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侮辱

这对他来说，真是最适合不过、也最直接深刻的侮辱。

他从来看不起萧白，被强迫时也总能保持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而要他在这样的事情上主动，仿佛是从根本上打碎他那毫无意义的自尊。

一次就够了，这就是他想要的交易。

萧白期待着他气急败坏、体面尽失地朝自己扔枕头的样子。然而简宁怔然地望着他半分钟，脸上阴晴变幻，许久，竟然硬生生忍住了。

然后他后退两步，真的开始解开自己的扣子。

他傲慢、不屑，即便被人紧紧拿捏，也总是这样，保持他那一贯的冷漠姿态。萧白没想到他真能在主动中依旧保持这一点，那眼神如同一把刀将他刺痛，让他愤怒得难以自持。

整整三天，他从自己手里逃离了整整三天。这三天里他和那个男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他说他们有过关系又是不是真的？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开口问，因为问就是输了。他最恨输给简宁。

于是他只能一整晚都发疯般地发泄，直到简宁单薄的身体充分承受他所有的怒火。

他试着去找回一些面子，在结束后去反激对方，“照片到了我手里，你在我这里可就又多了一个把柄。你不怕吗？要是你再想逃跑，万一我把这些照片发给周远……”

简宁垂着的睫毛微微一颤，却仍旧隐忍着痛楚，“你舍得吗？”

这次轮到萧白呼吸一滞。

简宁已经气若游丝，却仍旧轻笑着嘲讽，“我和别人比和你的关系要近，我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情，却愿意对他说。你是不是嫉妒得要疯了？”

萧白咬紧牙关。“那你呢，你就值得吗？你大费周章从我手里逃跑，去找那么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最终还是要被我抓回来，值得吗？”

“你根本不可能爱上别人，你这一辈子都属于我一个人。即便如此，你却还是要忤逆我激怒我，仅仅为了这三天虚幻一样的自由。你真的觉得值得吗？”

简宁睁不开眼睛，仍旧勉强笑了起来。“对我来说，自由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值得。萧白，你已经被圈养得太久，你不会懂的。”

怒火侵蚀理智，萧白冲动之下将手高高举起，却最终没能落下。

圈养，他什么时候被圈养过，被什么？他来去自由，掌握一切，可他发现他甚至不敢去仔细考虑简宁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他只是忽然意识到，他越努力为自己的发泄找到一个支点，就越会发现自己无处凭依。一切自以为的高姿态在最后都会因为同一个意识而灰飞烟灭，那就是，他是真的不能失去简宁。

他真的就是那么爱他。

可是，他该怎么抓紧他呢。温柔也不行，强迫也不行，他什么都不想要，身陷囹圄，却仿佛才是真正自由的那个。

于是最终他只能抱紧伤痕累累的简宁，用幻想给予自己摇摇欲坠的支撑。

“你不会离开我的，简宁。你离不开我的。你死也会和我死在一起，这不是你我决定的，是命运决定的。”

“我们两个都是疯子。疯子只有和疯子最般配，不是吗？”

他看着简宁紧闭着眼睛，因为疼痛而不断掉泪，竟然觉得像是得到了某种认可，又变得安心了一点。

你看，你只会为我而流泪。我们是心意相通的。为什么你不承认呢。

萧白最终给了简宁五万元。

比他自己提出来的数字要阔绰的多，像是一种施舍，或者是奖励他晚上的主动配合。

简宁并不想给自己增加无意义的内耗，没有思考太多，一分没留，把这些钱托人全部寄给了周远。

当作是麻烦他的感谢，和害他丢掉工作的赔礼道歉。从此他们之间再无瓜葛，萧白也不会再有理由去刁难这个无辜的普通人。

他们相处过的三天，成为了真正虚幻的一场梦。

处理完这一切之后，他回到卧室休息，回想起了很多年前，第一次见到萧白的那天。

那一年他十八岁，刚升高三。那天早上有个小小的插曲，他提前定好的闹钟没响，导致他在高三开学的第一天，难得上学迟到了。

而等他匆匆赶到、给老师大大地鞠躬致歉后，准备走向座位时，却发现自己的座位被一个陌生人占据着。

那个人穿着德明中学的校服，身材相当高大，外貌俊秀，只是此刻却阴沉着脸，看上去很不好相处。

简宁心里觉得奇怪。他所在的德明中学是全市最好的私立高中，这个班级又是最优秀的班级，除非特殊情况，三年中并不会有人员变动。

因此，他看着那位陌生同学，第一反应当然是对方是其他班的同学，走错教室了。

于是他走过去，拍了拍那位陌生同学的肩膀，小声道，“同学，这个是我的座位，你好像走错啦。”

他下手并不重，语气也很是温和，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却堪称激烈，一下子甩开他的手臂，当众大吼一声：“别碰我！”

刹时间，整个班级鸦雀无声，连讲台上的老师都停下了动作，望向这边。

而简宁抱着自己那只被他甩开的手，目瞪口呆地盯着他，半晌几乎忘了自己应该做什么。

高中时期的简宁，尚且还是非常柔和平稳的性格。他从没和谁起过冲突，对谁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细声细气，被这样粗暴地对待还是头一次，震撼可想而知。

那陌生同学死死瞪了他半晌，忽然猛地踹了一脚桌腿，起身直接离开了教室。

一整节课，简宁都上得心不在焉。挨到下课，好朋友们立即聚到他周边，一边安慰他，一边给他解释那个人的情况。

那人的确不是走错教室了，而是班里转过来的新同学，名字叫萧白。

只是转学的消息实在太突然，班里暂时还没给他准备课桌，他一来看见只有简宁的位置那一个空位，自然以为那是留给自己的。

而他样子那么阴沉可怕，像个随时会发飙的暴力狂，当然也没人敢和他说明这件事了。

不仅如此，其实所有人心照不宣，“转学”只是个幌子，他姓萧，而本市恰好有个鼎鼎有名的萧氏集团，恰好还是学校那个新的艺体楼的赞助者。

所以，他根本就是个凭关系塞进来的后进生而已。

同学不断安慰他，刚见面就被这样讨厌的关系户欺负，对一个年轻人来说似乎是天大的委屈。

但简宁虽然有些发懵，心里倒并没有很在意这件事。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而已，他还想着也许是自己无意间冒犯到了新同学。等到之后有机会，就给他道个歉吧。

没想到，那之后一连几天，萧白都没来上学。班里给他搬来的课桌孤零零地摆在教室最后，每天老师点名时尴尬地摇头，简直视校规于无物。

简宁终于坐不住了，课下去问坐在他背后的周远，“周远，那个新同学怎么不来上课了？”

周远显然非常意外他会这么问，“你不知道？他被警察抓走了，这都是一个星期以前的事了！”

从不关心周边小道消息的简宁：“……啊？”

周远一番解释，他才弄清楚来龙去脉。

据说开学那天，萧白离开教室以后就准备逃课离开学校，在大门口似乎和门卫发生了口角，当场打了起来。

争执间两人不小心失了控，门卫挥舞起手上的长棍，却被萧白一把抢了下来，反手将他结结实实劈倒在地。

那个门卫当场头破血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路过的人立即报了警，几十分钟后警察赶到，萧白竟然没有逃跑，被警察用手铐铐走了。

简宁安安生生上学十几年，第一次听说身边有这样夸张的事，第一反应当然是不信，“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当然是真的了，当时好多人都看见了，大家都这么传的！据说整个场面惨不忍睹，距离很远都能看到一大片血泊和很浓的血腥味呢！”

“我看那小子根本就是天生的暴力狂，不，甚至可以说是潜在的杀人犯。几句口角而已，就能把人打成那样，能是正常人吗？”

简宁却沉默不语。开学那天早上毫无道理的暴怒，加上周远所说的这个故事，似乎同时印证了周远对萧白的评价。

只是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是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没有人会无缘无故表现出那种态度，甚至将人打成那样的。

于是良久，简宁才说，“别那么称呼他。我们不了解事情的具体细节，也不知道伤者的最终情况，别那么早对他下定义。”

周远非常不解，“可你不怕吗？他那么暴躁，万一他真是杀人犯……”

“怕，但我更不想随意揣测别人。”

简宁似乎是对的。几天之后，萧白忽然出现在教室门口，脸上贴着几张创可贴，一只手上还缠着纱布，让很多人都吓了一跳。

小道消息迅速炸锅，据说那个被他打伤的门卫没有死，两方达成了和解，萧白甚至没有受到一点处分，若无其事地重新来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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