回到城市正常生活，因此最终会逃到这里来，完全在计划之外。
周远查看了一下手机里的余额，内心盘算着能够带着简宁在外面逃多长时间。他出门买了一些退烧药，又按照大概印象买了一些衣服，回去给简宁换上。
大概的印象当然会不大合身，简宁穿上之后裤子有点短，衣服又太宽，显得整个人单薄得空空落落。
不过即便病得神色憔悴，简宁也还是微笑着对他道谢，“麻烦你特意买给我这个了，谢谢你。”
因为着凉，简宁的哮喘复发了好几次，深夜难以呼吸，发出痛苦的悲鸣，但这里买不到他常吃的那种药。
往往都是他最终又强忍下去，不知道是重新睡过去还是晕了过去。
等到白天时，他的精神好了一些，忽然说想到外面去逛逛。周远意外于他跳脱的想法，有些紧张：“会不会遇见萧白的人？”
简宁说，“没关系，不用太担心他。难得我能逃出来，又是我从来没到过的城市，我想好好逛逛。”
他对萧白比自己了解更深，他说萧白不会来，周远也提不出什么反驳的意见。
他们在这个城市停留了三天。这对周远来说，是天堂般的三天，对简宁来说，也是难得的自由。
他们像一对情侣一般一起逛街，去一些地下市场，小城市里卖的都是一些小物件，简宁盯着那些亮闪闪的廉价耳钉走不动路，可惜他并没有耳洞。
附近有小吃街，周远每天都给他买一堆零嘴。简宁一样尝一口，三天都能不重复，晚上吃饭时就已经饱得吃不下了。
逛到尽头，竟然发现有个小小的儿童游乐场。滑滑梯、地鼠机、蹦蹦床、充气城堡，简宁看上去很是喜欢，询问周远自己能不能也试一试。
然而工作人员显然不可能允许他这个成年人进去，最终也只能是看一看了。
他就像是一只难得出笼的金丝雀，单纯地在享受生活。他被关得太久，和社会有些脱节，看什么都新鲜，什么都需要讲解。
周远全部耐心地回答，心里觉得他可爱无比，又觉得萧白残忍。
他从前过得很无趣，很孤单吧。怎么可以那样封锁着他呢。
某天他们在某个小饭店吃饭，店主把两份炒饭放在他们面前，很是讶异地多看了简宁两眼。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你是明星吗？”
简宁正抱着周远的手机玩保卫萝卜，闻言抬起头，有些迷茫：“啊？”
对方看他反应，意识到自己似乎认错了人，有些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你长得真好看，很像我很多年前关注过的某个明星，我冒昧了。”
简宁笑了笑，“谢谢你，不过我不是明星呢。你说很多年前，现在不关注了吗？看来不是很喜欢的明星呢。”
对方似乎因为被漂亮的人多关心一句而有些激动，“不是的，他当时很有人气的！只是可惜后来被网暴，突然消失了，连退圈声明都没有……”
“哎呀，原来是这样，”简宁恍然大悟，抱歉道，“真不好意思，提到你的伤心事了。”
吃过饭之后，拿着店主送的两份烤土豆，两个人慢慢踱步去了附近的电影院。
简宁选了一部重置上映的旧电影。周远一看就知道他显然是随便选的，名字有点冷门，周远听都没听说过，心想也不知道这样的电影怎么还会重置的。
他有些磕巴着提醒他，“简宁，这个……是个恐怖片……”
简宁却平静回答，“嗯，就看这个吧。”
于是周远买了票，距离进场还有一点时间，两个人坐在休息区闲聊。
周围的人的注意力从简宁到来后立即聚拢到他身上，然而简宁的眼睛却一刻都没从手机上移开过。周远觉得他实在可爱，悄悄问他，“你很喜欢手机游戏，还是只喜欢保卫萝卜啊？”
“嗯？”简宁在忙碌的战斗中勉强分神回答他，“只喜欢保卫萝卜吧。”
“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游戏很有年头了。”
“因为我从来没有玩过别的游戏。”简宁说，“我的第一部手机是萧白送的，示范给我用法的时候下载了这个游戏。那之后就没有玩过别的了。”
一开始是因为穷，没钱买手机，更没时间玩游戏。后来是萧白完全掌控着他的生活，掌控他接触信息的来源，自从第一部手机被摔碎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接触任何游戏。
他努力想尽快通关，因为知道在走进影厅之前，这很可能是仅有一次的，他能够接触到游戏的机会。
只可惜太久没玩，那一关最终还是闯关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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